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《炼人赋》东方白药 文案: 他真的爱笑,伤心时笑、开心了笑、疼的时候也笑,杀人时笑、受伤了笑、无措时还要笑。他的眉眼唇角都好看,笑起来更是引得人发慌。他明明悲惨落魄,却总将笑意挂在脸上,看似自由洒脱,终究困在一张他结的茧上。(苏雨炼) 他真的冷静,说谎时冷静、计算时冷静、受到威胁也冷静,杀人时冷静、受伤了冷静、心痛时更冷静。他的脸上像带了一张面具,隐藏浓情蜜意,隐藏冷若冰霜。他总以为得到的多了便是完满,到头来才发现有的东西多了,便再也得不到他。(雒闲) 他真的潇洒,喝酒时潇洒、行医时潇洒、调戏人的时候更潇洒,杀人时潇洒、受伤了潇洒、孤独时最潇洒。生得便是放荡不羁、逍遥公子的皮相,认真了也没人知道,他的情绪都泡进酒里,化作绵延的酒香,飘在人眼前,总能被视而不见。 内容标签: 江湖恩怨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苏雨炼,雒闲 ┃ 配角:李成茂,梁木音,吉傲,慕容缪,梁佳人,小酒儿,方予 ┃ 其它 第1章 楔子   黄昏,日落。血色云霞覆盖了半边天,透着浓浓的血腥味,穿过赤水山庄长长的山道,映入山庄门前跪坐着的少年眼中。他的头顶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,未干的血还在往下滴。   山庄里来往的人要么惊悚、要么慌张,各个弯着腰,阴沉着脸,仿佛被这沉重的气氛压的直不起身来。   那山庄大门口吊着的尸体正是这座赤水山庄的庄主苏芷,一个靠铸造兵器在江湖上成名的神匠,身怀绝技,功夫了得,他的死无疑是突然的、诡异的。   山庄门前跪坐着的是他宠爱有加的独子苏雨炼,身患怪病,半死不活的撑到了这个年纪。此时他虚弱的仿佛要断气了一般,一语不发的跪在原地。苏雨炼的脑中千回百转,胸口有万马奔腾,面上却似乎带着丝丝嘲讽的笑意,一口淤血含在喉间始终没有吐出来,反倒被他生生咽了下去。家丁急忙想去通知独居的庄主夫人,被他拦住。他的声音夹藏着细微的怨念,更多的是冷静:“不要告诉她,反正她都不在乎。叫人把尸体放下来安置,通知通知庄内所有的学徒和家丁不要声张,安安静静的把我爹的后事处理了。”   山庄上下都知道此次突发状况事件重大,不愿默默咽下这口气,却也明白杀死他们庄主的是他们山庄的自己人,苏雨炼最依赖的义兄——雒闲。自从苏芷死后,山庄大乱,那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,仿佛从不存在过一般。   苏雨炼的眼神变得凌厉许多,他的视线定在远处的山道尽头,却吓得那家丁一哆嗦。“我要出去一段时间,庄里其他事情都先交给舅舅处理。”   苏雨炼的身体由不得他四处奔波,出山等于自寻死路,缩短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命。他们都知道苏雨炼下山要做什么,阻拦不住,只能为他做足了准备,送他离开。   赤水山庄如一块红色的幕布,消隐在偌大的山林之中。   深夜,大雨骤起。   山林之间,骤雨山风,相呼应和。苏雨炼穿梭在其间如一个摇摇欲坠的纸灯笼,苍白如纸的脸上,滑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。而他眼前那个身受重伤的“背叛者”也好不到哪去,衣服上沾染的的血迹被大雨冲去,伤口处却不断冒出血。雒闲杀了苏芷,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。此时遇到苏雨炼,应当时逃不脱了。   两人相视,眼神里似乎都是对垂死之人的怜悯,他们深知对方生命垂危,顾不上自己的虚弱不堪。   苏雨炼的样子连呼吸都困难,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脸,看着雒闲的眼神却凶狠异常:“你还有力气逃?”   雒闲靠在树上冷嘲:“你拿得起刀吗?”   狂风一般,只是一瞬之间,苏雨炼用尽力气,挥刀砍向雒闲的左肩。那个位置,离心口很近,却不致命。“我爹和我,可曾有丝毫对不起你!”苏芷收养雒闲,把他像亲儿子一般对待,苏雨炼和他一起长大,也一直拿他当亲人,整个山庄都信任他,他却恩将仇报,虐杀自己的义父,令人费解,更让人心寒!   雒闲凝望着眼前这张惨白的脸轻声道:“你若还有力气就杀了我,这次可要瞄准了。”   苏雨炼哪还有力气,只是眼眉微垂,晃了晃脑袋,栽进了雒闲怀里。雒闲的手已经没有力气,脸部冷硬的线条有微微的波动,随即看向不远处隐藏在暗夜树林中的一排黑衣侍从,冷声道:“你们来晚了。”   黑衣侍从从树林中现身,井然有序的跪成两排:“请主子责罚。” 第2章 丢却从前,不念过往(1)   小酒儿从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,从身形来看根本分不清男女,软软的躺在纱帐里的大床上像天上的仙人。再仔细看他的五官,更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,心跳骤停。他长睫颤动如蝶翅似幽兰,皮肤细润如温玉若柔光。这人还在病中,昏迷已有六天有余。皇宫请来的太医说,若他三日内再不醒来,就会长眠至死。小酒儿在一旁看着,忍不住悲伤惋惜,怨老天不公,叹红颜薄命。  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眼神空洞,一脸迷茫的看着小酒儿:“你哭什么?”   小酒儿打了个哭嗝,顿时喜笑颜开,胖嘟嘟的身子忽地从原地蹦了起来:“你醒了?你醒了!!李太医!李太医!快来看看!他醒了,主子带来的小公子醒过来了!”一转眼的功夫,小酒儿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找大夫。苏雨炼似乎看到了一个球跳起来,又滚了出去。   走廊上,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微胖中年人背着药箱走在前边,小酒儿则在他的身后又蹦又跳的跟着,嘴上还不停催促:“李太医您快点儿,主子一会儿就过来,咱们给他一个惊喜。快快快!”李太医李岩安是皇上御用的御医,皇宫里的妃子也不曾这么催促过他,偏偏小酒儿不懂,一心只想快些给那好看的小公子看病。两人走到门口,整个房间只有纱帐被风吹的左右摆动,苏雨炼安静躺在床上。小酒儿吞吞口水,心虚的辩解:“我真的看见他醒来了,您先进去看看。”   李岩安靠近,床上的人确实醒着,静静的躺在床上,一双大眼睛睁着,没有半点神气,见有人来只是懒懒的动动眼珠子打量,也不说话。李岩安上前看诊,检查一番后点头道:“基本上没什么问题,你去给他准备点清淡易消化的吃的,养养就好了。这位公子,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   苏雨炼摸着脑袋,淡淡开口:“头疼。”   李岩安点头轻笑:“这是正常的,过一会儿就好了。公子能醒来,可真是个奇迹呢,你还能想起来自己以前吃的哪几位药吗?若能告诉我,我可以针对原来的药方重新给你配药,更能帮助你恢复。”   苏雨炼眨眨眼,似乎很努力的想了一会儿才,无奈的笑道:“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。”   李岩安微微发福的脸颤了颤:“那——你还记得你是谁吗?”苏雨炼的表情太从容、太淡然,以至于李岩安问了这句之后,还总觉得自己少问了什么重点。   雒闲这时走了进来,正巧出现在苏雨炼的视线内,苏雨炼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,仿佛不知道有人来了,对李岩安轻声道:“我忘了,你不知道吗?”   李岩安看向雒闲,面露难色,摇头不语。雒闲静静的俯视着苏雨炼,亦是不动声色。   一室寂静,苏雨炼转头看见了雒闲,微微皱起眉头,像是在仔细回忆什么,轻笑道:“那你一定知道。”   雒闲:“我为什么一定知道?”   苏雨炼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,拒绝了雒闲伸过来扶他的手:“这位给我看病的先生说的,他有难题便不自觉的转向你,所以你是这里的主子,有问题找你就对了,你应该什么都知道。”   雒闲若无其事的收回手,并不反驳他话里的漏洞,淡淡道:“也不见得什么都知道,你脑子还能用。”   苏雨炼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,眼角露出隐藏不住的笑意,他很确定:“你果然知道些,那你不知道我从前吃的什么药吗,我得了什么病?”他浑身都疼,疲倦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。   “你什么都忘了?”雒闲当然不相信。   苏雨炼眨眨眼:“可能是睡的太久,过几天就想起来了。你看我现在不是记得你吗?你——经常扶我,怕我摔倒。”他从雒闲扶他的反应速度就能判断出来,雒闲一定经常在他身边护着他。   李岩安在雒闲耳边小声报告:“如果这位小公子这个时候真的失忆了,情况只会越来越坏,最坏甚至会忘记转眼间发生的事,在他身体康复之前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。而我之前也说过,他从小带在身上的病,古书上没有治好的先例。”   雒闲点头,拱手送客:“有劳您了,你今日回宫,顺便代我向皇上请安谢恩。”   李岩安回以一礼,躬身告退。   小酒儿送上佳肴,搁在一边,笑眯眯的给主子请安,欣喜的守在一边。雒闲坐在苏雨炼正对面,苏雨炼对食物没有什么热情,反而对雒闲很感兴趣:“你说的皇上是当朝天子吗,你认识皇上?”   “天下人都认识皇上。”雒闲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,端起清粥,递到苏雨炼嘴边,探究的眼神紧锁着他:“你若什么都忘了,你不好奇你是谁,为什么会在这里,之前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苏雨炼随手夺过碗,自给自足,边吃边与他对视:“我觉的你会自己告诉我。好吧,我叫什么?”   “你叫炼,火字旁,炼铁的那个炼。”   苏雨炼还是笑:“好奇怪的名字!”   雒闲:“你爹是铸造兵器的能匠,炼对他而言,代表他的一生。”   说起来很有意义,苏雨炼点头表示满意:“那我爹在哪?”   雒闲顿住,细细观察他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,最终还是开口老实回答:“他在不久之前死了。”   苏雨炼把碗放下,脸上有点细微的难过,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:“那他死的时候我一定很伤心。”   雒闲微笑着凝视着他,却无法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裂缝,他说:“你是非常伤心,但比起伤心,更多的是愤怒。你很生气,明知道自己体能有限,还狠狠的折磨自己,做你做不了的事,搞成现在这副样子。”   苏雨炼娥眉轻挑:“我为什么会生气?”   雒闲收起他的粥,站起身来,打算告辞:“这个问题,可以等你自己想。等你想起来了,我会让小酒儿送你回家。”   苏雨炼伸手想挽留,又缩了回去:“这不是我家啊?你对我这么熟悉,又这么好心照顾我,该是我亲戚或朋友吧,我回家之后,怎么联系啊?”   雒闲停住脚步,只留下背影:“我叫雒闲,其他的问题要等你自己想,等你想起来了,就能知道我们是否还会联系。我们什么关系,也会有答案。”   离开后,在院子里站了许久,身边人与他说话,他也听不见似的,挺直了身子,木桩一般,立在那里,一只瘸着腿的小黄狗趴在他脚边拱来拱去,见雒闲没反应,便往他身上爬,无意间抓到了雒闲的腿伤,才令雒闲稍稍回神。雒闲低头看着这不安分小黄狗,莞尔一笑,蹲下身子,提起小黄狗的脖子,无奈道:“受伤了也不让我安生,真拿你没办法。” 第3章 丢却从前,不念过往(2)   小酒儿本名米酒,是雒闲买来的婢女之一,最大的特点便是白胖,圆鼓鼓的像个球一样,办事却从不马虎,手脚利索。简单可爱,也很善良。   从苏雨炼醒来之后,小酒儿开始知道爱美了,纠结于穿什么样的衣裳,画什么样的妆。她希望自己可以稍微变得漂亮一点,让小公子看了高兴,她希望自己可以稍微瘦一点,可以更灵便的伺候小公子,她希望小公子能多看她几眼,好让她睡觉的时候多梦见他几回。但比起这些,她更希望小公子的病能够快些好起来,不用每天喝一大堆难以下咽的苦药。   苏雨炼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可把小酒儿吓傻了,忽然之间他倒在地上来回翻滚,不停的喊疼,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抽搐着折磨他,他却只能缩成一团抱住自己,任冷汗直流,苦等痛症过去。他拒绝任何人靠近,甚至缩在旮旯里,把自己藏起来。自言自语着自我安慰:“一会儿就好了,没事的——没事的——就一会儿——”他自己跟自己说话,仿佛真的能管用。   小酒认真给他煎药,就是希望那些药能快点起作用,让他不受煎熬。   “还是昨天加的冰糖好喝。”   小酒儿咽了一口口水,傻傻的瞪眼:“您知道我在药汤里面给您多加了什么?”   苏雨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,好让他的脸显得没有那么苍白:“喝到我的肚子里,我当然知道。你今天偷加了蜂蜜和大枣,前天加了红糖泥。”   小酒儿心酸的撇嘴,沮丧的道:“可是这药那么苦,应该是不尝味,捏着鼻子喝下去的。”   苏雨炼故意板起脸吓唬她,压着嗓子冷冷道:“那你还给我加料,影响药效,是要害我吗?”   “没有没有!我是怕药太苦了,加点东西缓和一下,没想要害您!”小酒儿惊慌失措的摆手,肉嘟嘟的小脸拧在一起,像是要哭了。她全是为了小公子好,恨不得和他一起喝药吃苦。   “哈哈别紧张,我相信你,你这么善良,不会害我的。”苏雨炼纤手翻转,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簪子出来,递到小酒儿手上,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谢意:“这是我托厨房阿公帮我在外面买的,虽然做工有些粗糙,但也是我的心意。不知道你喜不喜欢,送给你,谢谢你这么照顾我。”   “喜欢喜欢!”小酒儿拼命点头,高兴的又要哭了,她对苏雨炼的钦慕之情,整个院子里的的人都看的出来,他能送她簪子,就好像天上掉馅饼砸到她头上了一样,即便那簪子看起来粗糙又陈旧。   苏雨炼:“我最近夜里常常觉得有人偷看我,模模糊糊的影子,不知道是谁。你有注意到吗?”小酒儿住在他的隔壁,对他身边的环境最为了解,理应发现异常。   “我——我——没注意——”小酒儿纠结着不敢说,攥紧了手上的簪子,心里又紧张又害怕,生怕苏雨炼会因为她知情不报把簪子收回去。   苏雨炼看明白了一切,明白绝对的权利才会另一个晕乎乎的小姑娘时刻冷静。他手放在小酒儿的肩上,微笑让她宽心:“对不起,为难你了。你今天晚上能帮我准备一些可口的酒菜送我房间里去吗,我有事要和那个人谈谈。”   小酒儿被那迷死人笑眼弄的六神无主,低头无意识的把玩簪子:“你要找谁谈,我帮你叫他。”   “我要找的人,平时都不主动来见我。你只要夜里子时把饭菜送来,其他什么都不要做,不管我的房间有什么声响,你都不要管我。我相信你能做到,听我的话,就当是帮帮我。”   入夜时分,一切照旧。苏雨炼早早躺在床上,并不是睡觉。他的眼睛是睁开的,脑子一直在运转,他在回忆近来发生的事,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。他心里清楚雒闲身份不简单,也藏了很多秘密。苏雨炼的平静冷淡,从开始都不是装的,他甚至没有力气追问过往,缠着雒闲把过去的事讲明白。他对外界的敌意从没减弱,他不相信任何人,当然包括雒闲。   不到子时,窗外的人影又出现了,只是来回踱步,并没有其他作为。   苏雨炼静静的看向窗外,等了一会儿,抬手猛地撕扯手边的窗幔,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,然后他的身子缩成一团,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喊疼,那痛苦的样子不亚于他之前任何一次犯病。窗外的人影发现了里面的状况,开始“哐哐哐”的敲门,而床上的人影只顾着打滚,根本没工夫去开门。随后,门被几个侍卫撞开,一个身影箭一样的冲到苏雨炼身边,嘘寒问暖,焦虑的检查他有没有因为疼痛而造成二次负伤。   苏雨炼缓缓气抬起头,脸瞬间拉长:“我不是跟你说无论我房间有什么声响都不要过来的吗?”   小酒儿眨眨眼,不好意思的道歉:“我——我忘了。刚刚正要去给您准备夜宵,发觉您这里不对劲就冲过来了。您没事吧?”她控制不住担心他,他曾为了减缓疼痛对自己又打又抓,她怕他再想从前一样自虐,本来身子骨就不好。   苏雨炼有些泄气,打起精神懒懒道:“我装的。你不会告诉我刚刚在我窗外的是谁对不对?”   小酒儿咧开嘴傻笑着往外走:“外面只有我,我给您准备夜宵去。”   苏雨炼闷闷不乐,有点撒娇的意味:“不要夜宵!你不敢说那人是谁,那我问你问题,你只答是不或不是好吗?看我猜的对不对。”   小酒儿见他不开心,停下脚步,算是默默同意。   “最近一直有人守在我窗外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我认识的人,同样住在这个大院里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雒闲吗?”   小酒儿:“不是。”是雒闲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。   “不是?!”他以为雒闲明里躲着他,暗地里关心他,结果都是他猜错了?   旁敲侧击不管用,就只能正面迎敌。苏雨炼没等天亮,就闯进了雒闲的房间,冷酷的脸上还藏着三分不好意思:“我——想起了!你——对我有愧!所以平日里都不敢见我——”   雒闲恹恹的从床上起来,饶有兴致的盯着苏雨炼的眼:“说说你的依据。”他知道苏雨炼一直通过各种方法推测自己的过去,也能从他的语意里分辨出他没想起什么。面对他没头没脑的质问,自然从容应对。   苏雨炼:“你躲着我,是因为心虚,做了亏心事,不敢面对我。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,你的话只说了一半,还留了一半,那意思暗指——”   雒闲:“只是没有见面的必要,我们以前虽然认识,也并非形影不离,我有我的事要做。”   苏雨炼有些尴尬,说的好像是他没有事做一样,小声道:“我以为我们起码是朋友,你别躲着我,从生活中提示我原来我生活中的故事,不是有可能帮我找回记忆吗?”   雒闲目不转睛的看着他,点头道:“如果你要求,我可以每天用一个时辰的时间陪你找记忆。”   这个答案苏雨炼还算满意,想到夜晚窗外站着的人,便紧接着道:“不过你白日这么繁忙我理解,那你夜里都做什么?”   雒闲抱起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小黄狗,淡淡道:“我夜里应该也很繁忙,只不过是边休息边忙。你有别的需求,可以告诉管家。”   苏雨炼眨眨眼睛,装作没有听懂,顿了顿才道:“我是问你派人在我窗外做什么!是保护,还是监视?”雒闲收留他,是对他防范,还是对他照顾。   “可能是我的手下好奇你在夜里做什么吧,我会提醒他,让他尽量不被你发现。”   “……” 第4章 丢却从前,不念过往(3)   李岩安给苏雨炼用的药,大都出于皇宫,比起民间的普通大夫用药要好上许多,李家是御医世家,虽然不能完全治好苏雨炼的病,却能让他虚弱身体稍稍转好。   几日下来,苏雨炼一日比一日起的早,在院子里转圈,逗鸟喂鱼,好不精神。用完早餐,还跟着院子里的武师一起打拳,那专注认真劲,雒闲还是第一次见到。苏雨炼以前不愿意练拳,是因为他觉得练拳不适合他的体质,还很浪费时间,他不能用他有限的生命做这种无意义的事,他要学的功夫是灵活迅速,能够一招制敌的。死在苏雨炼手下的人,向来来不及出招。   苏雨炼发现雒闲出现,已经是他随着武师休息的时候了。雒闲坐在树下下棋,一个人把控两个人的棋子。   “自己下多没意思。”   雒闲抬起头:“打发时间的习惯而已,你今天不一样,开始练拳了。”   “看着挺好玩,我以前不喜欢打拳?”苏雨炼坐下看棋,手持白子按着原有的棋局接着下。   雒闲落黑子,抬起苏雨炼的左手,托着他的小臂道:“这个地方一直藏有一把刀,比匕首宽长,比大刀短窄。你平时用来防身,是你爹为你量身打造的兵器。你平时把它藏在袖子里,很少有人知道。你一般不出手挑衅别人,一旦需要出手,都会置人于死地。”   苏雨炼抬头,很看重这个问题:“我每一次都杀人吗?”   雒闲愣了愣,垂眼看棋淡淡道:“只有一次没有。”雒闲想起在苏雨炼失忆之前看着他的眼神,愤怒、仇恨、悲伤,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样子,让他最终放弃抵抗,任他宰割。   苏雨炼释然的舒了一口气,取白子:“幸好。”   “幸好?”   苏雨炼落子傻笑:“现在觉得杀了那么多人太丧心病狂了,幸好我手软过。”   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   “左手小臂可能有记忆,一直觉得少了什么东西,原来是把刀。现在看来不要也罢,省的害人性命,徒添罪孽。”   雒闲凝视着他:“你以前绝对不会说这种话。”苏雨炼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,所以杀人有罪他也不怕,生死有命,他怪不得别人,别人死了也怪不得他,最好大家都活不长久。   苏雨炼:“我相信你很了解我,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。你口中的我,一点都不像我。”   “你现在也不像我记忆中的你。”   苏雨炼的笑容,稍稍有些调皮的意思:“哪个更好一点?”   雒闲:“现在。”起码不恨他,活的不煎熬。   小酒儿端来了几盘点心搁在一旁,苏雨炼伸手拿了一块递到雒闲嘴边道:“小酒儿的手艺你尝过吧,一天比一天做的好吃。”雒闲看着嘴边的食物,并不张口,反而转过脸去拒绝。苏雨炼耸肩,将手上的软糕塞进自己的嘴里,慢悠悠的道:“我想过几天搬出去住。”   “去哪儿?”雒闲和小酒儿都是一愣,两人异口同声。   苏雨炼乐了:“你们俩干嘛这个反应,不是说我爹死后我就孤身一人吗?我早晚要出住,随便去哪。所以,重点是我要借点银子生活。”   小酒儿忧心重重:“你现在生着病,还失去了记忆,出去住谁照顾你啊,待在我们府上不好吗?”   “就是因为生着病,所以剩下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,自然要出去,做我可能害怕留下遗憾的事。至于记忆——”他看向雒闲抿唇道,“我听到的、猜测的都是不好的。反正快要死了,何必庸人自扰找记忆。还有时间,我不如弹琴听曲,吹笛子。”生死对面,其他的都太微小。他从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,他身上的每一块肉、每一块骨头都是他的负担。特别是几次发病之后,他都觉得自己下一次发病会挺不过来。   小酒儿:“您想做什么,在我们府上都可以做啊。”   苏雨炼刮她的鼻子:“小酒儿,真是个好姑娘。小爷要是能活过三十岁,就把你娶回家当媳妇了。”   雒闲:“我不同意你出去住,也不会借给你银子。”苏雨炼之前总缠着他找记忆,整个人都和从前不一样了,雒闲几乎就要确信他们可以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,他却突然要离开,雒闲怎么会答应。   苏雨炼拉他的袖子:“你不是说真的吧,反正我在不在对你而言都一样啊。”特别是前几天,雒闲还把他当空气,仍在一旁不管不问。   小酒儿红红的脸上带着深沉的担忧:“你必须在这里养病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清楚我自己的情况,最近几天翻还了你家的医书,那个李太医也说过,我的病治不好,所以我在哪都是一样的。”   雒闲难得固执:“既然一样,那就留下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这几天一直在想,我们之前是多好的朋友,又发生了多大的事,导致了我们之间多大的矛盾,猜是猜不出来的。我记得我问过你,我回家之后如何联系你。你说,如果我想起来以前的事,我就会知道我们是否还会联系。仔细想想这句话就能理解它的意思,我如果想起来了,我们就不会联系了。”   雒闲摇头:“这只是你的猜测。”他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,他们不必算过去的旧账。   苏雨炼难得的认真:“这是事实。想到你对我照顾有加,我以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,不敢面对我才躲我。事实上我才知道过去的我,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坏蛋,我猜是我做错了什么,导致我们之间有隔阂,我才想到兴许是我的错,做了不好的事。既然不好,我们不如就这样不再追究,保持距离。而我该受的惩罚,我一直受着,直到我死。”   雒闲不耐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,该受惩罚的从来都不该是你。”   苏雨炼笑的很真诚:“不该是我——难道是你吗?而且我只是这么一说,可不是要求你惩罚我的意思。过去的事,我想拿失忆当借口,让它过去。”   雒闲:“好,我们不论过去,只谈将来。我会请来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,你一定会好起来。”   苏雨炼竟然有些感动,这个人真是费劲心思对他好,所以:“我猜我们以前的关系真的很好,可惜我活不久了,我知道这是我从小就——”   “给我一个月的时间。”雒闲眼神分外坚定。   苏雨炼无奈,终于点头:“好,如果我活的过一个月的话。” 第5章 闻香识路,为酒痴狂(1)   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侧卧在的软塌上半睡半醒,两个衣不蔽体的妖娆女子依偎在他身上像蛇一样来回扭动。雒闲不经通报闯进大殿正巧看见这么一幕,顿时尴尬的退了两步,低头是拱手一礼:“皇上。”   皇帝丝毫不在意他这么硬闯,直奔主题:“现在苏芷已死,朕要的东西你还没找到吗?”   雒闲道:“正是因为苏芷死了,我们如今才没有一点线索。我派人回山庄查过,他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人,现下也不知所踪。”   皇帝打发两个女子离开,示意雒闲坐下:“你说他的夫人和儿子都失踪了?”   雒闲点头:“不过他儿子阴险狠毒、有仇必报,知道我杀了苏芷一定会来找我。我们到时可以把他拿下,逼问出那些东西的下落。”   “抓他儿子,凭你?不如先找他夫人,一个残废总比那个小狐狸好应付。”江湖盛传苏雨炼身体羸弱,擅于心计,阴险狡诈。并不是皇帝信不过雒闲的能力,而是雒闲处于苏雨炼敌对的位置,要拿下早有警觉的敌人几乎没有胜算。但凡和苏雨炼交过手的人,非死即残,从无例外。而苏夫人就不一样了,她曾被苏芷打断双腿,靠轮椅行动,相较于苏雨炼更好对付。   雒闲:“是,臣下做了两手准备,一有消息会立刻上报。”   皇帝满意的点头:“雒闲,现在你大仇已报,朕希望你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兴国安邦的大业上。儿女情长虽然可以给你带来短暂愉悦,却再无别的用处。日后,你为朕立下功劳,朕把扶善公主下嫁于你,这天下以后就等于是你的。到时,你想要什么样的绝色美人,都没人能拦你。”皇帝曾听李岩安说,雒闲对一个绝色少年极为上心,为讨好他送他珍奇异宝,为他四处寻医。坊间甚至传出奉安侯好男色,有断袖之癖的传闻。   “臣下不敢。”   皇帝:“朕听说你在寻访名医,特意帮你留意了一下。南方的探子得来的消息,下个月的姬欣谷会有一场秘密的医学盛会,医术高明的江湖神医都被邀请了去,你去那里定能能有所收获,届时需要皇宫的药,朕不会吝啬。”   “谢过陛下。”   雒闲办事利落,得到皇帝的准许,便带上部下启程上路。苏雨炼自从踏上行程,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,偶尔会在睡梦中发病,在痛苦挣扎中醒来,小酒儿每次看到病痛中的苏雨炼难受,都会难过的偷偷落泪,她越来越害怕苏雨炼会在哪一天忽然醒不过来。   雒闲在通往姬欣谷的必经之路上买下了一家客栈,位于姬诚的边沿。亲自打探消息的同时,派了三个亲近的人在苏雨炼身边,除了小酒儿外,还有他的两个随从侍卫流影、流剑。   流剑善攻,擅长潜伏、获取情报。而流影善守,武功在苏雨炼之上,能掌握周边所有异常情况,保证所有人安全。   傍晚时分,街上的酒家饭馆都亮起了灯笼,从远到近连成一串,灯下的人们,或悠闲散漫,或醉的不成样子。其中一个衣着斯文考究的年轻男人趴在一家酒馆门口唱歌,怀里还抱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。酒家主人为了把他赶得远些,指着远处的一家客栈对他说:“那里的酒最好喝,真正懂酒的人都去了那里。”   年轻男人深信不疑,凭着那好酒给他的信念,准确无误的爬进了客栈的门,最终被一个胖姑娘扶了起来。他晕乎乎的讨酒喝,胖姑娘亲切又友善的给他到了一杯香茶递到他嘴边。他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:“酒呢?说好的佳酿在哪?!”   苏雨炼从酒窖抱来一大坛酒,坐在那年轻男人一旁:“公子来喝酒,身上的钱可带够了?”   年轻男人用余光扫到苏雨炼,心跳骤增,以为是自己喝醉出现幻觉,忍不住抬手调笑:“小娘子,你见过出来喝酒不带钱的大爷吗?”   苏雨炼也不生气,给他倒了一大碗酒,送到他跟前,顺手从他的腰间取走了钱袋,悄声道:“先掏银子再尝酒怎样?”   年轻男人低头从身上翻钱袋,怎么也找不着,恼怒中还带着一丝羞涩,他索性不再翻找,伸手想把眼前的那碗酒搞进肚子里,胖姑娘就在这时灵活的取走了他眼前的酒碗。年轻男人可怜巴巴的看着苏雨炼,眼睛死盯着苏雨炼怀里的酒坛子:“就尝一口,尝尝再付钱。”苏雨炼摇头,男轻男子就要上前抢,无奈晕乎乎的身体不听使唤,他从原地打了个旋扑到在地上。   小酒儿正因他的糗相笑的得意,却发现苏雨炼已经放下了酒坛子,僵硬艰难的往房间走,走了两步就在另一个桌子边跪了下来。他要发病了!小酒儿想到这,脸上的笑容被慌乱所取代,连忙去扶他。苏雨炼强笑着强调自己没事,却因全身抽痛摊在地上抱着自己咬牙大喘气。“没事的——我没事——”他正说着,那个趴在地上的醉鬼竟然爬到他身边来了。   一副看好戏的样子,抱着酒坛子笑弯了眼睛:“你疼啊?”   小酒儿把他推开,他就又爬了过来:“我帮你止疼,再给我喝酒啊。”他早已喝光了酒坛子里面本就不多的半坛子酒,然后他不顾小酒儿阻挠就从脚上的靴子里取出一包针,在苏雨炼的手上和头上各扎了三针,苏雨炼然还是虚弱不堪,脸色却回转了过来。年轻男人满意的点头,吧唧一口亲在苏雨炼脸上乐呵呵的道:“我果然是个神医。”   小酒儿见那年轻男人不老实,连忙又取了新酒给那年轻的男子,顺便在酒里下了一点蒙汗药。甘酒下肚,年轻男人摇摇晃晃昏了过去。   小酒儿:“流剑!过来把这个醉鬼给我绑了。”   苏雨炼脸色恢复了大半:“他救了我,你绑他做什么?”   小酒儿理直气壮:“他还亲了你呢,谁知道他是安的什么心啊!你要能没事那是算他走远,以后叫他给你看病。要是有事,我家主子得把他剁成馅子喂狗!总之他不能走,当然要绑着。流剑你愣着干嘛,认识啊?”   流剑蹲下开始绑人幽幽道:“他是太医属令李岩安的侄子李成茂,平时不务正业是出了名的,吃喝嫖赌样样都干,常借着李岩安的名号赊账喝酒还耍横,就是个无赖。”   “打住!李太医的侄子怎么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?先别忙绑!他要是赖上小公子可怎么办,还是直接扔出去,扔远一点。反正主子已经进去姬欣谷两天了,找什么名医应该都不是问题,赶紧把他扔出去!”要是什么麻烦,小酒儿可负担不起。 第6章 闻香识路,为酒痴狂(2)   李成茂是被冻醒的,他醒时已是深夜,万籁俱寂,凉风刺骨,顾不上被冻麻木的手脚,他就匆匆寻找回家的路。   确切的说,他要去的地方不算一个家,只能说是个遮风避雨的茅草屋而已,是那个茅草屋里的女孩,让那里变成了他的家。他的女儿,被她的生身母亲抛弃,依附在他身边,陪他受尽苦难。他宿醉难醒,唯一惦记的便是日日回家,待第二日醒来,看看他的宝贝女儿无事,还是要再次大醉一场。   李成茂,虚度二十七载。   十年前,娶了一房妻子,七年前“死了”。   七年前,他的妻子刘锦娘跪在他的面前向他争取“自由”,遭到家族长辈的制止,李家没有的休妻的先例,想要自由只有一死。李成茂瞒过了家里的所有人,谎称刘锦娘自缢而亡,为她办了葬礼,暗中送她离开。她走时,万分感激,她说:“成茂,若有来世,我一定不负你。可惜今生太短,我还有其他的事想做。”   欠的债如果来世的可以还的话,他一定是上一世欠她的。所以这一世,他一次还清,再不和她有何瓜葛。从此四处追逐美人踪迹,与人嬉笑怒骂,再不附上真心。   唯有美酒不负我,唯有美人宽我心。这样一个男人,若是见了貌美女子,醉不醉都是要往上贴的。前一日在客栈的酒还未醒,他便又爬进了酒馆,寻那好酒与美人了。   此时在他眼前的这位,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,仿佛就是为他的喜好而量身打造的美人,不上前聊上两句总觉得会是他此生的遗憾。再看她那眉如远山隐隐,目若盈盈秋水,面颊唇齿轻淡如画,眉心一点红痣摇曳妖娆。她的随意一瞥,就让他失了魂魄,飘飘欲仙。这人给他熟悉的感觉,仿佛是他在梦中见过一般。   他鬼使神差的上前邀她共饮,她竟举杯迎合,大方爽快。   李成茂心潮荡漾,趴着桌子扭着腰,如一滩烂泥,轻浮的口气浑然天成:“姑娘一个人出来?”   “我出来找人。”那女子勾唇轻笑,这一笑仿佛让他看见了百花盛开,感受到了阳光轻抚。   “找什么人?我帮你找啊。”   女子丝毫不介意他的失态,淡淡道:“找我儿子,比你小不了几岁。”   找儿子?!“咳咳!”李成茂一口酒呛在喉间,难过的说不出话来。女子轻敲他的后背,勉强帮他缓解了一些:“咳!你这么年轻,你说你儿子跟我差不多大?”   女子掩唇,笑的爽朗:“谢谢你的夸奖。”   李成茂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,不是怕自己在长辈面前失态,而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会显得自己特别没见过世面。但他扭捏的身躯在不自觉中坐的端正了,玩世不恭的样子也收敛了许多:“那——那敢问姑娘——敢问夫人芳龄?”   “三十八。”   李成茂:“那令郎——”   “十八。长得跟我很像,你只要一见到他,就能知道是我的儿子。只要他出现,也不是很难找。”   “我一定留意。”李成茂的酒醒了些,恹恹的觉得头很晕,心想若是她有个女儿就好了,有女儿定是个美人。   “那就麻烦你了。我姓石,石小雨,住在隔壁街的安康客栈,整个酒馆只有你一个人搭理我,很高兴认识你。我最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,有用得着的地方,来找我我一定帮你。”李成茂点头,心不在焉,低头间猛然发现石小雨竟然是坐在一个轮椅上。再仔细看,他发现她的手指也因常年转动轮椅而比常人粗糙许多。原本完美如仙女下凡的石小雨,美好形象瞬间在他心中土崩瓦解。他遇见了貌美的女子,而那女子只是貌美而已。   “好,互相帮忙。”他已经失去了和她聊天的兴致,借故连忙告辞:“我还有事,和朋友约在了赌场一决胜负。”   “那不送。”石小雨微笑着目送他离开,并不在意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。然后她又独自要了一坛酒,点满了菜一口也不吃,自顾自的喝酒,还不时跟身边的空气说话,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周围人看她的异样眼光。而她的旁边,摆着另一个酒碗,斟满了酒,一直没有人来动。   她不是在等人,也不是独身一人,而是一直在和她眼中亲密的“人”对话。   夜渐深,盛世赌馆的喧闹声更胜于白日。   喧闹吵嚷声中,李成茂被四个壮汉抬出赌馆扔在地上,为首的还啐了他一口唾沫:“欠了一屁股债还敢来鹿爷这里充大爷,不要命了是吧。小子我告诉你,这个月不让你大伯帮你把你欠的钱给我还上,老子就把你拴起来吊在城门上,看那李岩安怕不怕丢人!”   李成茂躺在地上不动,不理会那人说了什么,自言自语嘟囔着:“天下之大,竟无我李成茂的容身之所,可怜可怜可叹……世人皆盲,无人知李岩安的虚假造作,无知无知无能!”距离京都那么遥远,他还是李岩安没用的侄子。   一双精致的绣鞋出现在李成茂眼前,从那干净清秀的鞋面来看,穿它的人定然是个讲究的姑娘。李成茂还未抬头,就听见灵鸟般的声音在说话:“公子,我家小姐仰慕您的才华,已备好佳酿,差我请您过去品鉴。”   李成茂揉揉发懵的脑袋,盯着眼前的姑娘,眼泛桃花,喃喃道:“难得有慧眼识珠的小姐,可惜现在天色已晚,在下不合适去吧——”   声音像百灵鸟的姑娘道:“没什么不合适,我家小姐恭候多时了。”   李成茂拍手:“不成不成!我女儿还在家等着我呢,我等回家看看她,明日再去品尝你家小姐的佳酿。”   “这可不成,我家小姐从来不等人。”那姑娘抬手,几个健壮的大汉从她身后出来,在那姑娘的示意下,捆了李成茂,堵住他的嘴,就把人抬走了。恰逢夜色浓重,问人问津。 第7章 药山奇水,巧手破阵(1)   (一)   那女子穿着考究,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很是规矩,一看就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。李成茂手脚被人架着,眼睛却不闲着,眼前这位声音像百灵鸟一样的姑娘,年纪虽小,做事却很稳重,倒是个特别的人物。   一行人行至一处偏僻的宅院,浓郁的酒香从院子里飘出来,李成茂伸长了脖子闻,没怎么挣扎,那女子很是赞赏的道了一句:“你倒是个聪明人,知道喊叫无用,省了不少力气。”   说话间李成茂已经被妥善的放在了地上,他整了整衣襟道:“既然是来品尝好酒的,怎能大声吵嚷。若是被旁人听了去,在下的好酒岂不是要被别人抢了去!”   “李公子说的在理,请吧。”   李成茂:“还没问小姐芳名。”   “我家小姐的芳名,不便与人说。”   李成茂笑笑,还站在门前:“我是问姑娘你的芳名。”   那女子一愣,脸忽的一红:“我啊?我叫展颜。”   进了宅院,那浓郁的酒香味就能把人迷醉,李成茂心里乐开了花,仿佛进了自己家,欢乐的东瞧瞧西看看。展颜示意那几个大汉退下,八个衣着统一的丫鬟就端着各种口味的美酒站成两排缓缓靠近,那走路的姿势也同展颜一样,规规矩矩的很是好看。八人一同行礼,齐道:“见过李公子,见过展姐姐。”   (二)   雒闲为进姬欣谷花重金请了两个帮手,一个是扇羽宫的“巧手新娘”云浅浅,一个是赤水山庄的新当家石城丘。   云浅浅喜穿红衣,类似新娘装扮,精通阵法,善于应付各种机关暗器。石城丘身材瘦小,样貌不凡,善识兵器,对破解各种奇兵异器颇有研究。   而那姬欣谷的主人姬道贤却是个上百岁的老顽童,耗费巨资设置百道机关挡在姬欣谷的入口,就是为了和山谷的客人“玩游戏”。姬欣谷的地理位置特别,赤红色的土壤也与外界大不相同,谷中植物的药性也是外界无法比拟的。利用姬欣谷的机关,把雒闲等人玩的团团转,让他们在谷中兜兜转转了两天一夜,都是手到擒来简单的很。   只是扇羽宫本就是制作阵法机关的大派,应付姬欣谷的机关对云浅浅来说,只是时间问题。姬道贤阵法被破,只得迎客上门,并吩咐弟子准备酒水招待。   三人款款而来,姬道贤只认得走在末尾的那人,身材矮小偏瘦,容貌却和曾经的第一美人石小雨有七分相似。那是石小雨的弟弟石城丘,凭借姐姐名声在江湖上混得不少好处和虚名。姬道贤首先向他招呼,脸上乐呵呵的仿佛很高兴他们的到来:“石庄主,有失远迎,这两位是——”   云浅浅拱手:“云浅浅。”   姬道贤笑眯眯的拱手:“奥,巧手新娘,一双玉手可破天下玄妙机关,名不虚传,在下佩服。”佩服她丢了扇羽宫的面子,被他一个外行人挡了一天一夜。   雒闲立在一边不搭话,并不打算介绍自己,姬道贤转向他时,石城丘连忙挡在了他身前:“这是在下的故友,性格偏僻,不善言谈,姓雒。”   姬道贤略显尴尬,呵呵请他们入座:“雒侠客,几位请——”   四人落座,云浅浅开门见山:“听闻贵地将要举办杏林盛会,怎么不见谷主的客人们?”   姬道贤坐定,立刻猜出他们的来意,笑容薇敛,惋惜长叹:“唉,都怪我谷中弟子嘴巴不严,将这事传了出去。眼下来赴约的医者少之又少,来治病的病人却人满为患,于是为免麻烦,就和众位朋友商量,取消了聚会。”   “取消了?”石城丘反应有些急切,扶着椅子差点站起来,随即在雒闲暗示的眼神下坐回原处。   “我看三位身体都算健康,该不是来求医的吧?”正常求医只需出重金便可,并非难事,姬欣谷的规矩不算苛刻,不医官商,不医来历不明之人。三人费尽周折进谷,若是求医,定是有所顾虑。   云浅浅微笑应答:“我的这位朋友对医道很感兴趣,我等慕名而来,也是为了看个热闹。”   姬道贤眼帘微敛,点头道:“那真是可惜了。”   雒闲首度开口便是告别,石城丘紧跟在他身后,匆忙拱手致意:“谷主勿送。”   这一来一回,匆忙古怪。姬道贤却丝毫不在意,乐呵呵的坐着品茶,当真没有出去送。三人离开后,没有出谷,反而了入了深山。姬道贤的弟子原本一直远远跟着他们,发现他们进山,便撤了回去。雒闲确定跟踪他们的人撤离,又从山中折了回来,没走几步便被云浅浅拦住:“别动,回不去了。”   石城丘环顾四周,山水路石皆无变化,并未发现异样,便问:“什么意思?”   雒闲抿唇:“印景阵,只能去不能回,他在给我们指路。顺着阵型走,道路曲折多变,但可保安全无虞,一旦逆着阵型走,或是重复三次走相同的路,就是要和自然山水大战一场了。”通自然之法的法阵,集聚山水之力,与之抗衡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   云浅浅:“怪我一时大意,低估了那白毛老道。这里有天然的地形优势,又有奇花异草作掩护——”   雒闲:“能破吗?”   云浅浅:“即便我能破了印景阵,这花草异香恐怕不好对付,姬道贤对药理的了解定然比机关阵法精通,所以我们眼下的难题不是阵法,而是花草。”   石城丘:“我等掩上口鼻,还怕这区区死物?”   云浅浅面露鄙夷之色:“这奇花异草皆是至阴之物,你若不信,大可自己去试试!”   石城丘也难掩厌烦心态:“我就是提提建议,不行就再商量。”   云浅浅刚要说话,就被雒闲拦住:“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,先破阵。”   云浅浅冷哼一声,扭头正看见杂草间藏着疑似是人的衣物,便示意雒闲和石城丘。三人谨慎靠过去,斩开杂草,看见的是一具尸体。尸体上的衣物破败不堪,衣服里的躯壳也已脱水干枯,分辨不出原形。石城丘干笑一声:“遗弃多年的干尸,连一点腐臭的气息都没有,大惊小怪。”   云浅浅瞪了他一眼,冷哼:“你这么淡定,怎么我们进谷的时候,被猴子惊成那样,你连一个假人都没杀?”   姬道贤阵中的“假人”是他训练出来的猴子伪装的,行动灵敏,颇具灵性,乍一看与真人无异。三人进谷之时,曾受这群猴子所扮的假人阻拦,云浅浅动手杀了几个“假人”,石城丘却只伤了它们,并未下杀手。   雒闲取了地上凌乱的杂草,将干枯的尸体掩盖起来,有用碎石头将厚厚的杂草压住。“此处人际罕至,这人死在这里无人问津,很有可能是硬闯法阵所致。”   云浅浅挑衅地看向石城丘道:“喂,有胆子你多走几步我看看!” 第8章 药山奇水,巧手破阵(2)   (一)   论武功,石城丘绝不会输给云浅浅,但她的气势总在他之上,除了命令训斥他之外,还时不时地嘲讽他、看扁他。不能说是一时冲动,石城丘试探的前移两步,确实没有察觉异常,甚至确信自己掩上口鼻便能应付眼前一切。云浅浅冷哼,袖间甩出一排十字钉,整齐挡在石城丘脚前。   于是,山水移形,狂风过耳,石城丘回首之间,眼前看到的不再是云浅浅和雒闲,而是几年间与他朝夕相见,却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姐夫苏芷。   苏芷死了,石城丘比谁都清楚。人人皆知石城丘是苏芷、石小雨夫妇的弟弟,却无人知晓石城丘心里的黑暗。   如果问这世上石城丘最感谢的人是谁,答案是苏芷。但再问这世上他最恨的人是谁,答案还是一样。恨比感谢更强烈,恨让他十几年忍气吞声,也让他亲眼看见苏芷被杀而沉默不言。   石小雨刚刚被废了双腿的样子,他还记得;苏芷愤然发狠地样子,他也记得;雒闲邀他同谋报仇的样子,他都记得。他心里的秘密,仿佛因苏芷的逝去被刨开,里面肮脏昏暗,却使他畅快释然。   眼前的苏芷比他死时年轻许多,精神俊朗,英姿焕发,一身红衣,显然是新郎装扮。石城丘想起了那个燥热烦闷的夏天,夏蝉鸣叫不休,苏芷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,笑容灿烂的可恨可憎,很没分寸的对他说: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可要相互照应才是。”那时他还很羞涩的点了头,后来再想起来,总觉得不该那么友善才是。   “城丘。”那人将他从记忆里面唤回来,脸上还有温和笑意。笑的太讨厌,以至于石城丘没有多加考虑,就任由心中的不忿膨胀炸裂,从眼神中流露出出来。   那人还是笑,在石城丘得得记忆里,他从没像今天笑的这么多。他说:“既然这么讨厌我,为什么不早说?”   因为打不过,因为不敢说!因为说了没有用!石城丘的手早已扶上了他的剑柄,后退半步,长剑出鞘,转手刺向苏芷。苏芷虽然身材高大健硕,但脚步只动了一下,轻易闪开。石城丘随即翻身追击,剑指苏芷,苏芷单手扶住石城丘的手臂,双脚轻点,起身踩在了石城丘的肩上。石城丘欲后仰甩掉苏芷,苏芷却自发从他肩上落下,单脚顺势扣住石城丘的肩,借力把他狠狠踩在地上。   败局已定,石城丘抱住苏芷的小腿,挣扎无果,肩上穿了剧痛,苏芷踩碎了他的骨头!   “你做什么都赢不了我,你一直都知道。”   话里的暗示让石城丘失去了理智,不顾肩上的疼痛,抬脚猛地扣住苏芷的脖子,从苏芷的脚下挣脱出来:“我要杀了你!”   苏芷就势倒地,压在石城丘身上,嘲讽似的道:“你杀不了我,我死了你也得不到她——”苏芷死了,他早已被石城丘焚化掩埋,他不能成为他石城丘的绊脚石。   可他还是没能达成心愿,赤水山庄是他的,庄主之位是他的,苏芷原有的一切都是他的,唯有那个人,那个人冷漠如冰,抛下赤水山庄,独自走了。   天下第一美人,天下第一心狠。   (二)   石城丘记忆里的石小雨,定格在她一次向他伸出素手与他攀谈的时候。她笑容纯净如风,声音清淡如水:“你愿意做我的弟弟吗?我想要一个弟弟。”  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,将他从乞丐堆中拉出,只因他的容貌与她相像,只因她说她想要一个弟弟。   美人心愿,世人争相达成。石小雨父母在世的时候是这样,苏芷娶她过门之后还是这样。石城丘常在想,那时候,是不是因为苏芷总能达成她的心愿,她才会嫁他。   一双眼睛总想盯着他们看,看他们恩爱密语,看他们执手谈笑,看他们相生间隙,看他们反目决裂。可无论怎么样,他们之间的故事从来都与他无关,无论是在苏芷逼迫石家两位长辈妥协时,还是在石小雨执意离开苏芷时,他们的故事从未影响石城丘和苏芷的“亲密”关系。而苏芷对石小雨的疼宠,是石城丘想给也给不了的。   那个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姑娘,总能提出一般人难以满足的要求,若不是苏芷聪明有手段,石小雨的冰块脸,大概会把整个赤水山庄冻成冰窖。这么说任谁都会觉得夸张,可在以石小雨为中心的世界里,她要“一”,绝不容“二”。唯有一次,石小雨要离开,被苏芷废了双腿。其中细节,石城丘不敢回想,因为那时,他很没用的做了帮凶。   在那之后,苏芷一如既往满足她的所有要求,不顾是非对错,只为博她一笑。   自卑和嫉妒也会变成仇恨的种子,石城丘自己也不知道,他在什么时候开始对苏芷深恶痛绝,又在何时不敢面对石小雨,不愿称她一声姐姐,甚至窃喜于苏芷间接害死了石小雨的父母。苏芷死后,石小雨似乎也死了。他从没想过,石小雨听闻苏芷的死讯会有那种反应,脸上失去了光泽,说不清是哭还是笑,哽咽着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,彷若无人。只有那一瞬间,他才觉得后悔。   事情没有如他所愿,石小雨走了,赤水山庄只剩下一个空壳子。他守着一个空壳子,怎样的春风得意?   肩上被踩碎的骨头似乎不疼了,石城丘心如空城,便放弃抵抗,眼睁睁的看着苏芷拿起他的剑,刺向他的胸膛。 第9章 药山奇水,巧手破阵(3)   (一)   “锵!”长剑折断的声音。   石城丘忽然惊醒,侧目是云浅浅鄙夷的笑脸:“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。”   石城丘却不气恼,起身道了声谢谢,云浅浅有些讶异,却只是点头,随即视线又看向另一边。雒闲直直的站在那里,视线定在身前不远处,看他紧绷的身体,让人觉得他下一瞬间就会出手攻击。他是和石城丘一样看见了幻觉,被困在阵法中了。  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,屏息凝神,不做动作。   雒闲的身手,石城丘是知道的,他只有在没把握的时候才会专注的看对手,平日里任谁找他对战,他大都是不屑一顾,单手应付。   石城丘有些担心:“不能叫醒他吗?”   云浅浅摇头:“若是同你一样张牙舞爪,连滚带爬,如猴子般戏耍,我是随时可以叫醒你的。但我无法把握雒闲的武功深浅,贸然上前不但会伤了我,还有可能害死他。”   “如此,我们就只能这么看着?”   云浅浅道:“没错,一定要盯紧他,情景是假的,死伤是真的,小心不要闯进雒闲的幻境中。”   石城丘茫然:“离这么远,还要怎么小心?”   话刚说完,云浅浅忽然又不见了,身边一草一木皆无变化,雒闲还在原地,石城丘看着他与人对视,同时也看到了他的对手。   那人同他一样动也不动,绷紧神经站在那里。   石城丘不禁讶异。怎么还是他?!经过了自己的幻境,石城丘本以为雒闲会和他一样,看到自己最恨的人。而雒闲对面,俨然站着另一个雒闲。   雒闲对雒闲,足够让他严阵以待。   对面的雒闲忽然发起攻击,一阵疾风飞驰,两个同样面貌的人都用兵器抵住对方,只不过一人用的是折扇,一人用的是短刀。   那把短刀是苏雨炼的兵器,苏芷亲手打造,天下只此一件。石城丘一时之间有些疑惑,难不成雒闲的对手是苏雨炼?还是雒闲在替苏雨炼讨公道?真真想不透。谁知两人激斗愈演愈烈,短刀带着疾风砍伤了雒闲的手臂、肩膀、腰侧等部位,却没制成致命伤。   伤口流出的血慢慢蔓到地上,雒闲恍若不知,奋力对抗。石城丘心知雒闲的对面是假象,便上前相助,希望雒闲能尽快醒来。   他还未接近两人,便被一股猛烈的力量冲击到一边,狼狈爬起来时,手持短刀的雒闲已经用短刀刺进了对手的胸口。   石城丘僵住:“怎么会!”他想到云浅浅说过,幻境里的死伤是真的,这是不是意味着雒闲死了?   那人倒下,死不瞑目,正对着石城丘。   持刀人丢下短刀,从地上捡起折扇,虚弱的有些站不住,自语道:“好像是失血过多了……”便昏了过去。   须臾,雒闲醒来,云浅浅束手冲着他笑:“抱歉。”   雒闲看向还在昏迷中的石城丘:“他进了我的幻境,你该有办法让他出来。”   云浅浅上前检查他的伤口,动手要为他包扎:“你身上的伤很严重!”   雒闲推开她的手:“还不是拜你所赐!”他们全无回去的可能,三人中两人负伤,想要再找姬道贤召集的名医,难上加难。   当时云浅浅从袖中射出的一排十字钉,组成排云阵,为的是教训一下石城丘。哪知石城丘很快就从幻境中出来,反害雒闲陷入其中。排云阵是云浅浅自创阵法,她鲜少使用,对其掌控还不是很好,如今石城丘昏迷不醒,又成了他们的难题。   云浅浅有些许自责,却忽然发现自己所处的印景阵有所变化。她看向雒闲,雒闲也在看她,显然也发现了:“雾气散了,这是第二列阵型,第一列被破了?”  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云浅浅的排云阵乱了印景阵,原本需要大费周章破解的第一列阵型不攻自破了。   云浅浅:“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,你的伤可以支撑吗?”   雒闲面色泛白,表情沉静:“我没事。”   云浅浅点头,又从袖中甩出十字钉,盘坐在石城丘面前,闭目凝神。   石城丘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处,望着倒下的雒闲,心中空荡荡的,口中还不住呢喃:“怎么会,怎么可能——”   “石城丘。”   有人在叫他,石城丘转头便看见了云浅浅,喃喃道:“雒闲死了。”   云浅浅看向石城丘看的方向,那里空无一物:“假的雒闲死了,真雒闲还活着。”   “我亲眼看见。”   云浅浅难得笑的那么温柔:“我排的阵,不会让你们死的,真雒闲取了对手的刀,战胜了自己。他赢了,没有死。”   石城丘对上云浅浅的笑颜,霎时满腹委屈:“我的腿不能动了,我以为我要被困死在这里。”   弱者承认自己弱,在这时显得特别可爱。云浅浅忍不住扑哧笑出来:“都是假的都是幻影,你闭上眼睛,用手摸索,摸摸你四周有没有十字钉,碰到十字钉,用他扎破手指就可以出去。”   石城丘按照指示顺利清醒,云浅浅就坐在他对面,她的模样比之前好看许多,还有一些亲切感。雒闲似乎等了很久,身上的伤也被他自己包扎好了。   在云浅浅和石城丘的配合下,第二列和第三列阵型也顺利破解。时值夜晚,三人一直没有水和食物供给,都极度虚弱,加之夜风侵袭无处躲避,只能在一块巨石边小憩。   (二)   雒闲的神经一直紧绷,越是在虚弱的时候,他越不能放松警惕。细碎匆忙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,距离他们越来越近,雒闲调整好自己的呼吸,趁那人还未察觉,迅速上前用扇尖抵住了那人的喉咙。与此同时,云浅浅和石城丘也醒了过来。   来人站在原地,小心呼吸,轻声求饶:“前辈饶命。”   此人书生装扮,面色比常人偏白偏青,身材瘦小,四肢酸软无力,衣服沾满了灰尘,看起来狼狈不堪,唯有一双手长的细致漂亮,并且被保护的很好。   雒闲将折扇向前递了一寸,折扇上面装满了细小的利器,书生死死盯着折扇,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折扇上的刀刺。   雒闲:“你是何人,为何深夜至此?”   “在下,是新来的学徒,来此研习辨识草药之法……”   雒闲:“既是姬欣谷的人,不如往回走,带我们去你家主人的别院走走,我等顺便送你回去。”   那人察觉来人语气不善,转转眼睛,瞥向三人道,连忙改口道:“大侠不是姬欣谷的人,万幸万幸!在下不过一介游医,逃命至此,求大侠行个方便,给在下一条生路。”   此人前言不搭后语,说的话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。云浅浅顺着他的话问道:“你在姬欣谷逃命,想来必有什么缘由吧?”   雒闲的折扇收回,书生的脖子忍不住往后缩缩,咧嘴叹气道:“不瞒几位大侠,在下不过一介游医,没什么大本事,却被姬道贤那老儿抓来给一个活死人治病,实在束手无策,只能暗中出逃。”   石城丘:“姬道贤自己不就是个大夫,听说还是神医。”   书生嗤之以鼻:“虚有其名,他手下不知多少医徒比他医术要高,他那几个起死回生的病人,都不是他本人医治的。”   云浅浅:“那先生医术定比他高明。”云浅浅改用先生二字称呼书生,书生反倒生出戒备。   “在下只是江湖游医,并没有什么本事。”这人实在矛盾,一方面要表现自己很高明,一方面又怕人知道他的高明。   “敢问先生名号?”书生吞了吞口水,闭嘴不说话。   云浅浅:“若我没有猜错,你应该是‘青面玉手’梅三居,骑猎犬游四方,专治‘活死人’这种疑难杂症的吧。”   那人咂咂舌,忽然一副高傲的样子:“是梅三居没错,但我可没治过活死人,姬道贤‘请’人聚会,不过是想请人治病,偏我知道那活死人和死人已经没区别了。”   雒闲:“姬道贤请了那么多人,若只有你一人跑了出来,何人何故抓你。还有,你的猎犬呢?”   梅三居愣了愣,瞬时有些尴尬,石城丘取剑暗示他:“想好了再说。”   “是!不止我一人跑了出来,姬道贤从开始就没打算放我们出谷,我等知道了他的秘密,自然不会有好下场。你们最好不要多问,想办法出去才好。”   云浅浅:“我到很好奇,是什么秘密不能带出姬欣谷去?”   梅三居转转眼珠子:“你们若能保我安全出谷,我可以考虑告诉你们。”   雒闲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我有一个朋友,从出生开始就时常心绞痛,随着年龄增大,并发着腹痛和头痛,四肢也经常抽筋,甚至会因此昏厥过去。这病你治得了吗?”   梅三居:“没看见病人,我什么病都治不好。”   石城丘:“那看见病人就能治得好?”   梅三居摇头:“看见了也不一定。”   那岂不是很没用!云浅浅:“你方才说你等知道了姬道贤的秘密,都被他强行留在谷中,可是真话。”   梅三居此时早已不在紧张害怕,反倒仰着下巴哼哼:“在下何必撒谎。”   “那有几人跑了出来?”   梅三居:“大多数都逃了出来吧,姬道贤在谷中设了多处机关,想是出来了,也逃不出谷去。我在这已困了两日,若不是识得几位草药,又有猎犬警示,可能早被抓了回去,或者早就死了。”   石城丘忍不住再问:“你的猎犬呢?”   “死了。”雒闲和云浅浅异口同声,梅三居却没说话。聪明的说谎者,在聪明人面前不说谎话,梅三居早已确信自己找到了救命稻草,便也没必要撒谎。雒闲等人的求医意愿非常明显,而且除他之外,没有别的选择。   梅三居:“三位还没报上名号。”   石城丘:“这位冷面公子是雒闲,冷面姑娘是云浅浅,在下石城丘。”   三人中云浅浅的名气要大一些,梅三居乐的开怀:“巧手新娘,在下是有救了!” 第10章 忍痛怪物,求医心切   (一)   小酒儿正指挥着流影给客栈挂上新牌子,“苏生客栈”四个字清秀温润,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。  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匆匆忙忙的闯进了客栈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,小嘴巴微微嘟着不知道在生谁的气,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大人气度。苏雨炼把埋进书里的头抬起来,友善冲她微笑:“你好,小姑娘。”   小姑娘气势汹汹:“你们这有酒吗?”   苏雨炼顿了顿道:“你要哪种酒?”   “就是很香很好喝的酒。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酒窖里面多得是,你可带了银两?”   小姑娘脸一苦,有些委屈:“你们可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的酒鬼,特别喜欢调戏小美人的?”   “他是你什么人?”   “你真的见过!他在哪里?”   苏雨炼想了想,笑问:“你有银子吗?”   小姑娘叹了叹气,不再说话,坐在一边的桌子旁边扣指甲。苏雨炼继续埋头看书,时不时的看上一眼门外的小酒儿,她还是不厌其烦的叫着:“右边往上一点——往一上点——左边再往上一点——再往左一点!哎呀!刚刚正正好,你再往左看看——”   直到正中午,小酒儿才打算歇下,乐呵呵的拉着苏雨炼自己去瞧瞧。苏雨炼看完,狠狠夸了她一通,她才心满意足。   那坐在桌子边的小姑娘呆呆的瞅着她,小酒儿不明所以,皱眉问道:“你看我干嘛,我脸上有字吗?”   小女孩斜着着眼睛道:“你脸上有两个字——”   白痴!   小酒儿紧盯着她,眼神稍稍有些凶。小女孩转着眼睛,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美丽!”   (二)   未时之后,苏雨炼刚刚睡下,小酒儿坐在大厅一角打盹。   雒闲带着梅三居一同踏入客栈,小酒儿将将抬头看见他,他便栽倒在门口,小酒儿匆忙来扶他,却被梅三居挡住:“他身上伤口多,不易乱动,去找个力气大些的男人过来把他移到床上去。”   流剑立刻上前抱起雒闲,将他移至卧房。小酒儿见青脸书生与自家主子同行,自然联想到他是主子请来的神医,待客态度极为端正,差人准备了佳肴美酒招待,顺便打探了雒闲受伤的情况。   这位梅神医摆起架子来真像位神医,下巴微微仰着,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架势:“你家主子只是失血过多,加之连日疲劳奔波没有休息,才会这样。如今到了他以为的安全地界才放松警惕睡了过去,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怪物,你找个手脚利索的大夫给他处理处理伤口,再好好补一补,等他睡足了自然就无大碍了。”   小酒儿:“你不就是个大夫?”   梅三居没说话,抬着下巴一扭头,意思表达的很明确:神医不管这些小毛病。   小酒儿也不强求:“待会儿等您吃饱喝足,我再来找你。”   雒闲睡下没多久便开始说胡话,小酒儿请来大夫时,他身上烫的吓人,苏雨炼一直换凉水帮他降温也不起作用。   大夫上前诊脉,随即开药施针,雒闲的脸色才有所好转。苏雨炼感叹:“不得不说,他是豁出命去为我请大夫——”   小酒儿生怕他感伤,连忙摆手:“小公子切莫乱想,大夫说主子只是染了风寒,发了汗就好了。”   雒闲此时竟然醒了,强撑着精神,看起来很凶恶,见旁边有人张口便问:“药在哪?!”这世上恐怕只有雒闲生病的时候是这样,保留清明的意识让自己把药喝掉,为了尽快恢复正常。   小酒儿上前扶他:“正在煎着,好了马上给您送来。”   苏雨炼突然开口:“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。”   雒闲仿佛才发现他在房间里,视线移到他手上的白色丝绢上,有些意外:“这种时候该醒,不然怎么知道你屈尊照顾我。”   这话不是很客气,带着丝丝嘲讽之意。苏雨炼自然联想到他是在与之前的自己作对比,淡淡道:“奥,原来我不会‘屈尊’照顾人啊。”   药来了,雒闲一饮而尽,像喝酒一样。   小酒儿收了药碗,自然退下。苏雨炼道:“你大可不必为我至此,因为做再多都没有用。”   雒闲没理他,翻身躺好,转眼就睡着了。   梅三居吃饱喝足倒头就睡,小酒儿无奈,也把他移到了客房去。   傍晚十分,一个穿着考究的女子带着两个随从进了客栈。伙计上前招呼,送上茶水,伺候的仔细小心,那还是满脸嫌弃:“叫你家掌柜的出来。”   伙计呵呵陪笑:“真不巧,我家掌柜的不在。”   那女子不满的哼了哼:“那我就在这里等他,等他来了你知会我一声。”   伙计:“好嘞,客官要不要点点酒菜?”   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定银子,扔进伙计的怀里:“不要酒菜,尽快通知你家掌柜的,本姑娘没时间在这耗!”   伙计嬉笑颜开,满口答应,进了里面却把银子塞到了苏雨炼的手上:“都给你,看看有什么古怪。”   官银。苏雨炼把银子还他,笑道:“哪有什么古怪!我说她会给你打赏,不是问你要银子,自己留着用吧,一会儿叫小酒儿出去见她。”   那女子听说小酒儿是掌柜的有些不信,反而忍不住的打量苏雨炼:“你是这里的掌柜的?”   小酒儿挪动自己的胖屁股,让自己坐的端正些:“是我,我是掌柜的!找我何事?”   那女子撇嘴,又扫了一眼苏雨炼,从袖间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:“这是我家小姐送给你家主子的礼单,麻烦你转交一下。”   小酒儿也学她的样子撇嘴道:“我家主子也有规矩,麻烦你报一下名号。”   那女子瞪眼瞪眼,硬生生的把火气压了下去:“你家主子看了礼单,自然知道小姐是谁。你若不把礼单交上去,后果可不是你能负担的起的,就此告辞。”   小酒儿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,捏着嗓子学她说话:“后果不是你能负担的起的,就此告辞~哼!”   苏雨炼一直在剥瓜子,听到此处忍不住笑道:“那小姑娘来头不小,你幸好没有在她面前学。”   小酒儿吐舌头:“人小脾气大,最是令人讨厌!我若不是看她有点背景,早就上前抠她的眼睛了。”总是有意无意的偷窥小公子,小眼睛快要斜到耳朵上了!   苏雨炼:“听闻皇上有意将扶善公主下嫁给侯爷,我若猜的不错,她应该是公主身边的婢子。”   梅三居惬意的醒来,已是第二日清晨,小酒儿差人请他在大堂用早饭,顺便安排了苏雨炼与他同桌。梅三居刚拿起筷子,抬眼看见苏雨炼,又不甘心的把筷子放下了。苏雨炼有些诧异:“先生不像拘小节之人,为何不用餐?”   梅三居悲伤的摇头:“在下恐没福气在吃这些佳肴了。”   “为何?”   “你就是雒闲所说的那位朋友吧,生来体弱,痛症缠身。”   苏雨炼并无惊喜之意,口中却道:“先生果然是神医,苏某可有救?”   梅三居:“在下实在惭愧,实在不解公子如何活到今日。”梅三居曾见过同样患病的幼儿,因为忍不了疼痛自残自杀,也在医书中了解到这种先天患病的孩子,大都活不过十二三岁。   苏雨炼:“先生治不好我也不必担忧,此时吃饱肚子才算要紧。”   有一日活一日,将死之人该有这样的心怀,梅三居自顾自的想着,双手早已拿起碗筷,大吃起来。也许苏雨炼活着是件感人至深的事,三日后,梅三居临行前竟破例向雒闲举荐了两位医界能人:老李,李时显;小李,李成茂。   “若他们也无法,便真是没得救了。”李时显年少时便声明远播,至此已归隐多年,实在无迹可寻。而李成茂却声名狼藉无所作为,难免令人怀疑,他是否有那治病的本事。小酒儿却深刻记得,那日李成茂醉酒中行医,区区几针便缓解了苏雨炼的痛症。   雒闲从床沿坐下:“如此说来,李成茂应该还在此地。流剑,你派人尽快把他找来。”   小酒儿奉上药碗:“您才回来一日,该多休息才是。”   流影现身,附在雒闲耳边说了一句话,雒闲听完,脸色霎时变得铁青。 第11章 赤水山庄,遍地赤水(1)   “东南传来消息,庆安候带兵围剿赤水山庄。就算现在赶过去,恐怕也来不久阻止了。”   庆安候为人胆小怕事,必定是受“高人”指点,才会做出这个举动,赤水山庄本是皇帝眼中的沙子,此时去动它,即简单又能讨得皇帝欢心。   苏芷原是兵器制造所的高官,因新皇登基,政见不合而辞去官位。相传他曾为先皇打造过一批神兵利器,藏于某地,若物尽其用,可抵十万雄兵。新皇忌惮这批兵器,更想将其收入囊肿,遂多次派人暗中查访其下落,不得而返。雒闲的父亲也曾参与其中,被苏芷暗杀于赤水山庄中。   随后,雒闲在新皇的安排下混入赤水山庄,各方面都深得苏芷喜爱,被其收为义子教养。雒闲恨苏芷,却从未把赤水山庄当做敌人。他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,却顾不了这些,谎称自己有皇命在身不得不离开,就再次策马扬鞭,赶去赤水。   赤水山庄遍地“赤水”。   石城丘归来之时,山庄已然是一片血海,婢女仆从无一幸免,他们死相狰狞,眼神空洞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原本熟悉的一草一木,皆被摧残,书房、兵器坊、藏宝阁,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,都被洗劫一空。   这一定不是真的!石城丘四处奔走,四处找寻,只希望能看见一个活着的生物,就算是一条狗也行,可事与愿违,整个山庄阴森寂静,他一个个的叫着其他人的名字,都无人响应。心像被掏空,他跪在地上暗暗祈祷自己是在做梦,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诉说着它的真实。   雒闲匆忙赶来,石城丘已经不知在那里跪了多久,恼怒惭愧的情绪混在一起,似哭似笑的看着雒闲,全然像个疯子。   木已成舟,雒闲无可挽回。他走到石城丘面前扶他起身,石城丘却挥剑指住了雒闲的心口:“他们也曾把你当亲人,没想到你这么狠!你害了他们,你害死了他们!”   雒闲难得露出悲戚的情绪,却也说不出话来。如果不是他杀了苏芷,如果不是他背叛了赤水,如果不是他来过这里——一切都不会发生!   石城丘的剑刺进了雒闲的皮肤,雒闲不反抗、不后退。只须往前一点点,石城丘就可以要了他的命,可是他不敢,他怕自己猜错了,也怕为此惹上麻烦,他一向很懦弱。可他真的恨,恨皇帝、恨庆安候!   雒闲胸口流出的血让他清醒,石城丘慌乱的甩掉了剑,嚎啕大哭起来,模样与三岁小孩无异。可他咬牙切齿趴在地上,心绪难平,嘴里还不住呢喃着:“我要杀了他,我要杀了他们!呜——我要杀了他,我要杀了他们!!”   雒闲由着他发泄情绪,派人收拾好现场,并处理这些无辜亡灵的后事。随雒闲而来的这队精兵,显然看惯了这种场面,不悲不惧,以最快的速度掩埋好尸体,简单的立了几块无字碑,赤水山庄自此不复存在。   雒闲在坟前站了许久,有细雨飘落,沾湿了他的头发,他想到了从前给他热粥的婆婆,教他洗衣的丫头,还有陪他受罚的师兄弟,他的大半生都踩在这片土地上,他的气息、他的命脉都在这里,可这里被掏空了,原因在于他。他难过却没有后悔,忍不住担心苏雨炼知道了会怎样;苏雨炼没失忆会怎样;苏雨炼怎么接受这一切;苏雨炼——   雒闲长叹人生苦短,真真是又苦又短。他从坟地挪步,回首间竟发现身后有人,小酒儿等人站在小坟地不远处,苏雨炼脸色苍白如纸,站在那里虚弱的仿佛能被风吹走。   雒闲:“你们怎么来了。”   小酒儿舔了舔干涩的唇,慌张的道:“小公子觉得主子不对劲,叫我们一路跟着,我们脚程慢,所以才赶到——”   “走吧。”雒闲竟有些不敢去看苏雨炼,怕从他眼中看出破绽,也怕自己泄露内心的情绪。   没想到苏雨炼会自己问,声音轻飘飘的,他说:“他们都是什么人?”   雒闲沉默了许久,声音从干涩的嗓子里发出来:“如你所见,他们都是刚刚埋进土里的死人。”   苏雨炼的眼睛泛红,表情却没有明显变化:“他们因何而死?”   “刀伤和剑伤,少数几个是受重击而死。”   “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?你这么着急赶来,一定和他们很亲吧。”   雒闲视线调往别处,轻声道:“他们曾是我的亲人、师兄弟,我们以前每天都见,每天说话,有的——也曾让我厌烦——”   “那我呢,你和我是什么关系,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?”   “你——你生在这里,长在这里,和我一样——和他们共同生活。你是这里的少庄主,你爹很疼你,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待你很好,他们总把最好东西留给你先选,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,甚至在你专注的看书的时候,帮你赶走鸣蝉和飞鸟——”   “好了!我不想知道了!”苏雨炼哭了,他哭的很安静,仿佛怕惊扰了坟地里的人一样,他忍着不发出声音,耸着肩小心翼翼的落泪。在雒闲的记忆里,苏雨炼是没有眼泪的。石小雨发疯要杀了苏雨炼的时候,他都没有哭过,他知道哭是最没有的表达,他知道哭只会浪费他的体力,他从来都不允许情感伤害他的身体,他那么爱惜自己,他此时又为别人哭了—— 第12章 赤水山庄,遍地赤水(2)   雒闲沉默着拉着苏雨炼的手腕往前走,苏雨炼像布偶一般,机械的往前走,他们经过一条溪水,一片菜园,一簇竹林,最后在练武场外围停下。   树荫下摆放的一桌两椅上落满了尘埃和枯叶,雒闲道:“这里曾是你最常待的地方,学徒们在场上练武,你在外围看着。从不入场,也从不缺席,你喜欢观察他们的招式套路,偶尔能帮他们提点一二。”   苏雨炼的情绪慢慢恢复过来,轻声问道: “我武功很好吗?”   雒闲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道:“你眼睛好,脑子也好。根本不需要操练,你就能用说的把人打败,而且只用一招。”   “那你呢?武功如何,常在这里操练吗?”   雒闲看着地面:“我也很好,比这里的每个人都厉害,就连你爹——你爹也不是我的对手。所以我在这里,大多数也是看别人练武。有时你会找我一起下棋,我却很少赢你。”   “那我真的很厉害,你应该很不服气吧。”苏雨炼拂去椅子上的灰尘,邀雒闲一同坐下。   雒闲落座后,看向练武场道:“我那时是不专心,心里想的并不是如何赢棋。”   苏雨炼随雒闲一起看着练武场,又转而看着雒闲,首度与他对上视线:“那你想的是什么?”   雒闲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睛,想到他曾留下的眼里,心中苦涩:“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   “那就是小看我!所以常输!每次都小看我吗?”   雒闲笑而不答,只是这笑很淡很轻,转瞬消失在他唇角。不是小看,是不愿站在他对立的立场上。“在赤水山庄,没人敢小看你。还有人怕你呢,说你的眼神吓人,仿佛什么都能看透。”   “仿佛——”苏雨炼顿了顿道,“仿佛其实是大约看不准的意思。”   雒闲站起来:“要接着去看看吗?进了庄园,你可能能想起什么来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之前为什么从没提起过赤水山庄?你并不是真的想让我恢复记忆,也不曾打算让我回来。”   雒闲已经抬步走了:“你自己说的,你自己不想知道曾经不堪的自己。”在那些记忆里,还有一个不堪的雒闲。   “即便听你讲故事,我也想不起他们是谁的。倘若想起来了,只怕会更难过。”   雒闲停下脚步:“那你为何问我?”   苏雨炼眼神清明,仿佛之前伤心流泪的人不是他一样:“我觉得你很悲伤,感染着让我难过,心里费解才多此一问。”   “不想进去看看吗,你今日赶了那么远的路,应当在此整顿一日再回去的。”   苏雨炼泯唇一笑:“说来惭愧,在下实在胆小,此处阴气太重,如若在此整顿,我怕我整夜难寐。”   雒闲仔细端详着他,一会儿才道:“胆子变这么小?等会儿我叫小酒儿帮你重新找个住处。”   “多谢。”   赤水山庄之外只有一个挂着“绫罗斋”牌子的小院,院子又破又旧,不管小酒儿在那铺上多好的被褥,看着也觉得寒酸不舒服。好在苏雨炼不挑剔,绫罗斋关紧门窗也算安静不透风,才让小酒儿勉强放心。   深夜苏雨炼忽然惊醒,小酒儿打了个激灵,也醒了:“小公子可是做噩梦了?”   苏雨炼见小酒儿起身忙道:“不必掌灯,我只是梦见自己害人,没有什么好怕的。”   小酒儿听话的坐下来:“你若睡不着可以讲给小酒儿听听,我倒是很想知道小公子害人是什么模样。”   苏雨炼没出声,直到小酒儿觉得他不会说话了,他才发出声来:“我梦见我很生气地拿刀砍雒闲,结果雒闲没死,还挑衅的用舌头舔我刀尖的血,他看我的那种眼神——不像他。”   翌日清晨,雒闲坐在赤水山庄的书房里整理案文,并写了一张寻找李成茂的告示递了出去:“吩咐各州县将此赏金告示张贴出去,提供线索者有重赏。”从前苏芷也张贴过重金求医的告示,可惜人脉有限,并没有取到明显的效果。   小酒儿趁苏雨炼看书的空闲,前来向雒闲汇报他的情况。雒闲听罢,忍不住侃道:“梦的还挺详细。”   小酒儿吃惊:“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吗?”   雒闲没有回答,只是瞪了小酒儿一眼便让她乖乖闭了嘴。   雒闲处理完赤水山庄的事便要回京,石城丘随他同行。几天下来,石城丘大概了解了苏雨炼失忆的情况,却一直没有上前询问。小酒儿坐在苏雨炼的马车里,一次次的探出马车张望:“听说那个石公子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弟弟欸,看起来也没那么好看。”最重要的是他比小公子差太多了,眉眼深陷丝毫没有半点美男子的特征!   苏雨炼头也不抬,专心看书。   小酒儿歪着脑袋盯着他看,看着看着嘴角就不知不觉的扬了起来。   苏雨炼被那灼热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,抬手勾勾小酒儿的鼻子,详装不满:“笑什么?”   小酒儿傻笑:“开心啊,每天什么都不干,看着您就觉得开心。”   苏雨炼挑眉:“哦?”   小酒儿越说越起劲:“您可能不知道这种感觉,看到一件美好的事物,不管它属不属于你,都让人觉得开心。小酒儿每天这样看着您,就觉得这世间太美好了。”   苏雨炼闭嘴接着看书,不禁苦笑,他能算是美好的事物吗?不敢苟同。   小酒儿又叹:“不过那位石公子也许并不难看,任谁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都会黯然神伤、身形消瘦。这几日见他精神恍惚,也挺可怜的——”   “你若真的关心,为何不下车去看上一看?”   小酒儿不说话了,她关心的是小公子,指望着他对此事能有反应,可惜他的注意力全在书里,全不管周边发生了什么事。想想在这么说下去也没什么用,小酒儿赌气似的跳下了马车,如愿赢得了苏雨炼的关注:“没事吧?”他看见了一个球滚下了马车,着实吓了一跳。   马夫为了照顾苏雨炼,走的并不快,小酒儿多少有些功夫底子,所以即便摔了一跤,也没什么大问题。她揉揉屁股对着车上的苏雨炼摆手:“我没事,我要去看第一美人的弟弟啦!”   苏雨炼点头,在小酒儿转身之时,放下了手中的书。他的右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左手的小臂,那里的刀早已不在很久了,他还是觉得空荡荡的像是少了块皮肉。从心口传来的抽痛让他抽气,骨缝间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咬他,他仍是忍者不发出半点声音。“很快就会过去,什么样的痛苦忍一忍都能过去!”他自己安慰着自己,最终蜷缩着晕了过去。眼前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画面,他动一下都觉得有人撕扯着他的血肉,有人哀嚎,有人求救,可是那声音越大,换来的是越惨重的杀戮,他隐约觉得自己被抱着,有喷洒出来的血液溅到他脸上。那些画面真实,绝不仅仅是对某件事的想象,苏雨炼伸手擦去脸上的血,恍惚间发觉,那只手分明是个孩子的手,自己也是被人单手抱着的。   这是他孩童时忘却的记忆。   眼前不是赤水山庄被围剿的场景,而是赤水山庄不远处的绫罗斋,是他父亲一位故友居住的地方,那个单手抱着他的人是苏芷,而他的另外一只手是在杀人!   再次从噩梦中醒来,雒闲正坐在他眼前:“做噩梦了?”   苏雨炼不去看他的眼睛,试探着问:“我说梦话了?”   雒闲冷着脸道了声没有,忽然就伸手把苏雨炼按进了自己怀里,没有任何语言,似乎在隐藏什么情绪,苏雨炼却觉得雒闲又伤心了,不知是为了赤水山庄的那些故人还是别的原因。过了好一会儿,雒闲把他放开,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:“我没找到李成茂,但我抓了他的女儿,用什么办法能把他逼出来?”   苏雨炼立即明了:“在我昏迷期间,又是哪个大夫说我活不下去了?何必为难人家女儿,他毕竟出手帮过我。”   雒闲无言。你原来不是那么善良,你能利用你手边的一切,所以你为什么要变善良?!   小酒儿一瘸一拐的端了药进来,眼睛红红的,一看便知她偷偷哭过了。苏雨炼接过药碗,低头尝了尝笑道:“放了不少蜂蜜吧,这么甜!”   小酒儿撇着嘴,眼泪又要留下来,那药闻着就苦,怎么可能甜呢?苏雨炼见状连忙收起玩笑态度,指着她的小鼻子严肃道:“不甜不甜,你别哭!我不过是逗你笑,怎么反倒让你哭了!良药苦口利于病,我都习惯了。”小酒儿忍者眼泪,果然没让泪水滴下来。   雒闲示意小酒儿退下,对苏雨炼道:“我罚了她。等回了侯府,我在给你换个丫头使唤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看得出她的腿受了伤,感谢你没处罚她太重,看起来还能用。”   雒闲:“你想留下她?”   苏雨炼点头,又道:“把李成茂的女儿交给我,我兴许能问出李成茂的下落。”   雒闲有些诧异。苏雨炼道:“人皆有求生本能,很意外吗?我以为我从前很会求生呢——” 第13章 李氏苟且儿   李成茂的女儿大概只有七八岁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好看,小嘴巴微微嘟着,腰板挺得笔直,颇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气势。正是前几日去苏生客栈讨酒的小姑娘,苏雨炼给她准备了几屉包子,方便她随手拿,她看起来很饿,瞧见包子直流口水,硬要装着无动于衷。   苏雨炼在她眼前坐下,轻声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女孩眼巴巴的盯着包子,不理他。苏雨炼又道:“想吃就尝一个,我不会告诉别人。”   女孩扬起下巴冷哼:“无功不受禄,我才不吃你的包子!若是吃了,你问我要钱我又没有!你再让我以身相抵,那我不是亏大了!”   苏雨炼被她逗笑了:“这都是谁教你的论调?”   女孩道:“这是为人处世的道理,我爹教我的,不能贪人家小便宜,否则被卖了都不知道!女孩子更要有骨气!”   “这些道理都对,但它在身不由己的时刻是没有用的,你以为我现在不能把你卖掉吗?找个麻绳一捆,随便送到青楼里,都能换不少银子呢。既然已经这样了,为何不填饱肚子,存着力气说话?你已经饿了三四天了,到时候饿死了,要那冰清玉洁的身子也没什么用吧。”   女孩外头想了想,盯着包子冷冷道:“那也不能吃!我宁可清醒的饿死,也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你卖了,何况我怎么知道包子里面有没有被下药?”   苏雨炼哈哈大笑,苍白的脸上稍微泛出点血色,他知她心里还是想吃的,便道:“你想的挺周到,不如我把包子分两半,一半给你,一半我自己吃。”   女孩咽口水:“君子不吃嗟来之食!我没钱!”   苏雨炼不掩自己的赞赏之意,悠悠道:“我不要你的钱,也不白给你吃。你看这样如何,待会儿我问你问题,你回答一个便可以吃一个包子。我只问你几个问题,如果不想吃,也可以一个也不回答。”   女孩坐在包子前,对这提议很满意:“问吧。” 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女孩头也不抬,伸手拿了一个包子,把包子吞进肚子里才道:“我叫苟且儿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说的是名字,不是外号。你爹叫你什么?”   苟且儿又伸手拿了一个,迅速塞到嘴里,口齿不清地道:“就是他老人家叫我苟且儿,旁人也不会叫我。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好,那我就叫你李且。你多久没见过你爹了?”   “很久了。”李且伸手拿包子,被苏雨炼制住:“这个不能算答案。”   李且道:“他以前每天都会喝的烂醉回家,最近可能是死了吧,我也记不清他多久没回来了。”她说这话时满不在乎,似乎全不关心自己父亲的死活,却不知她的父亲对她是否关心。   “你爹对你不管不问,你是如何过活的,拿什么果腹?”   李且抿着嘴不说话,也不伸手拿包子。   “那我们来猜一猜,猜猜他如果没死,会在什么地方?”   李且低头,委屈的要哭了:“我知道他没死,以他的性格不是在什么地方喝酒,就是在哪找着个美人儿逍遥快活。最近常有人往我家送东西,我想我可能要有后娘进门了,她不让爹回来找我,所以我有吃的也不敢吃,有用的也不敢用,我怕她拿那些东西打发我走,我就没有爹了。”   苏雨炼挠她的头:“你爹既然每天喝的烂醉都回家,说明他很重视你,不会不要你的。”   “那他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呢?”   苏雨炼:“我猜他可能和你一样身不由己吧。”   “什么是身不由己?”李且偷偷抓包子吃,苏雨炼装作没有看见。   “就是——要做不想做的事,待在不想待的地方等等,谁能事事都随心所欲呢?”   李且似懂非懂:“我知道,我们都不能随心所欲,唯独我娘能,我娘就不会身不由己。”   李且的娘叫刘锦娘,在用毒方面小有名气,苏雨炼听说过她的事,嗜毒成瘾,被李家排斥打压,最终也是因毒而亡。“想想你爹吧,要不要给他写封信?书房就在旁边,我正要去看一会儿书。”   李且攥着毛笔,迟迟不肯动,笔上的墨汁啪塔啪塔的滴在纸上汇成一滩。苏雨炼也不摧她,安静地在一旁看书,也不知那书中有何趣味,让他一时也放不下。小酒儿送上药轻声道:“小公子,奔波这几日真是委屈您了,等再启程,过半日我们就能到侯府了。”   苏雨炼抬头冲她微微一笑:“临行时叫我一声便是,给她换张纸。”   李且把笔放下,板着脸瞪着苏雨炼:“我不知道怎么写!”   苏雨炼:“这是在为你寻亲,还要我教你吗?”   李且趴在桌子上:“那——你说一句,我写一句。”   “我帮你寻亲,只是负责传递消息,如果我用我的话左右了你的意思,你爹会以为你受我胁迫,我也有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。你若真想找回你爹,就努力用你所能表达出来的情感写,告诉他你多想念他,多需要他。我再找人帮你抄出来,并且张贴出去,保证无论你爹在哪里都能收到你的消息。”   “好吧。”李且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从新提笔,换了一张新纸,写下两行:京师葬君父,侯府有佳人。写完拿起纸便给了小酒儿,对她道:“只需传这两句话就可以了。”   苏雨炼早已瞥见信上的内容,对小酒儿点头:“小丫头眼力不错,知道谁是能办差的人。小酒儿,要让你费心了。”   李且目送小酒儿离开,忽然道:“胖姐姐喜欢你,她看你的眼神就像我爹看我娘一般。”   苏雨炼仿佛没听到,开口道:“旧称安葬皇帝或父亲为‘奉安’,‘葬君父’指的是奉安侯,整句的意思就是:京城的奉安侯府里住着一位美人?”   李且点头: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,我要告诉他我在哪。他若关心我就会找来,不关心我也该为佳人而来。另外,还有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,他若真的不来找我,我只能在这里当他死了罢。”   “有道理,我看你字写的不错、文采也算上佳,能告诉我是谁教你读书写字吗?”   李且吃的差不多了,也老实交代:“我爹清醒的时候会教我写字,给我讲人生道理,你别看我个头小,我见识过的东西可比一般大人多呢!”   “那你真是厉害,我就没有机会见识大世面,你若有空就讲给我听,我给你准备好吃的怎么样,一物换一物,绝对公平。” 第14章 美人泗拟,美人似你   包子吃好了之后,李且就紧跟在苏雨炼身边了,苏雨炼看书的时候,也会有意无意地跟李且分享心得,甚至会在李且不懂的地方,详细解说。到了侯府,李且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苏雨炼的亲信,时刻注意着苏雨炼身边的一切。   侯府人多,李且从入门开始,便明显感觉出几道恶意的目光,紧盯着苏雨炼。苟且儿仰头看向苏雨炼,发现他似乎一点儿也察觉不到,像回自己家一样,抬步走向自己的住处。   他们住在苏雨炼原来住过的别院,小酒儿差人为苏雨炼准备了沐浴用水,苏雨炼躺在温热的浴汤里,终于有一丝放松。   不知泡了多久,他听见有人进来添热水,闭着眼睛并没有管他,没一会儿,一双柔软细长的玉手从他的脖子滑向他的胸侧……   苏雨炼猛地睁开眼睛,难以掩饰脸上的差异。“你干嘛——”   是个男人,脸上化了妆,意欲何为其实很明显。   那人怯弱的低着头,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道:“小人——小人泗拟是来伺候侯爷沐浴的——”   伺候侯爷,苏雨炼顿时明白他是走错房间了,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道:“抬起头来。”   泗拟向前移动了一点,微微抬了抬头,却和原来没多大差别,目光扫了苏雨炼一眼又迅速移回地上,而后定在地上不敢往上看。苏雨炼可以确定眼前跪着的男子,从没见过雒闲,否则单是刚刚那一瞥便可认出他。于是,苏雨炼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,显得严肃又冷硬:“是谁叫你进来的?”   “是——是侯爷——嗯——其实是后院的哥哥姐姐,他们告诉泗拟得侯爷召见,让泗拟来这里的。”   泗拟和苏雨炼同天进府,两人却从未见过,只因苏雨炼是客人,泗拟是礼物。   苏雨炼忽然捉住泗拟的下颚,将他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:“我想起来了,公主送来的礼单里面,附带着你的画像。小酒儿一直说你长得像我,我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。”   泗拟:“小人不敢。”泗拟的样貌在男子中确实出众,眉如远黛,眼含秋波,确与苏雨炼有六分相像,天生有一股勾引人的气质,但比起苏雨炼,他差的太多,他的身子柔弱全是先天自然残缺,而苏雨炼的软,却是因病而就,骨子的韧劲和邪气是泗拟学不来的。   泗拟的闯入既然是有人刻意安排,那该看戏的人必然会到场。苏雨炼忽然凑近泗拟的脸,鼻尖已然碰着他的鼻子,声音有点儿调皮,还带着笑意:“我不是很有经验,你是喜欢和男人睡吗?”   泗拟垂着眼颇有一种娇羞意味:“小人——小人是第一次。”   苏雨炼仰头长笑,掐着泗拟的手刚刚松开,泗拟就勾上他的脖子吻了他,苏雨炼吃惊的想推开他,竟然使不上力气,任由他把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,那软绵绵的感觉竟然有点舒服。   “哐哐哐!”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,苏雨炼终于松了一口气,后退靠在浴桶里,闭着眼睛长长的深呼吸:“你把门栓上的?”   泗拟低着头,轻轻的喘气,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:“需要小人去开门吗?”   “你不开也会有人撞开,啊——我竟然碰了他的男宠,去开门,在门前拦着,只准放一个人进来。”   泗拟开门时,双颊绯红,眸中带雾,雒闲看了他一眼,便闯了进去。苏雨炼还靠在浴桶里,挠头轻笑:“不好意思啊,一时没忍住。”给你戴了绿帽子?作为皇帝的宠臣,侯府应该不缺这种娇软男子,少一个不用动太大气吧。   雒闲直接踏进了浴桶里,伸手扣住了苏雨炼的脖子,声音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:“你不要命了?!”   苏雨炼还在呵呵笑:“不至于,我一直觉得我的命比那泗拟值钱,你纵然生气,也不会对我下杀手。”   雒闲嗤笑嘲讽:“泗拟?!哪来的泗拟!我是说你那副残躯经不起折腾,如果不自制,说不定会死在哪个狐狸精的床上!”   苏雨炼有些尴尬,起身穿衣服:“侯爷今日与往常不同,怎么动了这么大肝火,来!那个,我刚好洗完了,你要不要用剩下的水洗个凉水澡——”   雒闲悄悄避开他随意露出的躯体,转过身去冷冷道:“事关你的性命,我的确失态了。”   苏雨炼在他身后忽然蹲下来,紧紧抓着心口痛苦的喘息,与他之前发病一样蜷缩着,雒闲发觉立刻转身,视线正好对上苏雨炼明亮俏皮的眸子。   一只狡猾的狐狸,即便失去记忆也忘不了本性。雒闲望着眼前的那双眼睛,心中莫名的怒火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。苏雨炼没事,而且他知道,他只需要装作痛苦,雒闲就会害怕他有事。   苏雨炼甚至因此有些得意:“那个泗拟真是惹人怜爱,含蓄又火热,侯爷不出去看看?他现在可能正被你的姬妾们笑话呢,大白天的都能走错房间。”苏雨炼的暗示很明显,自以为聪明的小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,怎么处理这场闹剧,关乎雒闲在侯府的威严。   “这件事我会处理。”   雒闲开门出去,只有小酒儿守在门前,泗拟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。   雒闲:“你叫泗拟?抬头说话。”   泗拟的头垂的更低了,声音怯懦好听:“小人——见过侯爷。”   雒闲不耐烦的勾起他的下巴,有一瞬间的惊艳,随即警觉他确实有几分苏雨炼的影子,淡淡道:“公主选你来我侯府,定是费了不少心。”   泗拟垂着眼不说话。雒闲又道:“既然是公主的心意,我也不好拒绝,你随管家梳洗干净,今晚去我房间。”   泗拟没想到自己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还能逃过一劫,悬着的心落下,惊喜感恩:“谢侯爷。” 第15章 小试身手,突发收徒   苏雨炼收拾妥当,小酒儿殷勤的准备好了清淡的点心摆在桌上,苏雨炼却一直在看书。   “小公子,您再不吃,点心就要被苟且儿吃光了!”   “没关系,雒闲应该已经睡下了吧?”   小酒儿不明所以,老实答道:“没有,主子在书房处理公务,这段日子搁置了好些事情没有处理,怕是要到子时才能睡下。”   “奥——雒闲——娶了几房姬妾?”   小酒儿:“嗯——自小酒儿来之后,府里只有皇上和公主送的姬妾,到没有主子自己娶进门的小夫人。”   “那你来之前,他府里便早就有妾室了?”   小酒儿:“嗯!只有一位方夫人,听说是方大人的妹妹,暂时算是侯府的女主人。”   “哪个方大人?”   小酒儿:“当然是侯爷的至交方予方大人啦,那位大人年轻又英俊,亲和又友善,但凡是我知道的,没有一个人会讨厌他。他最近可是混的风生水起,刚刚从刑部侍郎升为刑部尚书呢!”   “那雒闲是什么时候封侯的?”   “恩——那我就记不清了,起码有五六年了,方夫人肯定记得,她便是那时候和主子成亲的。”   苏雨炼微笑:“他还真忙的过来。”   五六年前,正是苏芷和石小雨“厮杀”的时候,石、苏两家都乱的不成样子,雒闲整日为了赤水山庄的事物奔波,苏雨炼却只能看书、算账,烘晒草药。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苏芷常为雒闲引荐江湖中的前辈,为雒闲铺路、指路。以至于,人们见不到苏芷的时候,会第一个委托雒闲办事;以至于,苏芷死了之后,做为背叛者的雒闲还有许多兵器生意做。   小酒儿不知苏雨炼话中的意思,点头应和:“主子是能人,再忙的事也忙的过来。”   “陪我走走。”   小酒儿乖巧的跟在身后,胖胖的身体走的特别轻巧小心,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。凉凉微风轻拂人脸,明亮的月光照在苏雨炼的脸上,他像是在微笑,又像是很惆怅,总之那表情虽是笑着的,却让人心疼。   他忽然停下脚步,小酒儿险些没刹住脚:“小公子?”   “我忽然想吃你亲自做的黑香米饼,现在可以去做吗?”   小酒儿连忙点头:“那我先送你回去。”   “我在这里等你,这里月光亮,花草也香。”   “好!”小酒儿挪动这她胖胖的身体,飞快的跑去厨房。苏雨炼并没有在原地等,而是继续悠闲的晃悠。流影依旧隐藏在暗处,时时跟随着苏雨炼,苏雨炼心不在焉的走在石子路上,通过风的声音分辨流影的位置,行至暗处,苏雨炼忽然发起攻击,速度令人诧异,仿佛如一阵烈风吹过,转眼之际销形匿影。流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苏雨炼却在他身后现身,伸手解了他的发带。   如果他手中有兵器,如果他对流影有杀意,流影绝无反抗的机会。流影因此而惭愧:“公子?”   苏雨炼拍他的肩膀:“没事,我试试自己的身手,看来你还不如我呢!”   流影无奈叹气:“是。”   “那就认我做师父吧。”   “啊?”这内容跳跃有点大,流影以为自己听错了,一呆一愣的样子,着实与他平时的作态不符,好在他们身在暗处,无人注意。   苏雨炼重复:“那就认我做师父。”   “公子莫开玩笑。”   “我听小酒儿说过,你来侯府的时间不长,雒闲也未曾把你当成亲信。你的四位兄弟姐妹虽然都在侯府,但地位差别很大。除了读书最多的流笑以外,你们都是可有可无的陪衬。”   黑暗中,流影的表情难以捉摸。苏雨炼却接着道:“这话听着难听,却是忠言逆耳。你可以当我什么也没说,也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我的话。”   并没用太长的时间,流影道:“你能教我什么?”   “我这人没别的本事,就是看的书多,你练的轻功和敛气功法虽然很有用,但遇到暗杀类的高手,几乎无处可藏。若有我指点一些辅助功夫,可以让你大有长进,甚至司暗杀职业都没问题。”   流影有些犹豫:“您——恢复记忆了?”   苏雨炼:“倒是个慎重的人,看来你对雒闲很忠心。”   “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,你——又凭什么白收我这个徒弟。”   “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,走出侯府都难,我培养你,是需要你为我做事,让你叫我一声师父,是保证我必不会害你性命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,音调都比平时低沉了些。   流影隐约猜测:“您要复仇吗?”   苏雨炼的表情很是平静:“我和谁有仇吗?”   “不是,你想让我做什么事?”   苏雨炼:“你若愿意,现在就跪下拜师,若不愿意,莫要多问。” 第16章 泗拟之心,苏仁知意(1)   (一)   小酒儿四处找不到苏雨炼,着急的正要掉眼泪,苏雨炼便从她身后冒出来,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,几乎把她的心给融化了。   “小公子!您——您吓死小酒儿了——”   苏雨炼从她手上拿过纸包着的点心:“老远我就闻见香味了!”   小酒儿:“您刚刚去哪了?”   “嗯——小便,哎呀,都没来得及洗手。”   “没事,纸包着呢!”小酒儿痴痴的望着苏雨炼,他怎么哪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!   时间一天天的过,侯府回到了往日的平静,苏雨炼依旧会起得很早,打打拳、下下棋、捉弄捉弄小酒儿。石城秋也是,他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在侯府做客,日子过得也平静极了。一日午后,小酒儿路径梨花园,便被一人叫住。   她循声望去,便见泗拟藏在树荫后面,只露出半个身子,纯白的长衫与那树上的梨花一个颜色,显得他整个人都很亮眼。   “什么事?”   泗拟谦卑有礼貌,含着下巴,声音软糯轻柔:“泗拟有事想问问姐姐,求姐姐为我解惑。”   小酒儿打心眼里嫌弃泗拟,冷冷抬着下巴哼道:“嗯,问吧。”   泗拟:“那位病弱的小公子可是姓苏?”   “是啊。”   泗拟:“那他可是赤水山庄苏芷的儿子?叫苏雨炼。”   小酒儿隐约觉得奇怪,下意识否定:“不是啊——这里没有什么苏雨炼,小公子名唤苏仁。有什么问题吗?”苏仁是苏雨炼自己取得名字,没人这么称呼他,他却特意要求小酒儿记住,说要请她以后把这名字刻在他的墓碑上。   泗拟半信半疑,神情里有些失望:“如果小公子不是苏家少庄主,那侯爷为何如此照顾他,甚至为了护着他和公主翻脸。”   小酒儿:“侯爷和公主翻脸了?你怎么知道?!”   泗拟:“不是不是!只是前些日子公主因为侯爷恼怒了好久,我想这阵子该过去了,公主准备了厚礼逗侯爷开心,两人应该是和好了。”   “我倒不是很清楚公主和侯爷的关系如何。”   泗拟:“公主和侯爷志趣相投,关系自然很好,等侯爷办完了皇上交代的差事,他们很快就会成亲。”   小酒儿:“侯爷最不喜欢下人把没有发生的事,拿出来议论。我劝你多听少说,做好自己的本分。”   泗拟似乎很懂事,点头道:“小人受教了,多谢。不过——姐姐负责照顾的小公子住在临近主院的东别院,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男戚居住的西别院呢,该不会是在西别院有熟人约见?”   小酒儿有一丝慌乱,忙打断他道:“不是!我是听从小公子的吩咐而来的——”   (二)   傍晚,苏雨炼的住处,李且趴在苏雨炼的书桌上看书,时不时还会抱着书简跑到苏雨炼身边请他指点,那画面看着和谐又温馨。小酒儿匆忙闯进来,苏雨炼、李且二人同时抬头看向她。她看着李且有些欲言又止,苏雨炼对李且道:“去厨房看看今天晚上准备了什么菜,如果没有鱼的话,你就帮我做一份酸菜鱼。”   李且撇嘴,不情愿的站起来:“今天十七号,每逢三五七的日子,厨房都不准备鱼!”这是侯府的习惯,每天都有一个菜谱,十天一个轮回,其中有三天没有鱼,李且早已摸得清楚。   “那就麻烦你帮我做了,我喜欢吃你亲手做的菜。”   小酒儿待她出去,便将自己在西别院遇见泗拟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,还模仿着泗拟含着下巴说话的样子,将两人的对话讲的惟妙惟肖。“当时我记得小公子吩咐的话,不能让旁人知道我去那里的意图,便对那泗拟撒了谎,说您让我去那里找他(泗拟),请他今夜子时来您这里下棋——”   苏雨炼扑哧笑了出来:“亏你想的出来,还算机灵!信送去了吗?”   “嗯,已经交到了他手上,不过他看起来不是很信任我。小公子您也失忆了,怎么确定他会帮您做事?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他既然是我的舅舅,应该认得我的笔迹,有些事我不方便拜托侯爷,只能让他帮忙。那些对他有利而无害的事,不做白不做,做了还是占便宜。”   小酒儿不解:“他能占什么便宜?”   “据我所知,侯爷不在侯府的时间有很多,侯府里的人也都是皇上给他安排的,这就造成了侯府龙蛇混杂的现状,任何与侯爷为敌的人都有可能把眼线安排在这里,监视、甚至左右侯爷的动向。石城丘这种‘非敌非客’的人在侯府生活其实很尴尬,没人把他当成客人招待,却也没人敢怠慢他。立场很干净,适合被各方人马利用,也能反过来利用任何人。而我仅仅是请他在这批‘龙蛇’中游走,分辨出它们身后都有谁操控,对他没有危害,还能替他在侯爷面前换得三分人情。”   小酒儿似懂非懂:“所以就算小公子失忆对舅舅不甚了解,也能猜出他会帮忙?”   苏雨炼:“我虽然没有跟他近距离接触,却也有意无意的观察过他,自以为能力强不得志,其实很需要有人给他指条路。”   “那我把泗拟叫来,是不是给您惹了麻烦?”   “没关系,反正我整日无所事事,除了李且,也没人陪我玩。你把他叫来,也能帮我解解闷。你去看看李且吧,小丫头机灵着呢,不喜欢我把她支开。” 第17章 泗拟之心,苏仁知意(2)   (一)   晚饭过后,李且乖乖趴在桌子上看书,苏雨炼就在她身旁与她讲解,书上的内容远不如苏雨炼解说的有意思,原本是温馨的画面,烛火晃动,李且的小下巴抬得老高,气哄哄的道:“这种鸡鸣狗盗之事,我绝对不学!”   苏雨炼道:“我是教你开锁解绳子,没让你偷东西,再说就你学的那三脚猫的轻功,干坏事想跑也跑不远。”   李且冷哼:“那你为何偷偷教我这些小偷行当?”   苏雨炼语重心长:“自保啊!傻姑娘,若是遇到被人捆绑、受人胁迫的情况,会解绳子会开锁就可以助你自救,关键时刻只有你自己能帮你!还有你爹,他如果被坏人抓起来,你不是也能救他?”   李且:“难吗?”   苏雨炼:“不简单,如果你学不会,我就用老办法处理你。”交给雒闲,雒闲很早就准备好给小丫头安个罪名游街示众,“请”她爹现身。   李且:“好嘛,我明天先研究你画的图纸。”一共一百多张,上面是各式锁型以及钥匙的配样,有些复杂的图样还配了文字。   “叩叩叩!”   李且抱着图纸去开门,走前还交代:“明天不要找我,我一定潜心研究!”   门打开,是泗拟站在门外,一身夜行衣隐藏在黑暗中,李且仰头看了他一眼,便从他身旁一侧穿过,不多问也不多说。苏雨炼请他进门。他弓着身子进门,见桌上已摆好棋盘,很是谦卑的询问:“小公子当真是请泗拟来下棋的?”   “坐下再说,在下其实不是很懂下棋。”   泗拟虽然平时表现的谦卑愚钝,下起棋来却是另外一种作风,险守强攻,整盘棋摆开,全然是他杀气腾腾的黑子,苏雨炼的布局总是慢了一步,被泗拟步步紧逼,节节败退。泗拟不免得意:“早前听闻,赤水苏雨炼,极度聪明阴险,锱铢必较。今日看来却觉得公子畏首畏尾,不敢施展拳脚,奈何人生苦短,长此下去,怕是要空留遗憾了。”   苏雨炼并不否认自己的身份,淡淡道:“失去翅膀的鸟儿,如何施展拳脚,也全无用处啊。”他暗指自己失去记忆,有无赤水山庄庇护,已然没能力计较什么了。   “公子如果有心,借双拳脚也未尝不可。”   苏雨炼紧盯棋盘,苍白的脸色更显他力不从心:“有心做什么?在下没有听懂。”   泗拟眼神中带着恶意,唇角勾着笑:“报仇啊,弑父之仇怎能不报?他在杀了你父亲之后,趁着赤水山庄危难之际,屠杀了全庄老小,残忍恶毒,你也能忍?”   苏雨炼僵住,却很快舒缓过来,随即在泗拟落子之后,圈了他一圈棋子。   泗拟全然不在乎棋盘上的变化,接着道:“眼下,泗拟正好有双完善的手脚,能帮助公子一二。虽然不能直接替你报仇,却可令雒侯栽个大跟头。届时,像他这种四处树敌的恶人,定会有人替您收拾他!”   苏雨炼眼神微敛:“你跟我说这些,难道不怕我告诉雒侯?”   泗拟低头做谦恭状,口气却很自信:“你不会的,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我们应该站在同一战线。”他又落下一子。   “我好像不是你期待的那样恨雒侯,起码现在他可是我的救命稻草,我这身烂病可都指着他呢。”   泗拟刻意停顿了好一会儿,轻声道:“公子求医并非难事,只要你能做成那件事,公子要什么都不是难事!”   苏雨炼落下最后一子,终于抬起头来:“哪件事?”   泗拟板起脸来:“公子不必在我面前掩饰,我早已确定您没有失忆,装作失忆恐怕是想在雒侯身边伺机而动。泗拟愿意做您的朋友,一定会替您保守秘密!”   “我是问你,做成哪件事?”   “公子何必要我明说,你父亲所铸造的那批兵器,放在谁手里都是可以撼天动地的神物,就算你对称君称王不感兴趣,它都是可以达成心愿的筹码。若是公子容不下我,我会老老实实做个什么都说的哑巴;若是公子容得下我,在下一定乐意锦上添花,助公子得偿所愿。” 第18章 不眠之夜,对饮毒酒   苏雨炼送走泗拟,直奔雒闲的居所。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天亮,雒闲没想到苏雨炼会深夜来找自己,如果没有重要的事,苏雨炼绝不会折腾他那残破的身子,迎着夜风来找他。掌灯人添了灯油,正要退下,苏雨炼却向他讨酒喝。   掌灯人向雒闲请示,雒闲只是担忧的看着苏雨炼:“你不能喝酒。”   苏雨炼声音冷冷的:“你可以喝。”   雒闲示意下人去准备酒菜,转向苏雨炼道:“什么事?”   在酒上桌之前,苏雨炼一直沉默,雒闲也是静静的看着他,他的眼睛里映射出的影子更像从前的苏雨炼,冷冽沉闷。但他总希望苏雨炼就是失忆了,他什么都不记得,就能活的很好。   一杯酒摆在雒闲面前,雒闲低头看了一眼,自然拿起来喝掉。   苏雨炼神色平常,声音却比往常阴冷:“都说兵器是死的,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兵器能抵十万雄兵,能有撼天动地的力量?”   雒闲意识到苏雨炼的反常源于此,心中有些不安,缓缓开口:“也有活的兵器,它们经历过战争、□□、流亡,受过血的洗礼,身上带着鸷气,或被弃于荒野,或被仍在打铁铺的烂铁堆里。”   苏雨炼亦不看他,轻声道:“那种东西——也能被称为神器?”   “那种东西叫邪物更合适,苏芷从很小开始就从各地搜集那种东西,以鲜血喂养,经千锤百炼,造出了一批‘活’兵器,它们甚至不受使用者的控制,能唤醒人的嗜血欲望,越用越锋利,越用越诡异。所以后来苏芷又花了很长时间收回了这批兵器,将它藏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。”   苏雨炼又将一杯酒推到雒闲面前:“既然藏起来了,现在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对它虎视眈眈?既然它不受控制,你为什么也对它感兴趣?”   雒闲喝酒,沉稳作答:“机缘巧合,也有我不得不触碰它的理由。据说苏芷埋藏兵器的地方,还有某个前朝妃子的陪葬品,金银财宝数不胜数。那样一个地方,就算不是为了兵器,一般人也想求些钱财。”   第三杯酒推过去,苏雨炼看他的眼神,与那个雨夜不尽相似:“那么!你杀了我爹,是为了钱财还是兵器!你可以对一只流浪狗百般呵护,对流浪孤民仗义相助,为什么偏偏对我爹不仁不义?!就算——”   雒闲依旧优雅喝酒,看着酒壶不知道在想什么。苏雨炼自己倒了一杯酒,正要喝被雒闲拦住:“酒有毒!”   苏雨炼嗤笑,冷冷看着他:“我下的毒我当然知道,反正你我都该死!”   雒闲有些虚,声音有些软:“你是恢复记忆了来报仇,还是没有恢复,只是来试探我?”   “我不过是想不明白而已,你现在得到的那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?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,一个可信的亲信都没有,依附你的几个大臣都想把你当垫脚石,还有那个把妹妹嫁给你就打算牵着你鼻子走的方大人,都让你很满意、很欢喜吗?”   雒闲笑了,他竟然笑了,笑的很奇怪,他看着苏雨炼的眼神,想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:“欢喜,当然欢喜!起码你在这里,在我这!我杀你爹那天,是我被害的那天!是你爹想杀我、想赶我走!他说我狼子野心,我于是就狼子野心了!我什么都得到了!你在我这,我也有力量给你治病!”如果他什么都没做,赤水山庄会抛弃他,皇帝会舍弃他,苏雨炼也有可能因为他的离开而忘记他——   苏雨炼有一瞬恍惚:“你得到了什么,兵器在哪、宝藏在哪?你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个‘奉安侯’的虚位!”   “你呀,我有你呀!你知道藏宝的秘密。”   苏雨炼喝了酒:“我不知道什么秘密,而且我很快就死了。”   雒闲忽然猛烈地咳嗽,暗色血液从他嘴角流出来,被他随手擦去:“你死了我能陪着!你不死,我陪你耗着!想惩罚我就把解药给我,你也不想我这么便宜的死掉吧!” 第19章 不眠之夜,暗夜快刀   (一)   另一边,泗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怎么也压不住自己心中的不安,清晨很快就会到来,他的心里却填满了黑暗,桌子上一张薄薄的纸被压在一块书镇下面。纸上写着侯府琐碎的消息,还有一句写了一半,便停在一个“炼”字上。   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现身桌前,拿起那张纸,悠悠道:“你前脚答应我不会泄露我的秘密,后脚就想把它写出来,我幸好没有相信你。”泗拟没有武功自保,此时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,怯弱可怜的模样,比他每次假装的畏惧都像:“我没有!没写——”   苏雨炼点头应承着:“我看见了,你很犹豫,但心里很想写,想以此向你的主子证明,你有多聪明,多会推理,多有用处,多能推波助澜。奥不,是锦上添花!”   泗拟紧张的舌头打结,余光发现窗外有人,脸色便变了:“我没写,我发誓我不会写。”他用眼神提示苏雨炼,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。   苏雨炼仿佛没注意窗外的人影,缓缓道:“别害怕,我本来就是想杀你,给你机会回来是为了确定你的主子到底是谁,庆安侯对不对?他送你的书镇确实是件珍品。如果是以前,我顶多割了你的舌头,废了你双手,可惜我没时间了。走好!”   刀剑划过泗拟的脖子,悄无声息,干净利索。他瞪着双眼,心有不甘地死去。苏雨炼毁了书信,刚走出房间,就跌倒在地,口中含着一口血,死活没吐出来。   石城秋不知从何而来,越过晕倒的护卫,扶起地上的人:“你怎么样?”   苏雨炼攥住他的手,口齿不清地道:“把我送回雒闲的房间,我刚刚和他一起喝酒,坐在他对面,不要被任何人发现!”   (二)   清晨,阳光照耀着大地,安静祥和的侯府因一声尖叫炸开了锅。好在管家沉得住气,派人叫醒了意外昏迷的守卫,请来了大夫诊脉,雒闲吞了解药,直到傍晚才转醒,醒来便问:“小公子人呢?”   管家:“小公子吃过解药,还没有醒。李太医一直在他身边照料着,说是没有什么大碍。”   “解药从哪里找到的?”   管家:“在桌子上,酒壶旁边,小人找过大夫验证过了。”雒闲胸口镇痛,解药虽能解毒,却不能让受伤的内脏迅速恢复过来。   管家接着汇报:“府中抽出来一半护院,配合官府调查,这件事很难不惊动皇上。公主也派人传话,等您醒来去见她。所以,苏公子继续住在府里,恐怕有些不方便,就算李太医毫不知情,公主也会怀疑,若是传到皇上那里,对主子很不利。还有——泗拟今天早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,被人一刀毙命。”   雒闲:“公主的事,明天再说,泗拟的死可留下什么线索?”   “据说是被人特意清理过了,具体细节可以叫办案的捕快过来询问。”   “不必,把流剑叫来,这种事我更相信自己人。你下去吧,我想去看看小公子。”   管家站在那里:“小人以为,等主子明日见了公主之后再看他也不迟。”   “为何?”   “府中知道苏仁公子就是苏雨炼的人不超过五个,主子对他越关心,其他人就越容易注意到他。小人以为,主子在能确保万事无虞的情况下再去看他,比较妥当。”管家是原奉安侯(雒闲父亲)的手下,整个家族都系在雒闲身上,相对其他人,说话更有分量。 第20章 天已亮,人未醒   李且垂头丧气的趴在苏雨炼的床前,看见小酒儿伤心,烦闷的想发火:“我美人哥哥还没死呢,你哭什么!”   经验丰富的李太医在太医中医术最高,面对苏雨炼一样束手无策。小酒儿胖胖的小脸揪成一团,难看极了:“人家担心嘛,到现在都没有李成茂的消息,小公子怕是撑不下去了。”   亘长的沉默,李且忽而轻声咕哝:“我其实有点消息——”   小酒儿反应迅速,仿佛有一道光照进她的眼睛里:“你怎么不早说,他在哪?”   李且犹豫着开口:“我不知道,我不确定——我爹走后,经常有人往我家送东西,那些东西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,一定是富贵人家用的。听我爹说,官员富贾的用度都是按层次分的,不同阶层的人用的绸缎都不一样。所以我想,如果把那些东西找出来,看是哪个阶层的人用的,不就可以锁定一些目标,更好找些——”   小酒儿:“说的有道理,我们现在就去拿那些东西,然后再找侯爷帮忙。”   李且很没底气:“老实说,我也不是很确定他们送我的东西是不是他们平时自己用的。这里离姬城太远了,我们来回也要用很长时间呢。”   小酒儿:“你爹失踪这么久,侯爷一点儿消息都没查出来,这是唯一的办法了,我们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,不试试怎么行?!我们现在就走,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?”   “胖姐姐,你真喜欢美人哥哥呀?”不经主子同意,私自外出,很有可能被人当成外逃的奴婢,被抓到会受重刑。小酒儿却想也不想,说走便走,那魄力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的到的。   小酒儿不明所以:“啊?喜欢,当然喜欢了,大家都很喜欢他。”谁舍得让那样好的人,寂寥的死去?   李且不听她解释,脱下鞋子道:“我穿了他们送我的鞋子,你拿去问试试,虽然我觉得希望不大。”   小酒儿拿着鞋子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。李且还趴在苏雨炼面前,自说自话:“你现在这么躺着是不是很舒服,以前你动不动就缩成一团喊疼,现在不疼了吧,睡得这么安稳,胖姐姐都要被你吓疯了,我也好害怕。以前你让我深夜练功、早起习字,我每次都是一边骂你一边练的,我昨天挑灯背书的时候还在想,你要是昏迷不醒就好了,那样就没人管我了。你看我梦想成真了吧?”   温和的嗓音响起:“这么开心的事,你哭什么?”   李且懵了,抬起头瞪着床上的人:“你你你——你醒了?”   石城丘从背后敲她的脑袋:“是我。”   李且:“大伯!吓死我了!你怎么进来的?”门外守卫瞪着大眼,那架势分明是在守卫囚犯!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该被列成可疑罪犯。   石城秋坦然:“走进来的,咱们第一次见吧,你怎么知道叫我大伯?”   李且:“看着就像大伯!你是个什么官?”   石城秋:“我是床上这人的舅舅,你叫我一声大伯也没什么不合适。”   李且道:“不是官啊,那你怎么进来的?我听说今天来了不少官兵,进进出出都查的很严呢!”   石城丘寻得一处坐下,看起来潇洒又大气:“不管是大官还是官兵都不会限制我的行动,事实上,我的身份和大官差不多吧。”   李且看着他,傻傻点头:“我知道了,你肯定是哪大个人物的狗腿!我爹说了,狗腿有的时候和狗一样,装模作样还很嚣张!”   没教养的丫头,石城秋拉下脸:“我本来受人所托,打算偷偷带你出去,没想到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小野狗,还随便乱咬人!出去恐怕成不了事,还会被屠夫宰了呢!”   李且发觉他生气,表情有些无辜:“我能去哪儿?我不出去。”   石城秋:“去找你爹,苏雨炼不是答应过你,找机会放你走的吗?现在就是机会,没人有功夫管你。”   李且转转眼珠子,警惕起来:“我不知道我爹在哪!”   “你爹在他该待的地方,很快就能来这里给他治病。我放你出去,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让你办。”   李且又懵了:“出去可以,凭什么帮你办事?”她可是个有原则的姑娘,哪能随便听从差遣!   石城秋:“凭我给你机会帮苏雨炼,凭苏雨炼可以让你和你爹在侯府脱身。你可能不知道你爹藏在小城的原因,他曾受皇后威胁,治死了皇上的宠妃,除了皇上暗中派人杀他之外,李家的长辈都想着抓他去‘受训’,没人护的了你们,只有床上那个病秧子。”   李且:“小人!威胁我!我什么都不会!我还是个小女孩!”   石城秋叹气:“这些话都是床上这个病秧子让我帮他转达的,威胁你的是他,小人也是他!让你办的事,更是为了他。你该会的东西,他都教过你了,开锁、偷东西、逃跑而已。而且因为你是个小女孩,让人不设防,更方便办事。”   “我才不干!”李且说到一半,想了想又咬牙改口,“好吧,反正也没有选择的余地,让我偷什么?”   石城秋招手,微笑道:“附耳过来——”   小酒儿忽然闯进来,像一个球从外面滚了进来,声音掩不住的亢奋:“苟且儿!我找到了!你的鞋是——石舅舅,你怎么在这?我找到李成茂的线索了!我把消息告诉了管家,他说查清楚了就转告主子,小公子有救了!你们——不高兴吗?”   苟且儿把头扭向一边,看样子是不高兴。石舅舅的脸也板着,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,道:“等他醒来再高兴也不迟,我去探望侯爷,先走了。苟且儿你呢?”   李且抿嘴,不太情愿的站起来:“我——我出去透透气。” 第21章 宫苑深深,特别觐见   (一)   绿树成荫,遍地金花,花随风晃动,如金色海浪。石子铺成的山路旁边,有一巨树,像一把大伞,形成大片阴凉,阴凉地里,有一少年,乱发未束,仰头浅眠。少年皮肤白皙,纤细瘦弱,躺在花丛中,似与花浪共舞。   美好景致,不过是一幅画,挂在公主府的一面墙上,没有落款章字,扶善却盯着这幅画,看的出神。   展颜叫了好几声:“公主,您怎么了?”   扶善回过神来,微笑:“没事,我在想事情。”   “奉安侯府的人说侯爷今天不会来了,还说——还说——公主若想见侯爷,让您自己过去!”   扶善愣了愣,笑道:“数我拿他没办法。”然后她又抬头看画,不知在想什么。画中少年虽然阴柔绝美,确是少了些许男儿的阳刚之气。   展颜:“公主您不生气?”   扶善努努嘴,乖巧中还带着一丝俏皮:“生气有什么用,我了解他的性子,一旦不开心了,父皇都请不动他。”   “那我们现在需要准备去候府吗?”   扶善点头:“还不急,得带份礼物哄他开心才行,要是见他发火,我会跟着他一起生气的。你派人去庆安候那里,把李公子接来,我要带他去侯府。”   “您不是不愿李公子给那个人治病吗,怎么又自己把他送过去?”   扶善看着那画,轻声道:“若能事事如我所愿,我就不必那么麻烦了。”   “公主为何总是看这幅画?奴婢觉得,您每次看着它,总有无尽的烦愁。”   扶善还是笑的很温和:“我的烦愁,不是画带给我的,而是画画的人让我烦恼。单单看着这幅画,就知道画画的人有多用心,可惜画的太过拘谨小心,反而失去了这画该有的潇洒气韵。”他爱人也是这样,只顾眼前,分不清主次得失。   “这画画的不好,公主为何总盯着看?”   扶善:“任何一个国家都知道战乱劳民伤财,战乱为何从不休止?”   展颜对答如流:“因为还有利可谋。”   “对,我想我也是有所图谋。”即便画里有诸多毛病,却还是那个人画的画,记录着他的所思所想。   “奴婢不明白。”   扶善笑道:“是我没说明白,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明白的。”   (二)   皇宫,御花园。蜂蝶乱舞,微风轻抚,年轻秀美的妃子捉着蝴蝶,笑声清脆,宛若风铃。   雒闲站在不起眼的一处,等了许久才换来皇帝的理睬。“你来了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可是有消息了?”   雒闲:“是,臣下找到了兵器的具体位置。”   皇帝一本正经:“啊!那就速速派人去找啊!给寡人拿回来,寡人再赐你良田美姬,封你为国公。这样就没人敢说你只是个继承父亲爵位的蠢才了,你娶公主也是当之无愧。”   雒闲:“那批兵器外面,布置了层层机关,臣下就算带兵去了,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。”   “哦——这可如何是好?”   雒闲:“当年苏芷设下机关,必然留有机关布置图,若是能让苏家少主一同前往,想必会有更大胜算。”   皇帝:“这苏雨炼即便好找,也恐难以驾驭,你可得到了石小雨的消息?不如找她试试。”   雒闲:“臣下见过她一次,不过她也在找苏雨炼,臣下认为,找她并没有什么用处。”   皇帝:“可是这苏雨炼狡猾的很,你可有把握擒住他?”   雒闲:“臣下已然找到了他,只是他现在重病昏迷,帮不上什么忙。”   “卿家有话直说。”   雒闲:“当世神医,只有一人,能救得了苏雨炼,臣下想让他跟我们一同寻宝。可是这人曾得罪过皇上,不敢出面就诊,怕因此引来杀身之祸。”   皇帝立刻想到他所指的人是谁,犹豫了一瞬便道:“他为寡人解忧,寡人哪有怪罪他的道理。让他尽管去治病,寡人等你们得胜归来的好消息。”   雒闲:“皇上既往不咎,宽宏大量,臣下替他谢过皇上。” 第22章 醉卧温柔乡   人间美事,莫过于美人相伴,把酒共饮。李成茂该为此狂欢宿醉,却只醉不欢,镇日苦着脸,对身边的美姬大发脾气,全无风流之态,只因他被当成囚犯困在一个小院子里,墙外是墙,墙外的墙外还是墙!他惦念她年幼的女儿,更怀念以天为被、以地为床的日子,那时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。如今他寸步难行,还处处受威胁,他受够了温柔乡的温柔!   美姬优雅的从食盒里端出餐点,道:“今天的饭食与往日不同,说是从皇宫里送来的,公子不想尝尝吗?”   皇宫的东西,他年轻时没少吃,只不过时光久远,他也记不清那味道了:“如此,便拿来尝一尝!”美姬还未摆放好碗筷,李成茂早已用手抓肉,塞进嘴里,浓香美酒被他倒出碗沿,洒在桌子上。   美姬道:“公子整日不开心,可是因为不得自由?”   李成茂仰头吃酒:“废话,把人当鸟儿养在笼子里,谁能开心的起来!”   美姬道:“那今日便是公子的大喜之日!奴家听说您吃完这餐,就可以离开这里了!”   “嗯?”李成茂被噎住,猛咳了好一会儿才将嘴里的饭食咳出来,边吐边叫嚷:“完了完了,要吃断头饭了!我就知道,天上不会掉馅饼,这下完了!老子享用了大半生的美酒美人,马上就混到头了!悲哉!惨哉!”   美姬掩唇呵呵笑:“公子误会了,这不是断头饭!是公主特意带来给您吃的,都是您曾经喜欢的菜品!等您吃完,随公主走就是,不是要您的脑袋!”   “公主?公主在哪里,她要带我面见皇上?”   美姬道:“公主在与庆安侯议事,等您用完餐才会来。”   李成茂接连灌了好几口酒,揽住美姬亲了一口道:“我的美人啊,我得跑啊!”随后,猛地扬起酒瓶子,砸在美姬头上,美姬应声晕倒,李成茂卸下她身上的首饰,塞进自己的衣兜里,来回踱步,不知从哪个方向逃走。墙的外面还是墙,李成茂翻不过墙去,最后换下了美姬的衣服,用手帕掩面,企图蒙混过关。   还未靠近守卫,一个丫头就进来了,见他换了装扮,明显一震,喃喃道:“公子玩的挺开心。”   “额——你是?”李成茂记得这个丫头,确切的说他记得这丫头的声音,好听的像百灵鸟!他看向她的鞋子,如他想的一样,精致的花纹,干净的鞋面,与他曾经见过的一样。   展颜微微行礼:“奴婢是扶善公主的贴身丫鬟,来接公子出去。”   李成茂坐下,摆起架子:“我记得你,就是你把我带来的,现在想带我出去,要干嘛?杀头杀的有点晚啊!”   展颜道:“我们公主听说您在这里过得不好,才来接您走的。您只要帮一位公子治好了病,随时都可以走。”   李成茂掩住笑意,挑眉道:“有事求我呀,那你得好好求求我,我看心情吧。本神医心情不好,治不了病。”   展颜取出一页信纸,上面写了两行诗:“听说您女儿也在那里,公子到了地方,心情一定会好。”   李成茂沉下脸:“你们抓了苟且儿?!” 第23章 神医之手   李成茂换好衣服,整理完毕才到侯府行医,苏雨炼的小房间站满了大人物,李成茂没见着女儿,心中恼怒也无处说,顾不得床上的病人多美多柔,在这种处于弱势的情况下,虚张声势才能隐藏住他的心慌。于是,他嚷嚷着灌了一坛子酒,才醉醺醺的道:“我看病用的都是独家秘技,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,你们挤成一团,影响我发挥呀!”   管家:“侯爷,他连酒坛子都拿不稳,怎么可能治病?小人以为,还是等他酒醒了再说。”   李成茂扫了管家一眼,懒懒道:“侯爷如果不信任我的话,可以不用我。”   小酒儿忙道:“侯爷信你!主子,小酒儿见过李公子在醉酒时施针,确实有奇效!相信他不会拿人命开玩笑!李太医说过,不能再拖了!”   雒闲并未说话,公主便扶住他的手臂,示意他可以放心:“我们出去等着,顺便商量商量我父皇交代你的差事。”   拥挤的小屋只剩下李成茂,他摔了酒坛子,摇摇晃晃的坐在苏雨炼的身边,伸手解开苏雨炼的衣服,在他胸口小腹等位置摸索按压。随后脱了靴子,从自己的裤脚处取出银针,分别在他头部和腰部的几个穴位上下针。一刻钟之后,取出一半左右的银针,又从自己随身带的药瓶子里取出一粒褐色丹药,喂入苏雨炼口中。   苏雨炼转醒,一动不动,只有眼珠子在看着李成茂。   李成茂满意的点头,依旧醉眼朦胧:“这要不算起死回生的话,我都不好意思叫自己神医。”   苏雨炼眼神清明,轻声问道:“李神医,我还能活几天?”   李成茂看着他,不知道在想什么,悠悠道:“不长,一直躺在床上的话,可以活十天左右。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?”   苏雨炼:“在姬城,你抢了我的酒。那如果我不在床上躺着呢?”   “没有我的话,你蹦哒不了两天!”   苏雨炼:“如果神医你在,能如何医我?”   李成茂眯起眼睛,全无醉意,清楚的吐字道:“容我开膛破肚,分骨错筋,费去武功,可活二十年以上。”   荒谬至极的治法,苏雨炼也曾在医书上看过。他道:“神医只须替我延长半个月的寿命即可,我将送您一分大礼,礼物已经在路上了。”   “不想再活二十年?”   苏雨炼闭上眼睛:“想——想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。”   李成茂也有过这样的想法,就是活着太没意思!混混度日,日复一日,不见天日。却道:“有意思!你想用这半个月干嘛?”   苏雨炼沉默,当李成茂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,他听见一个凉凉的声音道:“死前一定要问我娘一个问题,然后带他们去取那些兵器。”也有可能是带他们走进宝藏的坟场。   李成茂笑了,酒似乎也醒了,熟练的取出他身上剩余的银针:“我叫他们进来。”   “神医可是答应我了?”   李成茂出去,没有回房。只对雒闲道:“人醒了,还病着。若想救他,必须取李府祖传宝物玲珑结做药引,不过这个玲珑结虽然可以反复使用,却比李家人的性命重要百倍,所以他们绝不会外借,您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。”   “如果请皇上下旨,有没有可能借一下?”   李成茂:“李家不会承认自己有这东西,而且就算抗旨,他们也不会与人分享。”因为一旦承认,将有可能无休止的“外借”,最终“无意丢失”,才是李家的大麻烦   雒闲:“没有别的办法?”   李成茂抠鼻子,满不在乎的道:“去偷去抢,兴许还能有一线可能。给你三天时间,能找来咱们就动手治病,找不来就送我和苟且儿回家!”   雒闲:“轮不到你跟我谈条件,要知道办好事,你才能带你女儿走。” 第24章 心系玲珑,心系结   全城倾兵,奉安侯仰仗着扶善公主的帮助,掌控了大半城兵,不是带他们谋动作乱,而是派遣他们包围了出了好几代御医的杏林之家——西城李府。   次日,李家辞官归隐的老臣子李老头,带着当职太医署令李岩安闯进了皇宫,声情并茂的向皇帝告状,颤颤巍巍的声音带着激愤之情:“皇上!奉安侯欺人太甚啊!昨日夜里,他竟然带着府兵和兵器制造所的营兵来我李府,借什么‘玲珑结’,这玲珑结是什么,老臣从来没听说过,老臣请儿孙们给他讲道理,他却怎么也说不通,非说让我们帮忙,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,实在拿不出玲珑结,他竟然派人围住李府,限定我家老小出入,把我们放囚犯一样对待!”   皇帝喝着茶,淡定的很:“卿家切莫着急,这雒侯的性格,寡人还是知道的。没有把握的事,他从来不干,卿家若是有那玲珑结,就借他用用,用完再让他还你嘛!”   “老臣冤枉啊,李府从来没有什么‘玲珑结’!是那奉安侯怪我等没本事救他相好,打击报复我们呐!”   皇帝道:“卿家有所不知,雒侯已向寡人通报过此事,生病的那孩子不是卿家想的那样,而是可以助寡人成大业的关键一环。你是三朝老臣,寡人不想为难你,卿家还是好自为之吧。”   李府墙外,总算有个愿意好好说话的人,李岩安搓着自己的山羊胡子,指名道姓的要见李成茂,李成茂躲着,被雒闲揪了出来:“你是李家的人,是偷是抢,全都指望你了!”   李成茂叹气,小声在雒闲耳边说:“今天晚上,我如果不出来,你可得派人去里面救我,否则我玩完了,大家都没好果子吃!”   李岩安向他招手:“快过来,你爷爷很想你。”   这话在李成茂的耳朵里,其实是这样的:你爷爷很久没有教训你,手痒痒的很。   李成茂的爷爷看起来很慈祥,须发全白的老头,坐在草药堆里,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。李成茂走过去,寻一处坐下:“要打要骂赶紧的,我赶时间。”   爷爷打了个呵欠:“你那么大人了,我干嘛要打你。”   李成茂见老头子心情不错,把脸凑过去:“怎么,今天来还有打赏?那我可要谢谢您了,别的不说,多给点银子就行了,不瞒您说,我和我家姑娘过的不太如意,一个月吃不上两回肉!”   “我问你,你要玲珑结做什么用?”   李成茂:“当然是治病救人啦,您从小就教我‘医者要有仁人之心’,我都记着呢!”   老头立刻板起脸来:“别给我打马虎眼!这玲珑结只能用来止血麻醉,你若不是动了歪心思,哪里会用得着它?”   李成茂:“欸!开刀医内患,怎么能算歪心思!爷爷年轻的时候不是试过吗,那人在爷爷的圣手下活了,怎么不容孙儿试一次,若是成功了,也算是救了一条人命!”   老头叹气:“好事不学,净学些歪门邪道!你只知道那人被我救活了,却不知他没过多久又死了!且不说你动刀伤了人家的元气能不能医活那个人,若是他因你开刀而死了,你拿什么负责?!”   李成茂:“他本来就是将死之人,试一下又如何?”   “试试试!那个人的生死关系着皇上的心头大患,你以为你把他医死了,就没你什么事了?你得死,李家还要给你陪葬!”   李成茂:“孙儿没想过这些,反正我已经决定要试试了!”   “你就不能说你不会治?非要趟这趟浑水!”   李成茂:“苟且儿在他们手上,这浑水,我非趟不可!”   老头见说不通,便吹着胡子对外面喊道:“把他给我关起来!好好反思!”   李成茂早料到是这结果,自发的跟着抓他的人走:“我自己去!反正怎么都是要把我关起来的,还这么麻烦说一通有什么用?你们也没别的招数了,可惜这次我有靠山,不怕你们关我,咱们看看谁能犟过谁!”   “门给我锁牢了,别让他又跑了!”   李成茂已经走远了,跟伙计打商量:“让你管家给我送酒啊,有酒我绝对不会跑。欸,到了是吧,你把门锁上之后给我拿两床棉被,石床太硬我睡不惯,要是有木床,给我抬一个过来也行。”   伙计打开门道:“少爷请吧,小人早已给您准备全了。”李成茂干笑着走进他熟悉的小“牢笼”。还没开口说话,咔嚓,门锁上了。 第25章 母子相见,心结不解   苏雨炼醒了之后一直在床上躺着,雒闲站在门前:“你找我。”   苏雨炼靠坐在床沿,正巧看不见他:“除了我爹之外,我还有什么亲人?”   雒闲思索片刻,开口道:“你想见你娘吗?她在地牢里。”   苏雨炼转过头,瞪着他:“你抓了她,又是为了兵器?!所以长久以来,你这么照顾我,留我在身边,也是为了兵器?”   雒闲:“是。”   “你就不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,空欢喜一场?”   雒闲走进房间,距苏雨炼三步之遥:“那你想起来了吗?”   苏雨炼:“我只记得,我曾经杀你没有成功,但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!”   雒闲对上他的眼睛:“我等着那一天,你可要活到那一天。”   “我要去见我娘。”   雒闲:“您这副尊躯,去不了湿寒的地方,还是专心养病吧。”   苏雨炼忽然放软语气,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央求的意思:“你知道我没几天了,我能帮你的我都做,让我见见她,算我求你!”   他好像从来都抗拒不了苏雨炼的请求,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。苏雨炼叫他来,他便来;苏雨炼拉他走,他便走;苏雨炼让他死,他也能死——如果苏雨炼没有喝下那杯毒酒,他是否还会那么急切的想要解药,是否还会担心那么闭上眼睛之后,会再也见不到他?现在已经到了那个时候,他有可能失去他的时候,他却该死的不知道能怎么办!   雒闲:“我可以让你见她,但你要答应我,在我找到我要的东西之前,你得活着。”   “这种要求只有老天可以答应你,我说的可不作数。”   雒闲道:“你能答应就可以,你娘似乎也很想念你。”   苏雨炼垂着眼,神情莫测:“放心吧,看在你这么舍不得我的份上,我一定会在死前拉上你。”   雒闲扬声道:“来人!”   “主子。”   “带苏夫人过来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去!让我过去,我还没有不孝到那种地步。”   雒闲有些意外:“我可能没跟你说过,你以前一直这么不孝,从来都不主动找她见她。就算见了,也从来都不会把她当长辈一样尊重。”   “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聊以前。”苏雨炼起身,走起路来并不像雒闲想象的那样虚弱。   雒闲忽然笑了,随手给他添了一件外衣:“是不是不这么跟我说话,就表现不出你恨我?你以前不会只用语言当武器,也不知道怎么恨一个人,拿着刀也不忍心杀我——”   苏雨炼停下脚步,并未拒绝,淡淡道:“我以前恐怕也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。”   关于这件事,雒闲不会解释。恩怨情仇,本就是解释不了的东西。雒闲道:“如果反过来,你杀了我爹,你会怎么对我?”   苏雨炼想了想道:“为了斩草除根,我应该连你一起杀了。”   雒闲沉默,两人无言行至地牢,滴滴答答的流水声伴着夕阳西去,苏雨炼揽了揽衣裳,一步步走下地牢,低头看着潮湿的地面,似乎越走越疲惫。他见雒闲脚步变缓,开口道:“我想单独和她说说话,你能不能去上面等我?”   雒闲没说话,直接转身离开。   石小雨经历了怎样的酷刑,从她的狼狈相就能看出来。然而最令人心疼不是她身上的伤,而是她整个被吊着的身体,脚触碰到了地面,却软绵绵的无法支撑她的全身。她是个残废,她的身体因常年坐在轮椅上而有些变形,她不像传闻中那么好看。   她听见脚步声就醒了,但她没有抬头,闭着眼睛,嘴角勾着一抹笑。她说:“用不完的蠢办法,永远问不出你们想要的。不如跪下来求求我,看我会不会给你们点提示。”   苏雨炼冷冷开口道:“求你。”   两个字,足以让石小雨猜出他是谁。而石小雨如他所料,抬起了头,不可思议的看着他,喃喃道:“你没死,你竟然没死——”   “好像让你失望了。”   石小雨:“怎么会,你怎么会在这?这里——不对,没有人要抓你吗?”   苏雨炼上前为她整理头发,轻声缓缓道:“我和你没有区别,只不过我不想挨鞭子而已。”   石小雨愁眉深锁:“你答应他们了,你要把你爹的心血白白送人?!你的短刀呢!你什么都告诉他了?”   苏雨炼神情越发冷硬:“在你心里,你儿子的病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?你不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吗,不问问我死了之后该去哪里收尸吗?”   石小雨冷淡提醒:“苏雨炼,你不是小孩子了!”别那么幼稚,她从没关心过。   苏雨炼:“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孩子?!从大夫说我活不长那天起,你就不愿多看我一眼,你恨不得我赶紧死掉!你把我当成爹的负累,你的耻辱!你装疯卖傻要杀了我,现在又把我当儿子教训,怎么说都不合适吧!”   石小雨张张嘴,没有反驳,却道:“你失踪了以后,我一直在找你。”   “找我还是找我的刀?”   石小雨沉默了半响,淡淡道:“都一样。我早该猜到,我们都斗不过雒闲,他有朝廷给他做后盾,你妥协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什么都没说,但是刀不在我这。”   石小雨终于缓和了她紧绷的神经:“还不算太坏。你来看我,是有什么事吧?”没有事,他们连说话的必要都没有。   “赤水山庄附近有一个叫绫罗斋的地方,你可还记得?”   石小雨想了想道:“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,到这个时候,我也没必要隐瞒你。那是雒闲父母曾经‘隐居’的地方,说是隐居,其实不过是监视你爹罢了!亏你爹还把那人当成朋友,他却在你的食物里下毒,拿你威胁你爹,你爹一气之下就把他们全杀了。”   “一家人的性命,说的那么轻巧。”苏雨炼并不全信她的话,但他起码确定,梦里的那场屠杀有他的参与,也与雒闲相关。   石小雨:“我那一家人的性命,也算还给他了。”   “我会劝雒闲放了你,但你要记住,赤水山庄的那些人,没有一个是你的家人。”   石小雨:“你劝他放了我?不行!你不能再跟他有任何交集,你得离开这!你听见了没有?!”   苏雨炼不理她,走到台阶处,最后还是回了她的话。他说:“我向来不是个听话的孩子,爹死了,我们就更没有关系了。以后的路您自己走,我的短刀,我也会自己取回来。”   雒闲等在地牢外面,手背在身后,仰望着空中的月亮。苏雨炼走到他身边:“我说完了。”   雒闲淡淡应了一声:“嗯,晚上风大,先回去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把她放了,再派人跟着她,很快就能找到你找的地方。”   雒闲:“你怎么知道她会去哪?”   苏雨炼道:“打草惊蛇,更能看清蛇的动向。她越想守护那些东西,就越会露出马脚。”   雒闲:“你是单纯的要帮我,还是想帮她?”   苏雨炼:“单不单纯不重要,现在是打算卖你个人情。”   一个身影跟在两人身后,雒闲停下脚步,那人连忙上前,伏在雒闲耳边轻声道:“派去跟着李成   茂的两个人来报,说李成茂在被关起来的三刻钟之后失踪了!领头差我前来请示,不敢贸然派人   进府搜查。”   雒闲:“先莫声张,搜查李府附近有没有通出来的密道,明日早朝之后如果还没有消息,再派人进府搜查。”   苏雨炼见那人走远,摇头道:“你府中养的这些暗卫,武功都不怎么样嘛,流影、流剑在他们之   中,算是上乘高手。”   雒闲微微靠前边带路:“都是些落魄的江湖客,为钱权卖命,哪有几个认真研习武功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也是为钱权卖命,看起来比他们强多了。”   雒闲:“我不能说我跟他们不一样,但我一直知道我要的是什么。”他雒闲的命是父母给的,并非是他卑鄙无耻的算计了赤水山庄,而是苏芷还了他应还的债务!   苏雨炼看着他,勾起一边唇角轻笑:“你本来就不一样!你还会用钱权买命,你比他们高明多了!只是我一直很好奇,石城丘名义上是我的舅舅,本质上不爱钱财和权势,你拿什么收买的   他。是赤水山庄的庄主之位,还是分给他部分宝藏啊?”   雒闲:“你舅舅,他不用我收买。”   “共同利益,也算是收买。你为我求医问药、为我受伤,我都心存感激,总想用你的好抵消你的   坏,也是被你收买了。”   雒闲:“那天喝酒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下了毒,我那时候就想,要是死在你手里,我应该能甘心,   结果你还是——”   苏雨炼眼神微敛:“或许等我想起来,我就会毫不留情的宰了你。不过,李成茂都失踪了,我恐   怕没有那样的机会。我现在只想趁着活着,多做一点开心的事。”   雒闲:“做什么事能让你开心?”   苏雨炼轻声道:“寻旷世之神器,聚民众之义气,修天地之□□,夺腐朽之天下!”   雒闲:“我问的是你。”   苏雨炼抿唇微笑,美若昙花:“我说的是你,我能让你开心。”   雒闲:“你喝酒了吗?”   苏雨炼摇头,侧目看他:“我很正常,我想让你开心是因为你对我好,等你开心了我再让你痛苦   ,就是为了报仇了。你知道的,人很难恩怨分明,我偏要好好分一分。”   他们已经行至门前:“随便你,早些休息。”   “我想了想,直接放石小雨走,可能会让她有戒心。你叫石城丘来救她,并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负   伤逃走,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” 第26章 借物喻人   早朝过后,众臣子散去,李家老头急忙叫住了雒闲,邀他同见圣上。雒闲没有推却,随李老头同行,两人还未到御书房内,李老头就跪在门前高呼:“皇上!老臣有罪啊!”   太监从里面出来:“李大人,皇上叫您进去叙话。”   李老头拽着雒闲的袖子站起来,拉着雒闲一同进了御书房。还未站定,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:“皇上!老臣请罪来了!”   皇帝手持墨笔,正在作画。见李老头跪下,便放下笔,轻声道:“卿家何罪之有?”   李老头悲戚的望向雒闲,又缓缓转向皇帝,悲声道:“老臣深知,雒侯看的起我家孙儿李成茂,请他治病,亦为皇上解忧,深感荣幸。特地把他叫回家中,反复告知皇上对他的重视,哪知我那不成器的孙儿,愧惧圣恩,连夜从家中逃走了!”   雒闲哭笑不得,正欲开口,又被李老头打断。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瓶药,拱手道:“我那无知孙儿自以为是,夸下海口,才与雒侯相交。现得知圣上也关心此事,便乱了阵脚,现了原型!老臣听闻太医署令李岩安所述,大概知道那苏公子的病情严重,已是不治,心中万分惶恐。遂取家中圣药‘保元丹’奉上,愿解圣上之忧,弥补老臣之罪!”   皇帝道:“寡人听闻‘保元丹’乃李家至宝,卿家舍得拱手送人?”   “舍得舍得!不瞒圣上,‘保元丹’虽然能护住苏公子的元气,缓解他在病发时的痛苦,却无法治病,只能延续他的寿命而已。”   皇帝:“寡人知道,先皇临终前就是吃了你的‘保元丹’,才得以有清醒的意识,最终传位与我。你这一瓶药,能保他多久?”   李老头道:“瓶□□有药丸十颗,不能同时服用,三天用一颗,不出意外,可保他一个月不死。”   皇帝看向雒闲:“够吗?寡人交代给你的事,只剩最后一步了。”   雒闲拱手:“谢皇上!谢李大人!”   雒闲忧心忡忡的回了侯府,管家亲自给他送上茶水:“石城丘准备今晚行动,小人已经准备妥当。”   “小公子呢?”   管家道:“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休息,说是修生养息,不让别人打扰,只有米酒一个人照料着,两人都没有用饭。”   雒闲点头:“我知道了,你去忙吧。”   管家,犹豫了一会儿,又道:“还有一件事,就是——公——公主来过。在小公子的房间待了很久,貌似聊得很开心,走的时候满面春风,打赏了好多下人。小人以为,这个小公子——”他没把话说完,却明显表明了他对苏雨炼的戒心。扶善公主待人宽和,却很少因为自己开心打赏下人,她的奖励向来只给有功之人,只有这次意外。   “去叫小酒儿过来,算了,我去找他,你去准备一点水果和点心。”   苏雨炼一直在睡觉,小酒儿则托着下巴,脸上的肉堆在手上,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,雒闲进门看到这一幕,第一次发觉苏雨炼就算什么都不做,也能因为脸蛋漂亮,被人喜欢。再去看苏雨炼,他慵懒的躺着,左臂挡着眼睛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。   小酒儿忽然发觉雒闲就站在旁边,局促不安的叫了声侯爷。苏雨炼闻声移开手臂,侧头看他:“你来了。”   管家悄声端上水果和点心,雒闲坐下:“打算来和你一起吃点东西。”   苏雨炼笑道:“我等你一起吃饭,你就给我吃这个?”   雒闲有些意外,吩咐小酒儿去厨房叫餐。转身问苏雨炼:“你有事?”   苏雨炼尝了一块苹果,淡淡道:“没有,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。自己吃饭太冷清,小酒儿和我同桌,都不动筷子,我只好找你了。”   他不说嘲讽的话,反倒让雒闲觉得不自在。“我之前说好每天陪你一个时辰,一直忙忘了。你可曾回忆起过往的记忆?”   苏雨炼笑容纯净:“没有回忆我也能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,不会白吃白喝的。”   雒闲却笑不出来,从袖中取出药瓶:“石城丘今天下午就会回来,晚上我会放石小雨和他一起走。我们也会在两天之后动身,到时候颠簸劳苦,要委屈你了。我没能看住李成茂,只求来了一瓶药,你随身带着,三天服一次,能让你好受点。”   第一道菜上桌,苏雨炼伸手捏了一块青菜塞进嘴里道:“有人陪着,吃什么都好吃!以后都陪我吃饭吧,两个人一起吃,味道都比以前好。”   说话的功夫,又有两道菜上桌,雒闲想起从前也是只有他们两人同桌吃饭,心里忽地有些酸涩,时过境迁,他最幸福的事竟然还是与他一起用餐。雒闲抿唇拿起筷子,明显有些失态,苏雨炼发觉了,却只是冲着他笑。轻声道:“日近黄昏须尽欢,我最后这么点时间,应该自私的活着吧。总是针对你,我也很累。”   仿佛是轻松的吃了一顿饭,两个各怀心事的人,都装作轻松愉悦的吃了一个时辰的饭。   “你今天对公主说了什么?听说她打赏了不少下人。”   苏雨炼挠头,表情无辜:“我觉得是管家传达的太过,打赏的东西并不多。”   雒闲:“我很好奇,你说了什么?”   苏雨炼道:“最近发生一些事,显得侯府特别沉闷,我与她闲聊,说到她的原则问题,便开玩笑说让她代我打赏下人,也让侯府的闲人们有点事干。公主若是做了反常的举动,定会引起人的注意,她说试试也无妨,便按照约定赏了几个下人。”   雒闲:“就这么简单?”   苏雨炼:“打赏下人的事,就这么简单。不过我藏了私心,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,请你来陪我吃饭,我们虽然同住一府,却鲜少亲近。公主这次帮了我,我也打算好好回报她。”   雒闲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。   苏雨炼叹气: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,关于兔子和月亮的故事,听过没?”   “你说。”   “嗯,有一只兔子爱上了月亮,每天天快黑的时候,兔子都等着月亮出来,痴痴的望着月亮,只是看着月亮,心里就特别满足。一天天过去,兔子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。天神被兔子的痴心感动,决定把月亮送给兔子。情真动天,是不是很感人?”   雒闲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没头没尾的,他完全听不出故事的意义何在。   苏雨炼:“天神把月亮送给兔子,月亮注定是兔子的,可是兔子还没尝够喜悦的滋味就病死了,你猜它是怎么病的?”   雒闲看着苏雨炼期待的小眼神,有些无奈,于是一本正经的猜道:“风寒,因为高处不胜寒?”   苏雨炼噗哧一声笑出来,笑声清朗,特别畅快:“侯爷还会说冷笑话,兔子得到月亮之后就想,月亮那么美,要是别人跟我抢怎么办;天神反悔把它收回去怎么办;阴天时见不到月亮怎么办——兔子每时每刻都担心失去月亮,所以郁郁而终了。”   雒闲:“所以——你讲这个故事是想表达什么,谁是兔子,我吗?”   苏雨炼:“跟你有什么关系!我说的是公主,皇上虽然给你们指过婚,但随时都有可能有变数。她表面上不在意,心里还是担心你不能回来娶她。所以,我就给她出主意,让她跟着我们一起走,给你出一份力的同时,还能跟你培养培养感情。她当时茅塞顿开,心情大悦!为了感谢我,随手摘下身上的首饰就要送我,我要那些没有用,就让她出门赏给下人了。”   雒闲:“你真的觉得公主能帮上忙?”一旦有贵族参与,难免引人注意,到时内忧未解,外患同行。   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,就算没有公主,也多的是眼睛盯着你的动向,既然都要面对,不如加上公主这道防护牌。无论是江湖势力还是朝中弄臣,皇上保护公主的兵马,起码可以阻挡一半侵袭。”苏雨炼自信十足,讲起道理来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架势,任谁在他面前都否定不了他,他就是有那种让人信服的力量。   雒闲张张口,最终没有反驳他。便道:“看来我应该好好感谢你。”   苏雨炼:“好啊,那把小酒儿的卖身契给我。”   雒闲:“小酒儿本来就是我送你使唤的,要那废纸有何用处?”   苏雨炼:“你终究是她的主子,我更希望她是我的所有物。”   雒闲:“你对她——很特别。她既不漂亮,也不聪明,你为什么总要护着她,甚至想独占她。你要是喜欢她的话,我可以——”   苏雨炼打断他,态度不算强硬:“直接说给不给我就行,不要去猜我的想法,你能想通我为什么决定帮你寻兵器吗?你猜不透,还不如不猜。”   “好,我给你。只要你还有用处,你的要求我都能考虑答应。”   苏雨炼:“谢谢,我相信如果我不找麻烦的话,我们能相处的很愉快。”   “你自己知道就好。” 第27章 月下追踪   深夜,四处寂静无声,姬诚的平安客栈里,唯独石小雨的房间灯火未灭,她正艰难的从床上往轮椅上爬,虽然手臂费劲力气,伤口裂开,只挪动了一点点,她还是坚持不懈,咬牙尝试。这个意图实在艰难,她挣扎许久,最终也只是从床上摔了下来。   住在隔壁的石城丘没有睡,他听见声响,走到石小雨的房门口,犹豫再三,没有敲门。   石小雨听见了他的脚步声,轻声道:“门没有锁,你进来。”   石城丘推门而入,自然而然的抱起石小雨,将她放回床上道:“地上冷,你有事可以叫我帮忙。伤口又渗出血来了,我去拿药和纱布。”   石小雨拉住他:“我只有坐在轮椅上才可以自理,我不想当一个废人。”她在轮椅上睡着了,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石城丘抱上了床,脱离了轮椅,她什么也不能做。   石城丘:“现在是夜里,你不必睡在轮椅上,我可以照顾你。”   石小雨冷冷道:“你以为我带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,是为了让你照顾?”   石城丘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,低头解释道:“我只是想让你舒服点睡觉,其他的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说。”   石小雨:“发生这么多事,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!七个人跟了我们一路,当我石小雨是瞎子,天亮之前,必须把你身后的尾巴截掉。”她所说的“截掉”,当然是不留活口。   “我——我去?”石城丘身边的人个个心狠手辣,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,而石城丘偏偏是个脾气大胆子小的主,他可以接受任何人在他面前被残忍杀害,却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!他生气时也曾将人打伤打残,却从来都没有取人性命!石小雨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,从前一直都有苏芷为她解决所有问题,石城丘也因她被庇护着。   石小雨:“怕什么,你姐夫亲自教你的武功,就算不如雒闲,对付他的几个喽啰足够了!你先把我扶到轮椅上,窗外的三个我解决。”   这七人中,除了三人轮番守在窗外,还有两人入住客栈,剩余两人则不知藏在了哪里。石城丘打晕了住客栈的两人,立刻警觉的发现,还有一人就在他近身处。那人似乎没有刻意隐藏,却一直躲在石城丘看不到的暗处,幽幽道:“石庄主这是什么路数,当初说好了各取所需,现在出手,太不地道了吧?”   石城丘快速举剑指向声音的来源,眼神专注,气势逼人:“此一时彼一时,你们也算立了功,待我再见到你们的主子,定让他烧纸赏你。”   黑暗中的人正是雒闲的心腹流剑,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,指尖攥住石城丘的剑尖,道:“我家主子料到你会过河拆桥,也知你口气大胆子小,特地吩咐我来帮你。”石城丘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,流剑就借助他的手,挥剑杀死了那两个被打晕的喽啰。   “你!”石城丘显然是被吓着了,径直跪在了地上。   流剑道:“你剑上无血,无法跟你姐姐交待,我是不是在帮你?现在石小雨那边也差不多了,你还不快去找她?”   石城丘的手已经拿不住剑,他的手仿佛被虫子咬了似得,一直在抽搐。他已然听不见旁边的声音,沉浸在自己杀人的事件中无法自拔,茫然的扫视着四周。他真的不怕血腥,不怕伤残,独独害怕因果报应,他从小就认定,杀人的人都会不得好死,就像苏芷,就像石小雨的父母。   流剑见石城丘这反应,一时之间哭笑不得。虽然雒闲说过石城丘不如表面上那么厉害,却没说过他杀了人会这么怂。一条白绫自流剑身后袭来,白绫在石小雨的手上如一条灵蛇,缠住了流剑的脖子,一把小刀自窗外飞来,斩断了白绫,险救了流剑一命。   石小雨冷笑,向前移动轮椅,随即又从手中袭出一条白绫,束住了射飞镖的那只手,一个黑衣女孩被她从窗外拉了进来。流剑见石小雨欲出杀招,连忙挥剑刺向石小雨,石城丘不知何时反应过来,挡在石小雨身前。   黑衣女孩连忙跑到流剑的身后,石小雨吃惊的托着石城丘的身体,吼道:“你干什么?!多此一举,他们不敢杀我!”   石城丘面色灰白,咧嘴道:“万一呢,你还有伤,我没事——”   流剑道:“我们的确不会杀你,继续拼个你死我活对大家都没好处,也请夫人给我们一条生路。”   石小雨:“只要你们不再跟着我,我也不会为难你们,不过你们的主子恐怕不会同意。”   黑衣女孩看向流剑,忙道:“大家各退一步如何,夫人告诉我们一个笼统的位置,让我们有个交代,我们便不再跟了。”   “我不会出姬诚。”   黑衣女孩拉着流剑的袖子道:“好!我们走!”   流剑跟着女孩出了客栈,天还黑着,街道上空无一人。流剑道:“真不跟了!主子正往这边赶呢,到时候怎么交代?”   黑衣女孩径直往前走,叹气道:“要交代得有命交代,石小雨深藏不露,就她拉我那一下我就知道,咱们两个打不过她。我真怀疑当初你们是怎么抓住她的?”   流剑想了一会儿道:“记不清了,我们当时人多,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跟主子交代。”   黑衣女孩道:“现在的问题是那石小雨动的什么歪心思!你看她明明能对付我们,为什么会到了地方才对我们出手?分明就是要引主子过来,我怀疑宝藏根本不在这里。那小公子也不是真心帮主子!”   流剑:“那怎么办?”   “我要知道该怎么办,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?!先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主子再说,石小雨跑不了,主子也不可能不来。” 第28章 阵中密室,室中活死人   石城丘随石小雨一同进了姬欣谷,由姬欣谷的学徒帮他包扎伤口,随后,石小雨就像消失了一般,把石城丘晾在一旁。他还沉浸在杀人的罪恶感中,顺便反思自己整个人生。   入夜,石城丘到处找不到小便的地方,就在一棵老树后面解决了问题,再从老树后面出来,就看见姬道贤那老头,鬼鬼祟祟的推着石小雨的轮椅消失在了一片竹林尽头。石城丘跟上去,走近竹林,却发现竹林三面围墙,没有一处藏人的地方,两人却在此处消失了。   石城丘深信这里会有密道暗室,在此处来回寻觅,一个学徒见他一人在这,上前提醒道:“此处有谷主布置的竹阵,公子乱入,恐被竹竿扎死,还是离远些罢!”   石城丘连连点头,上前搭话:“你们姬欣谷是不是有很多密室啊?”   学徒瞥了他一眼,挺胸正色道:“公子在此暂住,还是少打听的好。保命要紧!”   石城丘:“我不久前见过你家谷主,虽然待客不是很和善,却不是那种随意取人性命的人。他所布置的阵法奇妙,却没有逼人入绝境。你们姬欣谷发展的这么好,想必也是姬谷主的功劳!”   学徒神秘兮兮的道:“那是你不了解我家谷主,他脾气特别奇怪。弟子们都说他身上住着两个人的灵魂,好的那个灵魂,对人好的时候,能把人捧在云端上;坏的那个灵魂,对人不好的时候,会把人的皮肉削下来喂虫子!总之,没你想的那么简单,平时没事离他远些!”   “你们姬欣谷最近死过人?”   学徒道:“我们谷主深明大义,从来不会伤害自家人,我是让你小心,你不是外来的吗?不懂事就会——呃。”学徒拿手抹脖子,意思是小命不保。   石城丘:“那死的都有谁?”   学徒紧张的贴近石城丘的耳朵道:“其实我也不太清楚,前段时间我无意间看到的,谷主派人将一堆人的骨头掩埋起来,可是我们姬欣谷的人一个不少,你说死的都是谁?肯定是你们这些外人啦!”   学徒才说完,一片竹叶从后面飞来,穿过两人中间,打着旋射进了学徒的嘴里,学徒嘴里的血流出来,在夜色中分外恐怖。石城丘回头,身后是笑容顽皮的姬道贤。   石城丘瞪着姬道贤:“他刚刚还说你深明大义,你就把他杀了!”   姬道贤瞥了一眼倒在地下的人:“只是哑了而已,明早就能醒来。他说的对,我不会伤害自家人。”   石城丘:“那你是要杀了我吗,我姐姐是不是也在你手里?!”   姬道贤道:“这两个问题,你更关心哪个?”   石城丘:“当然是第二个!你要是敢动她,我饶不了你!”   姬道贤拍手:“真是感人至深的姐弟情,怪不得你姐姐信任你。可我分明记得,你曾和雒闲一起找过我,你到底是雒闲的人,还是苏芷的人?”   “我——我当然是我自己的人!”   姬道贤一本正经的解释:“我的意思是,你是为雒闲跟踪你姐,还是为苏芷保护你姐?人嘛,总得有立场,没有立场孤立无援,最容易被欺负,我也还没想好要不要欺负你呢——”   石城丘:“我姐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。”   姬道贤收起观察石城丘的视线,点头道:“很好,我暂且相信你。你随我来吧,我带你见你姐,还有你的姐夫。”   石城丘一怔:“我姐夫?”苏芷他分明死了,石城丘亲眼所见!   姬道贤带路,原本围着竹林的三道墙中,竟然有一处开了一道拱形门,门里面还是竹林,气温却比外面低很多,石城丘身在其中,总觉得心里发凉。竹林边沿是一个酒窖,里面有阵阵酒香飘出来,姬道贤带着石城丘走了下去。   那是一种近乎腐烂的臭味,再浓烈的酒香也掩盖不住。石城丘走进酒窖尽头的密室,看见眼前的景象,胃里翻江倒海,强忍住没有吐出来。   一个人躺在冰床上,脖子以下布满了暗红色的小虫,虫子按照一定的规律,有秩序的爬动。这就是梅三居所说的活死人,他浑身上下只有脸可以看,而他的脸也不像正常人那样红润,而是隐隐透着暗黑色,如同死尸。   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微微晃动的话,石城丘可以认定,那就是死尸!但他不敢向前,只是远远看着,颤声道:“姐!你疯了吗?姐夫已经死了,你还拿他的尸体喂虫子——”   石小雨冷淡依旧:“你姐夫没死,这些虫子是在保护你姐夫,我会用别的东西喂饱它们的。”   石城丘不停的深呼吸,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,只得傻傻的看着四周,姬道贤为苏芷准备的一切,一整柜子的药材,大堆大堆的冰块,还有一箱箱叫不出名字的虫子!   姬道贤笑道:“人你也见了,眼下我们只需等雒闲带着李成茂赶过来了,李成茂虽年少,却有当神医的天分,有了他,你姐夫兴许就有救了。”   石城丘看向石小雨:“你是为了吸引雒闲来,才故意被他抓住?”她在地牢受了那么多苦,甚至有可能再也出不来!   石小雨:“赌一把,多亏有炼帮我,正好赌赢了。不过他早晚会坏事,到时要拜托你帮我转移他的注意力,我们只需得到李成茂就行了。”   “你又怎么确定李成茂会来?”   石小雨:“炼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,以他不爱浪费时间的脾气来说,他一定会带着大夫一起走。”   “你连你亲生儿子都要利用?”石城丘忽然意识到,苏芷死后,原本没有忧愁的石小雨好像变了一个人。她不再对什么都不关心,而是只关心怎么样让苏芷活!   石小雨不以为然:“他也在利用我,他通过我帮雒闲指路,想必也会通过雒闲打开藏兵器的地宫。我和那个不孝子,早就不是母子了。” 第29章 一路向前   苏雨炼走前,差遣流影将小酒儿的卖身契还给了她,附带着厚厚的一沓子信。   那天,天气很好,小酒儿带着一身肥肉,抱着那沓子信,追着马车跑,嗓子都喊哑了,苏雨炼确只是安静的挥手表示告别,那样的短暂的一瞬,几乎成了小酒儿日后奋力减肥的唯一动力。   大队人马上路,扶善骑在马上侧头问雒闲:“你放心让那小美人儿一个人做马车啊?”   雒闲专心致志看路,淡淡道:“他说我身强力壮,坐马车矫情,有损我的威严。”   扶善微笑,眼睛弯弯的:“你也这么觉得?”   雒闲道:“我怎么觉得无所谓,只是你堂堂一个公主都屈尊骑马,我怎么好意思躲在马车里。”   扶善道:“难道你看不出来,他是有意撮合你我,给你机会和我说说话。”   “你我之间还用撮合?”   扶善垂目,她自然知道雒闲的意思,他早已给了她承诺,功成名就必娶她为妻,只是这个承诺越来越像一个枷锁,锁在她身上,沉重而冰冷。她越靠近他,他越离得远,从扶善得到那幅画有苏雨炼的画的开始,雒闲就不再掩饰他的感情。   他不爱她,但会娶她。   扶善摇摇头又道:“你气我抢了你的画?等哪天我让人包好,送还给你。”   雒闲道:“你说我画的画?是哪一幅?若在你那里就送给你好了,给我也没什么用处。”   扶善其实记得很清楚,当时她从雒闲手中要走那幅画时的情景,他表现的毫不在乎,却一直冷着脸,没有再笑过。他本来就很少笑,可是他画画时的眼神,像是初春的花朵,轻柔又明亮。他看着苏雨炼的眼神,没有可以表现,却藏满了欢喜。   扶善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一起来吗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   扶善:“我和苏雨炼打了一个赌,赌他和你谁先死,如果是他先死就是我赢,你先死就是他赢,我怕他毒害你,所以跟来监督着他,顺便亲眼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赢!你觉得我们俩谁的胜算大一些?”   雒闲道:“他曾跟我说,你是为了亲近我才跟我走的。”   扶善:“他说的不错,我怕你回不来,自己被冠上‘克夫’的名号,跟你一起,也能打发无聊的日子嘛。你不会对他还抱有幻想吧,我总觉得他没有失忆,他在耍你。”   “我知道。泗拟就是因为知道他没有的失忆的事,才被他杀死的。他怕泗拟把他的消息放出去,可我如果说穿了,他就不可能还在我的马车上,我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他了。”   扶善皱眉:“泗拟这名字好熟悉,我是不是也认识他?”   雒闲诧异道:“你送我的‘礼物’之一,你会不记得?”   “我送的礼物——你是说那个长得像苏雨炼的人,是庆安侯帮我找的。我没有安排他做任何事,更别说他放出的消息了——”   雒闲:“无妨,人已经死了。巳时(九点)已过,天气越来越热,你不如回马车歇息一会儿。”   “不用,这里距离姬诚不远,我带后面的随从去县衙,随后再去找你们。”   雒闲翻身下马,两个踏步便跳上苏雨炼的马车,进去后发现,苏雨炼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。雒闲在他身旁坐下,为了让他睡的舒服,把他的脑袋搬到自己的腿上。苏雨炼因此苏醒,揉着朦胧的睡眼看向雒闲:“我最近吃了药总想睡觉,可是睡着了又怕自己醒不过来。”   雒闲握住他的手指,轻声道:“在马车上睡不舒服,等到了客栈再睡。最近各县官府收到报案,说是有个偷酒的小女孩四处偷酒,样貌和身材的描述都像苟且儿,等抓住了她,李成茂也就不远了。”   苏雨炼坐起来,不停的打哈欠:“我关心的不是李成茂,是我娘。你上次就是在姬诚抓了她,她为什么还要来姬诚?”   雒闲:“你觉得兵器不在这里。”   苏雨炼道:“大致方向没有错,我觉得她是有更重要的事没办完,才会三番两次的来这里。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呢?”   姬诚某面馆,流剑和黑衣女孩在吃面。黑衣女孩名叫流光,个子娇小,吃饭却不少,流剑面前的面碗不及她的一半多。   流剑嘴里塞满的花生米,口吃不清的说:“主子今天就该到了,我们怎么说?”   流光将嘴上的面条吸进嘴里,嫌弃的望着流剑:“我们一路留了那么多记号给主子,也算完成任务了。你怎么一天到晚就会问这一个问题!把那天的事告诉主子,主子应该不会怪我们,真的打不过嘛!而且据我打探,姬诚只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,就是姬欣谷!其他也就两个员外府,一个县衙,没什么猫腻。”   流剑道:“要不我们去县衙看看?”   一大队人马从二人身边走过,这群人穿着普通,行动却特别有秩序,年纪都在十五到三十岁左右,其中大多数人脚步轻快且迅速,一看就像习武之人。流光像流剑使了一个眼色,迅速跟了上去。没过过久,一队人马分成了两队,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。流光道:“我觉得他们是在往两个员外府的方向去,你跟那边的,晚上我们在今天面馆会合。”   夜幕降临,流光在面馆吃了七碗面,流剑才到。流光招手:“老板!再来两碗面!”   流剑:“我不喜欢吃面。”   流光:“我叫给我自己吃的,你怎么这么晚才来?”   流剑把流光剩的半碗面抢过去,喝了一口汤才道:“我从员外府出来后,去了县衙。”   小二端了两碗面上桌,流光端碗吃面,说话有些模糊不清:“县衙有什么?”   流剑吞下嘴里的一口面,慢悠悠的道:“县衙里面有公主,县官把公主的随从安排到了驿馆。主子和我们的人也到了,住在我们之前买下的客栈里。等你吃饱,我们再过去。”   流光喝完她碗里的最后一口汤,擦嘴道:“走吧。”   流剑瞪着瞬间空了的两个碗,嫌弃感叹:“你每次吃饭,都不厌其烦地在诠释‘饭桶’两个字的意思。”   “滚!” 第30章 暗夜遇袭,刀剑之吻   流剑、流光填饱肚子之后便往苏生客栈走,客站所在的街道上非常安静,二人立即发觉异常,周围人很少,而且都是有功夫的人,隐约有点蓄势待发的意思。流光拉着流剑,轻声在他耳边道:“我看他们不像主子带来的人,咱们先不忙进去。”   两人走近客栈,又直接折了回去。流光确定身边无人,长嘘了一口气道:“刚才我们来回走的这一趟,你可摸清他们有多少人?”   流剑:“二十七——二十八个?”   流光摇头,边走边道:“是三十个,但是只有三个人的武功比我高。主子的随身侍从只有八个,加上你我才十个人。若是普通喽啰,我们以少敌多不是问题,但他们这群人中有三个高手,我和主子顶多对付两个,你和流影可以对付一个,剩下的——”   流剑忽然拉住她:“你的伤刚好,确定要回去吗?”流光擅长使用暗器,鲜少明着打斗,流剑知她有旧伤在身,忍不住担心她。   流光不以为然:“不然呢,逃跑啊?主子在里面,我们谁也跑不掉!”   流剑一脸正气,大义凌然:“你在外面等着,我自己去。”   流光鄙夷的瞪了他一眼,猛地抓起他的头发,吼道:“你脖子上的脑袋是摆设吗?!我可能让你自己去吗,去送死啊!信不过主子,难道信不过我吗?!我这种玩暗器的人,最喜欢以少胜多,还奈何不了他们!”   流剑歪着脑袋,被拖着走,哇哇认错:“哎呀!我就说说,说说而已!别一言不合就抓我头发,你看那边,好像已经动手了!”   流光四处张望:“怎么可能,天才刚黑,这时候动手最引人注意!诶!妈的真动手了!不按规矩来!快走!”   几团黑影先后从不同位置闯进客栈,在流光的位置已经能听清刀剑碰撞的声响。流光、流剑进入客栈,顺手解决了五六个只顾向前冲的蠢东西,然而再看客栈的大厅里,只有十几个人四处张望找不着目标,最后把剑指向了流光、流剑。   流光:“看来狠角色都上了楼,这几个交给我,你去找主子!”   流剑在流光的掩护下轻松爬上了三楼,石城丘挟持着苏雨炼从一间房里出来。雒闲在不远处,一样挟持了石小雨,石小雨的精神颓丧,没有反抗的意思。石城丘:“雒闲,我们没想伤人,大家各退一步,一命换一命如何?”   苏雨炼还在打哈欠,张着大嘴,忍不住笑:“哈哈——呵哈——哈哈——你们找李成茂!哈哈——你们找李成茂!真是有意思!”   他轻松推开了石城丘的剑,一步步走向石小雨道,表情丰富甚至有些可怜:“瞧你这失望的表情,不用猜也知道,需要李成茂的那个人对你而言有多重要!我从来没见过你关心过我和我爹,他是谁——是姬欣谷藏着的那个活死人吗?!”   石小雨冷冷道:“要么杀了我,要么放我走!”   “当然会放你走,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梅三居口中的死人变活!”   雒闲缓缓放手,迅速把苏雨炼挡在身后。苏雨炼趴在雒闲耳边轻声道:“放他们走,派流影跟上他们,一定能找到进入姬欣谷的捷径。”   “流剑,不必挡在那里,放他们走!”雒闲拉着苏雨炼,保持着警惕,退回苏雨炼的房间。   苏雨炼似乎还没缓过神来,抱着雒闲胳膊的手越攥越紧,似乎恨不得把谁掐死。雒闲回过身,将他抱在了怀里,轻声道:“刀剑无眼,下次别这样了。”   苏雨炼把头埋在雒闲的肩上,低声道:“我恨她,我从小就恨她,她想守护的东西,我都想毁了!”   “没事的,我都能帮你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记得的这些,你为什么不惊讶?”   雒闲想起苏雨炼质问石小雨的话,想起苏雨炼忽然软声在他怀中低语,有不详的预感,僵硬的问道:“什么意思?”   苏雨炼的手伸进雒闲的袖子里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他袖子里藏着的那把刀,那刀比匕首宽长,比大刀短窄,那是苏芷为苏雨炼打造的刀。苏雨炼:“你早知我没失忆,为什么不说!”   雒闲连忙束住苏雨炼的手:“我知道又怎样?你愿意装,我陪你演,有什么不对!”   “我一直认为‘偿命’从来不是报仇的最佳结局,让你痛苦,实在太简单了!放手!”   雒闲反而攥的更紧:“你想怎样?”   “你怕什么?”苏雨炼看着雒闲紧张的脸,视线集中在他的薄唇上,顺势吻了上去。   起初轻柔试探的吻,随后探开他的牙关,猛烈掠夺式的吻。雒闲大脑空白,本能的拥着苏雨炼,温柔的回应他的每一寸攻势。手放松了,短刀易主。苏雨炼拿到刀,熟练的装在自己的小臂上,狠狠的推开了雒闲。然后他用大拇指擦拭自己的唇角道:“看见我亲近泗拟的时候,你就想这样了吧。味道不错吧?”   雒闲面颊微红,视线紧锁这苏雨炼的面孔,还在平复自己的呼吸。   苏雨炼后退,距离雒闲越来越远:“放心,兵器我还会帮你找,但我现在不想待在这里,千万不要派人追我,追我我一定会死的,我死了,你知道后果。”   雒闲脚步迅速移动,靠近苏雨炼,如鬼魅般从后背抓住了苏雨炼的双手,用他的双臂锁住他。雒闲确定他无法反抗,冷声道:“谈条件吧,你想干什么,说出来我帮你。”   “哐哐哐!”流剑在门外敲门。   “进来。”   流剑见两人亲密的抱在一起,险些忘了要说什么:“啊——那个流影功夫一般,贸然跟踪他们——我是说,我担心他有去无回——”   苏雨炼:“我还等着他带我们进姬欣谷呢,不会有事的。”   流剑挠头往外走:“好的——那——那我先出去了——”   “放手!”苏雨炼转动小臂,小臂上刚装好的刀划伤了雒闲的手臂。雒闲放松了一只手,另一还紧抓着苏雨炼,苏转过身,右腿抵住雒闲的肚子,戴刀左臂的左臂抵住了雒闲的脖子:“别逼我,我俩的帐本来就不好算,若是我被惹急了,咱们就一起在这儿了断。” 第31章 偶遇妙姬,狐仙新娘   夜晚还会开门迎客的场所不多,在姬诚这种小地方,除了几家关门较晚的赌坊和酒家外,只有一处灯火不眠,莺歌不断,那便是汇集了姬诚烟花女子的青楼——妙姬坊。   苏雨炼躲进了最隐蔽的包厢,邀了陪酒女,叫了满桌酒,不去享受,只靠在床脚闭目养神。陪酒的女孩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岁,眉目清秀,妆容画的很细致,但在苏雨炼面前,样貌显得平庸至极。   女孩从没在青楼里见过苏雨炼这样绝色的男子,慌张之余,心里还有小小的期待,期待那人能看她一眼,最好是陪她说两句话——可这期待实在可笑,她萌生的小念头让她忘了身份,她不敢、也不知如何上前敬酒,更别说与他说话,或是再往下发展了——   苏雨炼没有睁开眼睛,但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尴尬,扔下一锭银子,轻声说:“下去吧。”便算是把她打发走了。   女孩不舍的离开,没过多久,又有人敲响了包厢的门。苏雨炼没理会,那敲门的人却不厌其烦的敲,每隔一会儿敲一遍。   “进来吧。”   来人是个容貌绝美、身材曼妙的女子,如果说苏雨炼的容颜如妖如魅的话,那她的样貌便可用如仙如幻来形容。她的眼睛如水般清澈,眉毛如画般轻柔,肌肤如玉般清润——她好似一尘不染的云中仙子,她和苏雨炼是那么相配,又那么不同。她微笑致礼,嗓音清甜:“公子,小女子慕娅。”   苏雨炼很少因为一个人的样貌感到惊艳,见到这女孩儿,他才缓缓动了动眼珠子。招手道:“坐下说话。”   慕娅一举一动都非常规矩端庄,入座前还特意添了灯油,倒酒的动作也极其缓慢,但她就是有让人等的魔力,任谁见了她,都想把她当成珍宝珍藏。   显然,苏雨炼不太会懂的珍藏之道,反而打翻了慕娅的酒,攥着她纤细的手腕道:“我不能喝酒。”   慕娅抿唇轻笑,脸颊蔓上淡淡红晕,轻声道:“公子莫要推辞,先尝美酒,再尝美人,味道才更甜美,今日为慕娅破个例如何?”   苏雨炼捏着慕娅的下巴,端详着她整张精致的脸蛋,好一会儿才道:“你走吧!我可能认错人了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慕娅瞪着眼睛,脸更红了,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样!她生得貌美,见过千百男子为她赴汤蹈火,也能把人当牛马般使唤,却从来没有人这样无理的把她拒之门外!   苏雨炼:“我说你走吧。”   慕娅忍住心中怒火,瞪着天真的大眼睛道:“莫非你有龙阳之好,不喜女子?”   她真的很适合装纯真,她的眼神似乎永远都沾染不到一丝杂尘。苏雨炼看着她,开口道:“随你怎么说,这话激怒不了我。出去!”   慕娅:“公子赶我走,还会有新的女孩过来,直到你满意为止。如果你对谁都没兴趣的话,不如留下我,做你的挡箭牌也好。”   “那就叫之前那个女孩回来,你走。”   慕娅的笑脸开始裂缝:“之前的女孩恐怕已经有了新的恩客,你即然不喜欢她,找她回来做什么?”   苏雨炼:“我本来不想拆穿你,没想到你竟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。”   “你说什么!!”慕娅板着脸站起来,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,又缓缓坐了下去,并没有走的打算。   苏雨炼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添的灯油,烧出来有淡淡甜味,应该是一种罕见的迷香,可令人产生幻觉飘飘欲仙。你看起来是青楼精通门道的老江湖,其实不过是打着□□幌子的骗子,说是让我品尝美人,实际上是想趁我中了迷香之后偷天换日。这种事你一定不是第一次干,你功夫不弱,定然早做好了被抓包的打算。”   慕娅讶然:“我从没想过会被人识破。”   苏雨炼道:“我知你只是小毛贼,所以不与你计较。但是你武功不弱还精通药理,留在我枕边,实在让我放心不下。”   慕娅:“我点的狐仙香,确实是世间罕见,你是如何知晓的?”   “有人用便有人知,我知道也不奇怪。请回吧——”苏雨炼因身体羸弱,能炼的武功特别少,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在阅读各类书籍,涉猎领域广泛,其中医学和武学最多。他虽然没有找到治自己的病的方法,却勉强算个百事通。   慕娅道:“那你可知江湖第一美女慕容烟?”成名在石小雨之后,因家族显赫,名声更胜。   苏雨炼兴致缺缺:“慕容家的小小姐,硬要自己挑夫婿的奇怪女子,在下略有耳闻。你可以走了吧——”   “她是怎么挑夫婿的呢?”   “知烟而得焉—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,听说她离家两年之久,为的就是要找一个可以看穿她的人。”苏雨炼眯起眼睛,“你是慕容烟?”   慕娅(慕容烟)低头埋怨,有些撒娇的意味:“你识得我的狐仙香,怎么会不认识我?明明第一美女更好辨认一些。”   苏雨炼:“姑娘美貌确实无愧‘第一美人’的称号,在下见识了,姑娘请回——”   慕容烟低头,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:“人家都说的这样明白了,你怎么还赶我走?汝是识烟之人,自然是得烟之士——”   苏雨炼调侃道:“能识得狐仙香的人并不止我一个,难不成都是得烟之士?”   慕容烟眨着眼睛,长睫颤动分外好看:“迄今为止,你是第一个!除了我师父之外,连我爹都不认得这古香!”   苏雨炼道:“不是在下不识抬举,姑娘若跟了我,不久后就会变成寡妇,实在有些划不来。”   慕容烟坐的端庄,真诚致意: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,你若以为我怕,我今日就可以和你拜堂成亲!”   苏雨炼忽然有些头晕目眩,艰难开口道:“那拜堂之前能不能把狐仙香的解药给我?”   慕娅想起屋内一直燃着狐仙香,解释道:“你知其药理,不会被其所惑,睡一觉就好了。”   “那你——”   慕娅微笑,笑颜如花,声音也像催眠曲:“我等你明日醒了,再和你成亲。绝对不会跑——” 第32章 友同伙伴,初入深谷   (一)   苏雨炼醒来时是第二日的清晨,慕容烟一直没有走,坐在小桌旁优雅的喝酒吃菜。苏雨炼坐了好一会儿才算恢复精神,床沿的纱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他扯下纱帐攥成绳子,从背后猛地勒住了慕容烟的脖子,慕容烟费力挣扎,头脑发蒙,感觉马上就会断气。苏雨炼却在这时放开了她,抓着她的头发冷冷的问:“我的刀在哪?”   慕容烟拿出那只短刀,后仰砍向苏雨炼,苏雨炼松开手,没有继续攻击。慕容烟扔下刀道:“我昨晚看你睡的不踏实,特意帮你解下来的,你怎么这种反应,以为我打不过你吗?”   “知道你功夫好,以为我杀不了你吗?”苏雨炼迅速把刀装好,慕容烟低头偷偷看他,见他向外走,自己也跟了上去。苏雨炼忽然发现慕容烟的头发已经全部盘了起来,全然一副已婚女子的模样。荒唐!也有点可爱。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嫉恨健康长寿的人之外,从来没想过祸害哪家女孩子跟他成亲,慕容烟的这种行为,反倒让他更想成为一个坏人。便道:“没地方去的话,跟我走吧。”   慕容烟笑了,仿佛有光亮从她眼睛里面照出来:“好。”   “不过,我现在有事要办,中午以前会来接你。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,反悔可以在那之前离开。”   苏雨炼没有离开妙姬坊,而是从自己的包间进了另一个包间。那个包间端坐着几个体格健硕的男子,把上位留给了苏雨炼。苏雨炼长叹了一口气:“我昏迷之后,发生了什么?”   为首的男子道:“那女子趴在床沿看了您一夜,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。”   “……”苏雨炼冷着脸,“老大除了派你们保护我周全之外,还交代了什么?”   “密切关注对您有威胁的人或组织,必要时把您强制带回。”   苏雨炼揉揉眼睛,看起来有些疲惫,又长叹了一声道:“姬城最近龙蛇混杂,莫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分心,盯紧官府和徐家最为主要。”   “是!”   (二)   慕容烟还是随苏雨炼回了客栈,正好是午时,客栈的大厅里摆了几桌菜,都被吃的差不多了。慕容烟跟在苏雨炼的身后,刻意挡着自己,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。苏雨炼把她拉到前面,向扶善介绍:“公主,这是我夫人——慕娅。”   “啊!跟你很般配。”扶善下意识看向站在三楼的雒闲,“雒侯都看直眼了!”   慕容烟的美貌吸引了整个大厅的人,他们控制不住的盯着慕容烟看,却没有让慕容烟感到丝毫不自在,她早已习惯了那些肤浅贪婪的眼神。反倒是苏雨炼,指着三楼楼梯拐角的房间道:“三楼那个位置是我的房间,你先进去。”   雒闲目送慕容烟进客房,缓缓下楼。   扶善道:“她是慕容烟。”   “公主好眼力,好见识。”   扶善:“你想拉上慕容家,跟我们分一杯羹?”   苏雨炼:“侯爷碗里那点残羹冷炙,不够分的吧?”   扶善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   雒闲走到苏雨炼身边:“跟我出去走走。”   扶善忙道:“你们想单独谈谈,我可以带他们先撤。”   苏雨炼:“不必!等流影回来我们就动身,让大家做好准备。”   此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间,街道上少有几个行人,雒闲苏雨炼两人并肩而行,沿着街道的阴凉处向城外方向走。没有语言,只是迈着同样的步调前行,听虫鸣听鸟叫。很久以前,他们常在同一个时间一起散步,也是这样同行不说话,猜测着对方心里想着的事,然后寻一处有树有水的地方休息,有心情就说两句,没心情就待在一起,各做各的事,苏雨炼喜欢看书,雒闲偶尔会下水抓鱼。   此时,他们在一个茶馆门前停下,苏雨炼道:“再走,就要出城进山了。”   “喝茶吗?”   “想恭喜我的话应该喝酒吧。”   忽然,一只短剑直冲雒闲眉心,雒闲闪躲及时,立刻警觉,然而四周再也没有动静,仿佛刚刚只是吹过了一阵风一样。暗中下黑手偷袭,一般只有一次机会,苏雨炼道:“看来对你有想法的不止我一个。”   “的确。”这不是第一遇见偷袭,从他进入官场、一步登天开始,他有很多次在鬼门关与小鬼纠缠。   苏雨炼:“但是知道你在姬诚的人不多吧。”   “不多——你想说什么?”   “我这么问吧,你在朝中最大的对头是谁,谁最了解你的情况,谁能因为你的死而获利,谁可以在你倒下之后取而代之?亦或有人只是想除掉你——”   雒闲:“是有那么一个人,不过是个只会在人背后做小动作的怂包,暂时不需考虑他。那个慕容烟,你是怎么遇见她的?”   “回去吧,流影应该已经回来了。”   雒闲无奈,妥协道:“如果你不想说,就聊点别的,为什么又回来,说你想说的。”   苏雨炼:“说说公主怎么样,你把她当成往上爬的工具,还是把她当成重要的人?或者说说你,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那样的野心,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着背叛我爹的?你想说吗,会说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苏雨炼走在前面,雒闲一直在他身后,忽然开口道:“我很小的时候见过扶善,她那时很漂亮,我想和她玩,她却不愿意搭理我,后来发生了一些事,我离开京师再也没见过她。六年前,京师建起奉安侯府,扶善亲自督办,我去过两趟,和她算是从那时开始熟悉起来的。”   “那么,你也是从六年前开始计划杀了我爹的吗?”   雒闲:“人在计划的时候,常常会忽略一些意外,你爹的死,就是我计划中的意外,我没有从赤水山庄带走任何有用的信息。”   “在我看来,你了解我爹,了解山庄里的每一个人,都是有用的信息。皇上之所以用你,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点。当然了,你还要感谢公主对你的器重。”   “扶善除了公主身份以外,并没有别的用,女子无权左右君王的意思。”这是规矩,也是扶善的无奈。   苏雨炼对那些不感兴趣:“如果我要杀了她,你是不是连她的身份都利用不上了。我说过,我打算会毁了你重要的东西。”   “虽然我很不希望你那么做,但你想痛快,她还不够格。”   苏雨炼脚步变缓,声音变轻,似乎在对自己说话,他说:“我长这么大,什么时候痛快过——”这话着实让人心疼,雒闲也停下脚步,站在离苏雨炼不远的地方,静静等着他。这世上称心如意的事少之又少,想要痛快,付出的代价也会是惨痛的。   (三)   各怀心事回到苏心客栈,流影已回,众人皆做好了进山的准备。   启程上路,山路寂静,弦月清冷。几点寒星分布在天幕之上,如一盘残棋。夜色中的山谷,弥漫着凄冷的寒意,好像一盆冷水泼在人的脸上。但在慕容烟眼里,此间种种皆如诗如画,美如仙境,周边花团锦簇,树木葱茏,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幽香,令人如痴如醉。   忽而,一声鸟唳划破了夜色中寂寥的山谷,慕容烟吓了一跳,退回到苏雨炼的身边,抓着他的胳膊,轻声抱怨:“我们为什么要在夜里行动。”   流影回头道:“山谷中布了阵,即便是最短最好走的路,也会因时间的改变而变换阵型,只有这个时间段,我们走这里最安全。”   慕容烟微笑着点头:“奥——多谢。我听说山谷中有宝藏是吗,哪个朝代的?”   扶善看向苏雨炼,转而对慕容烟道:“姑娘是喜欢宝藏才跟过来的吗?”   慕容烟抓紧了苏雨炼,怯生生的道:“我不是!我只是想跟着你,你信我的吧。”   “哼——哈哈——哼哈哈——”这声长笑古怪尖锐,像是及力忍耐到了极限才勉强笑出来,然而这笑声又尖又透,穿过每个人的耳膜,似乎能穿透山谷。整队人戒备起来,他们之中不乏机警之人,却无一人发觉身边有人跟着,这声怪笑借由丹田发出,实在不容小觑。   “谁?!”   “女娃娃不仅长得好看,讲起笑话也这般动听!苏少侠好福气啊!”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,全然不能分辨它来自何处。而一声“苏少侠”,轻松把众人视线转移到苏雨炼身上,说话的人却还没现身。   慕容嫣:“阁下为何不出来说话,难道是面容丑陋,见不得人?”   “哎哎哎,比起你们小两口的容貌,在下的确面目可憎——”尖酸的声音从一侧传来,慕容嫣扬手发出三发飞镖,不远处只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。   “哇霍霍——吓死了,小丫头好身手!那鸟死的惨!”这次声音又从另一侧传来,慕容嫣没有再动手,扶善身边的两个紫衣女子却行动起来,她们的身影像一阵紫色的风,在众人眼前闪过,两人从两个方向包围一个点,转眼就见她们抓住一个矮子,一同从树上落下来。   这矮子身形消瘦,背弯如弓,眼窝和两颊都陷进脸上的骨头里,鼻子又细又长,笑起来像个饿死鬼见到了食物。他的双手分别被两个紫衣女子抓着,头快被按在了地上,还在嬉皮笑脸的求饶:“轻点!轻点!啊!两位女侠莫要在我身上浪费力气——”   “你是什么人,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?”   矮子道:“鬼祟到说不上,在下只是恰巧和各位去同一个地方,方才听那女娃娃说话确实可笑,这才忍不住暴露了行迹。嘿嘿——在下上官南,给各位问好了。”   扶善:“你知道我们去哪?”   上官南道:“这荒山野岭的,除了姬欣谷,各位还有别的去处?”   扶善:“那你去姬欣谷做什么?”   上官南面露难色,转着眼珠子道:“这——你们去做什么,我便去做什么。”   “奥,弄死他。”扶善示意紫衣女子动手,上官南立刻意识到自己答的不对,忙道:“说笑说笑,我其实是去找人的!万分紧急万分紧急!”   扶善笑容温和甜美:“给你一句话的机会,说的清楚你就活,说不清楚你就死。”   上官南抬抬下巴:“我只能跟你你一个人说,你过来!”   雒闲拉住扶善,摇头示意她不要动,扶善从容的摇摇头轻声道:“没事。”然后靠近上官南,低头把耳朵靠近他嘴边,上官南吹出一口不明烟雾,两个紫衣女子一慌,上官南就如泥鳅一般,从二人手中挣脱出来。扶善只觉一阵眩晕,就被紫衣女子扶住。流光流剑二人相视一眼,就向上官南扑去,上官南却窜的比老鼠还快,转眼就窜到了苏雨炼眼前,用一根细长的银丝锁住了苏雨炼的脖子。笑道:“都不许动!我现在扣着可是你们一群人的喉咙!”   苏雨炼的重要性,根本不需要去猜。雒闲担心他在阴冷的晚上犯病,特意支了好几个人跟在他身边,流光和流剑原本也站在苏雨炼身旁,离他不算太近,却能时刻注意他的身体状况。   苏雨炼并不紧张,轻声道:“公主没事吧?”   扶善脸色惨白,却只是摆手道:“我没事。”   “你们公主被我下了毒。我本与你们无冤无仇,也无意在此多添仇怨,你们只要能保证我这一路性命无忧,到了地方我就给她解药。”上官南的个子太矮,抓着苏雨炼的姿势不但滑稽,还很费体力。   苏雨炼配合的往后仰:“你这做法,不像在求和呢。”   上官南压低了嗓子,怒道:“我他妈变成这样,还不是因为你!”他其实没有伤苏雨炼的打算,苏雨炼曾帮他指路,引他入谷,也曾警告过他行事小心。他这一路若能安安静静的走,勉强可以不被发现,可一人藏身黑夜中实在无聊,他又低估了几个人的实力,所以落得这进退两难的境地。   “贪心和自大从来不是别人的错!”苏雨炼故意靠近上官南手上的银丝,衬上官南惊讶的空隙,用手臂挣开了上官南抓着银丝的手,再回身,他袖间藏着的刀便取了上官南的性命。一切发生的太快,以至于众人都没来的及做出反应,苏雨炼就从上官南的发带里面取出了一包药,递给了紫衣女子。   慕容烟最先出声:“你怎么把他杀了!”   苏雨炼:“这是解药!公主身上中的毒若不早些解,就会伤及脏腑,成为大家的累赘。”   慕容烟眯眯眼睛,轻声在苏雨炼耳边道:“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啊,公主中了的迷药虽然特别,但还不至于——”   苏雨炼微笑在她耳边道:“你那么会骗人,装作不知道应该不难吧。别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,我这么亲密的跟你说话,说的应该是情话,你要装的开心一点才对。”慕容烟故作羞涩的望向四周,没有人注意他们,只有雒闲扫视了她一眼,又转了回去。   慕容烟双手挎着苏雨炼的胳膊,像是在和他撒娇,在他耳边道:“那个上官南武功不弱,你身边跟着这几个傻大个都不一定能胜过他,你为何就能轻易杀了他?”   慕容烟眨着大眼睛,看起来纯净透彻,苏雨炼抽出手臂,揽上她的肩道:“你这眼睛亮的,比你不安分的嘴巴还讨厌。”   “小公子,我们到了,再往前走,姬欣谷有守卫把守,咱们这么多人,恐怕不好藏身。该怎么走?”   苏雨炼见众人都看自己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“啊?”   雒闲心情不佳:“前面每隔一段就会有一队夜间守卫,我们现在暴露行迹是不是有点早?”   苏雨炼温柔的看了慕容烟一眼,道:“守卫不说话、不通报不就行了,被发现也没什么关系。流剑不是说过,进去之后要下两个地道,地道里面死人多于活人,相当于无人把守。”   扶善道:“以我们的战斗力,对付几队守卫不成问题。不过现在就动手与人对峙,会耗费大家的精力体力,也有可能受伤,到时遇上真正的对手,大家不就很吃亏?”   苏雨炼:“公主有更好的办法,在下绝不反对。”   扶善:“或者找一小队人吸引守卫的注意,然后剩下的人马——”   “公主愿意让自己的手下当靶子吗?就算他们能全身而退,您恐怕也舍不得吧。”   扶善咬唇,她并不能全然信任雒闲,如果雒闲在她人手受损的情况下弃她不顾,她便有可能死在这里,而雒闲对她的信任,恐怕也如她一般,脆弱的不堪一击。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扶善点头:“按你说的做吧。”   慕容烟心中一阵唏嘘,又凑在苏雨炼耳边道:“你刚才不是在挑拨离间吧,你们不是一伙的吗?”她最蠢的一点就是,把这些话说出来。最聪明的一点是,只把这些话说给苏雨炼听。苏雨炼不再搭理,淡淡道:“走吧,过会儿夫人不必往前冲,自己保护好自己就成了。”   流影对每一队守卫的位置都了若指掌,所以前面几队人被拿下,并没有耗费他们太多时间。直到他们接近地道,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白衣剑客让他们吃了点苦头,流剑等人受了伤,白衣剑客也先他们一步,进入地道。雒闲见紫衣女子上前去追,便阻拦道:“他们不像姬欣谷的人,不必追了,我们等等再进。”   这是一口只能单人进入的枯井,白衣剑客们行动迅捷,转眼间就有序的从井口消失了。雒闲等人接连从入口的井道进入地下,眼前所见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密室,石壁为墙,卷帘为门,周边宽敞明亮,似乎有人常居于此,每个房间的中心都有一石床,被褥凉席齐全,房间四面各有一页卷帘门,大同小异,乍一看极为相似。 第33章 分道而行,密室探秘   姬道贤那老儿不知是提早计划了多少年,才会在地下建造这样大的迷宫迷密室。特意将房间布置成相似的样子,用以应付不速之客。但他没有算到这些不速之客的数量,足以占满他的迷宫。苏雨炼想到这里,嘴角便勾出一抹笑。   这不是该高兴的时候,众人在相连的几个房间摸索,一时间找不清正确的出路。流影虽然来过一次,却也分辨不出哪个方向是对的。苏雨炼笑的不和时宜,恰巧被流光看见,流光张口便道:“小公子可是找到了去路?”   苏雨炼一愣,笑道:“我只是觉得那姬欣谷的谷主设置了这么多密室,怎么也挡不住麻烦,还未考虑去路的问题。”   流光:“那依小公子的意思,我们此时该怎么走?”   扶善身边的两个紫衣女子并未随意走动,而是立在原地,静心辨音,方才走过的白衣剑客此时没了踪迹,定然是寻得好路,跟着他们的方向走,大约不会错。紫衣女子确定好方向便像扶善禀报,扶善闻言只是点了点头,等待苏雨炼答话。   苏雨炼挠挠头:“我猜这密室有百种道路,也该有百种走法。如果我是谷主,一定会给自多留几条后路,迷惑入侵者的同时,也能保全自己自由出入,无论走哪一条路大概都殊途同归,只是远近有别而已。不如大家分头行动,各自摸索,总有人走的对了。”   扶善正想与苏雨炼分开走,连忙表是认同,道:“我随雒侯同行。”   慕容烟抓着苏雨炼道:“我跟你走。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还差两队。”两个紫衣女子负责保护公主,自然不愿独行,另外剩下的就是雒闲带来的十个江湖客,和扶善带来的十二个侍卫。   流剑犹豫了一会儿道:“我们兄妹五人可走一道。”   再无人答话,流影看向雒闲道:“流影可以自己走一道。”   流剑:“那我们兄妹五人分成两道即可,我随流影走。”   流光揽着流江和流笑道:“那正好我们三人同行。”   雒闲担心的是苏雨炼,他有病在身,带着一个女人实在让人不放心,慕容烟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。笑道:“难得能和相公单独相处,侯爷选一路先行吧。”   扶善指路,拉着雒闲便走。苏雨炼向流剑等人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事项,也随意选了一个房间走了进去。新的房间里还有新的岔路,如何走便是靠个人的选择了,就算曲曲折折绕回了原来的地方,还是要靠自己继续走下去。   流影看向流剑道:“流光功夫好,脑子也好用,你随她走。”   流剑早就觉得流影有些古怪,这时便不愿放他一个人走,便道:“你不是来过嘛,我跟着你,省的麻烦。”   流影知道拧不过他,还冷着脸嫌弃道:“我不想要累赘。”   流剑竟无言以对,他也发现流影的步伐比原来轻盈许多,他甚至摸不清流影出招时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。他们五人从小一起修行,对彼此了解详细,但这段时间同行下来,流剑不得不承认,他已经琢磨不透流影的武功了。   流笑打着哈哈:“这有什么难的,那就让光随影走,剑随我们走。”   流剑默默往一个房间走,流光被推向剩下的一个房间里,剩下流笑和流江等着流影选择,他们能感觉流影变强了,但也不愿意让他孤身涉险。“相扶相持,共同进退。”是他们儿时结拜的誓言,如今也是他们的信条。   流剑在房间里等了许久,有些后悔自己太坚持。但没一会儿,见进来的是流影,霎时心情大好,哈哈笑道:“你说你刚才找什么别扭!最后还是跟我一起!”   “流笑做事马马虎虎,我怕他应付不来,才让他们和流光在一起,你还是累赘。”   流剑装作没有听见,四处摸索着道:“这种用石头做成的围墙竟是人工建造的,看样子费了那老头不少心思。”   流影点头道:“先别动,石小雨曾经嘱咐过她的手下,不能随意移动房间的任何东西。我猜每个房间都有控制迷宫、改变线路的机关,先往前面的房间走,没有路的时候再摸索。”   流剑原本也没打算动脑子,只是想跟着流影而已。此时看流影胸有成竹,便道:“你上次来的时候,可曾见过这里暗藏的机关?”   流影道:“石小雨对这里很熟悉,我没见过她碰任何东西,但她走向哪个方向都是畅通无阻,都能找到通向外面的路。即便有暗藏的机关,想也不会用在她身上。”   流剑点头,取剑在地上做了个记号:“走吧,先走走看,凭你的感觉走。”反正不能浪费流影跟了石小雨一天一夜的经验!两人按照一个方向走,随时在地上做好记号,表面上看起来很顺利,起码没有走回做过记号的房间。   然而石壁相隔的房间,摆设几近相似,一个接一个的相连,像是没有重复,又像是一直重复着。而这些房间似乎又是那么温和的欢迎着他们,没有机关暗器,没有陷阱,只是以相似的面貌重复着。于是他陷入了迷障,前面永远是没有记号的房间,仿佛怎么也标记不完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流剑终于耐不住性子,靠坐在石壁上道:“累死了,不走了!”   流影似乎也不着急,坐在石床上休息。流剑盯着他抱怨:“我怎么觉得你不想找,在陪我瞎转呢!”   流影并不否认,漫不经心的道:“可能是吧。”   “可能?!”流剑不满道,“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小公子了,瞧瞧!你表情都和他很像!”流剑是从心底不想保护苏雨炼的,因为某些原因,流影为了保护苏雨炼,经常被单独派出去,眼下流影性情有变化,都有可能是苏雨炼的缘故!   流影想到苏雨炼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狡猾样子,对流剑的看法有些好奇。便道:“你觉得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  流剑抿嘴,仔细琢磨用词:“他呀!皮相不错,脾气不错,身体不好,喜欢看书,还有就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别人盯着他看的视线!可能是不在乎吧,失忆的时候,反应也很平淡,有点深藏不露的感觉,但想到他命不久矣,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。”   流影点头,轻声自语道:“可怜人——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可恨的人也很可怜吧。”   流剑站起来,一脸苦闷:“我以为跟着你能走最近的路,结果是我高估你了。”   他又想起流影说他是累赘,不禁又抱怨道:“你是因为我在,所以才不认真找的吧,证明我是个累赘!”   流影笑了笑:“当个累赘挺好,以后如果我不在,你要听流光的话,流光若是嫁人了,你就带着流江和流笑一起隐居。我们的钱也攒的差不多了,这次无论结果如何,都要离开侯府,远离官场。”   流剑见流影忽然这么深沉,心里有小鼓在砰砰响,流影的话分明是在交代后事。流剑惴惴不安的道:“怎么突然说这些,你打算和我们分开?我知道你武功见长,知道你有秘密——但你这话说的不对,你不需要交代什么,你跟我们约好了,要一直在一起——”   “嗯——你就当我说的胡话,我知道你不笨,你以后会明白的。”苏雨炼杀上官南的时候说过,贪婪和自大从来都不是别人的过错。流影虽然离得远,却分明听清了这句话。仔细想想,同行之人中,有哪一个不贪婪、不自大呢,这些人自身犯下的过错,是否都像上官南一样,要付出莫大的代价。   流剑不想就此讨论下去,仿佛说的越多,流影就会离他越远。于是他直接站起来,拉着流影的手,随意挑了一个门洞钻了过去。   终于看到了新的景象,没有石床,只有怪石嶙峋,像真正的山洞,有细水从石缝里流出。流剑抑制不住兴奋之情,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道:“总算找到个不重样的地方,你对这可有印象?”   流影盯着石缝里渗出的细水,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忽视了东西,就是在石小雨所在的地方,好像每个房间都有水,有的水细小缓慢容易被人忽视,有的水湍急浑厚形成风景,但这些水像是标记一般,贯穿于整个密室。流影顿时茅塞顿开,笑道:“先回原来的房间看看,找找有没有流水。”   两人回到了原来的房间,流剑从石床一侧掏空了石洞里发现一处细流,穿梭于碎石之间,又钻进石缝里,通入地下。流影道:“如果流水流动的方向是出口的方向,那我们逆水而上,就能找到水源,也就是密室的中心,石小雨所在的位置!”   “你当时怎么出去的?”   “我是跟石城丘出去的,他要去找李成茂。” 第34章 他乡故知,且尝酒肉   什么样的模样才算凄惨?石城丘受石小雨所托,出谷去找李成茂,在他找到小酒儿的时候,被眼前那个虚弱的胖姑娘惊吓到了。她的眼皮肿胀,几乎睁不开眼睛,眼窝和额头都泛着黑气,原本圆嘟嘟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黄瓜,皮肤又肿又皱,如年迈的胖婆婆,举手抬足都要费尽全身力气。   “米酒?”   小酒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看着石城丘,嘴角扯出一抹笑,轻声道:“小公子和主子都不在,您好像来的不是时候。”   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,可是生了重病?”   小酒儿低头看着自己,喃喃道:“多谢关心,我原本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   “如果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,尽管吩咐,若是能帮到你,我一定尽心尽力。”   小酒儿抬眼看他,眼神被那张可憎的脸挡住,声音却透着厌烦之情,她并不喜欢别人过度关注她现在的模样。便道:“你若是找我有事,劳烦你尽快说完。”   石城丘心中怜悯米酒,却没忘了正事,便轻声问道:“你可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李成茂是什么时候,他可曾透漏自己打算去什么地方?”   “李公子回李家去了,听说又失踪了,我也不是很清楚,你去李家找吧。”   石城丘没有逗留,火速离开。小酒儿看着他逃跑似的背影,冷冷嗤笑一声,随即将手边那碗褐色的汤药倒进嘴里。没过多久,汤药就在她身上起了作用,酸痛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,致使她跪坐在地上默默承受。她想起了苏雨炼,想到他犯病的时候缩在角落里不让任何人靠近,想到他对她微笑、送她发簪——回忆里的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,竟让她觉得甜美幸福。于是她蜷缩着身体,缩进石桌的角落里,放肆的回想、尽情的做梦。她想,她的痛,或许还不及苏雨炼曾承受的一分一毫。   一个身影站在院子的一处,静静的看着呼吸都不能自制的小酒儿。   日落西山,原本站在院子里的身影,不知何时坐在石凳上,距离小酒儿仅有一步之遥。小酒儿瘫坐在石桌旁,终于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,懒懒的道:“小丫头,你是回来看我笑话的吗?”   小丫头不是别人,正是当初被石城丘带出侯府的李且。李且不像原来那般无理稚嫩,还是仰着小下巴道:“我爹爹说过,你喝的是穿肠□□,你怎么不识好人心,到现在还不听?!”   小酒儿在蹲在原处:“你爹爹也说过,这药虽有毒却不致命,我用此药瘦身,多半能成功。”   李且鄙夷:“我爹爹还说过,你这药后患无穷!为什么非要变瘦?你原本的样子虽然不漂亮,勉强还算可爱。你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,人不人鬼不鬼的,我看了都恶心!”   小酒儿笑笑,笑的很难看:“你来找我什么事?我不会把你爹的行踪告诉别人。”   李且:“我偷了东西,怕惹爹爹不高兴,躲在你这里避避风头。”   小酒儿勉强站起来:“感情你也受小公子蛊惑,犯了偷瘾。”   李且冷哼:“我和你可不一样,炼哥哥处处帮我,也不曾让我吃□□!他担心我在外面受欺负,所以才教我逃跑的本领。爹爹说下次若是有机会再见炼哥哥,让我磕头拜师呢!”   小酒儿不理她,进房间掌灯。李且跟在她身后,熟练的爬到桌子坐下,嘻笑道:“我还没吃饭。”   “灶房里面有青菜,还有上午烧的米饭。”   李且不满,利落的跳下桌子,抬腿就往外走:“我去附近菜馆拿只鸡回来。”   小酒儿拉住她:“你那是偷!”   李且全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:“炼哥哥说过,世俗看法,我们无权左右。但取心中所爱,不算错事!我被发现是偷,不被发现就是拿,对谁都无影响,有何不可!”   “你要是想住在我这里,就得保证手脚干净。”   李且瞪着眼:“炼哥哥在的时候,我也没见你这么有原则啊!”李且想想,苏雨炼在的时候,好像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存在感。又道:“吃喝不过小事尔,你既然坚持,那我就在这等着你做饭好了。”   小酒儿反复确定李且不会跑出去偷,才转身去灶房准备,李且见小酒儿离开,便在小酒儿的房间翻找东西。小酒儿的房间很整齐,存放的东西并不多,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几件木质装饰品和漆器,只有一个衣柜和妆台,妆台的抽屉里,工整的摆放了三个盒子。李且挑了一个上锁的盒子拿出来,随手摆弄了两下,便把盒子上的锁打开了。盒子里面放了一封信和一本书,李且把信封拆开,安静的坐在烛光下默读。   两刻钟过去,小酒儿炒了两个青菜,热了米饭,端上桌子。李且看完信,一脸凝重的盯着小酒儿看。小酒儿摆好了碗筷:“过来吃饭。”   小酒儿把信塞进衣服里,坐在小酒儿面前:“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变瘦了,而且我觉得不管你能力如何,你的脑子一定是个奇女子的脑子!”   “说什么呢,吃完早些睡。”   “是不是炼哥哥让你去死,你也甘愿啊?”   小酒儿放下筷子:“不吃去睡觉!”   李且把信摆在小酒儿眼前:“你自己看,虽然我觉得炼哥哥是个好人。但他对你——太刻意了!分明是把你往火坑里面推!你不会真的打算按他说的做吧?”   小酒儿低头,并未把注意力放在信上。她记得苏雨炼在信封里写的话,他说让她考虑清楚再看信。她亦知道,苏雨炼交代她的事,必定是要她豁了命去做的。她把信收起来,起身轻声道:“我去给你拿被褥。”   李且拉着她:“我给你打开了你都不看,他是让你去冒充公主!先不说你可不可能做到。你知道你如果去了,会是什么后果吗?皇帝都很喜欢砍人的!我爹爹以前差点被腰斩。”   小酒儿并不意外,李且却喋喋不休:“你知道什么是腰斩吗?就是你被砍成两半,还能呼吸,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肉模糊,然后看着自子身上的血一点点流干,慢慢死掉。”   “我发现自从你爹回来了以后,你话变多了,想象力还很丰富。”   李且撇嘴:“原来是敌人,现在是朋友嘛。你的那个□□还是不要喝了,反正最后你也做不到他的要求,何必现在受苦。”   “我能!只要我下决心坚持去做,我一定能行。”苏雨炼说的,只要她愿意为他牺牲,她一定可以做到。她除了坚持把这事做下去,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   两人都不愿意再说话,相安无事的入睡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小酒儿的院子又出现一个身影,这人身材消瘦,一只手支撑着大树,一只手攥着酒壶,身形微微有些摇晃,但又很快站稳了。他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,也在思考当下这种情况,是否能敲开那个未婚女子的房门。   第二天清晨,小酒儿打开房门,便瞧见树下躺着一个人。小酒儿上前把他叫醒,邀他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等着,又端上了一壶清茶摆在他面前:“我做好吃的再叫她起床,您没事的话就再等一等。”   李成茂乐呵呵的接过茶,面上似乎有些害羞:“有劳了。”   小酒儿熬粥的同时,把当天要喝的汤药也熬上了,左右兼顾,倒也节省了时间。李成茂进入灶房,便看见那胖胖皱皱的姑娘在专注的烧火,酸涩的药汁味迎面扑来。李成茂上前帮忙,忍不住道:“这药实在磨人心性,你再喝下去,会越来越痛苦,我虽然知道拦不住你,还是想劝一劝。女子的美德,不在乎形容样貌,而在乎德行品质。姑娘为何执着于此?”   小酒儿见李成茂上前帮她烧火,便退了出来,从酱缸里捞出腌好的咸菜,切成小块,摆放在盘子里。“再过一刻钟就好,我去叫李且。”   李成茂知道自己劝说不成,不再强求,专心烧火。他自己也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不出来,常希望有人拉他一把,也在别人的劝阻声中越陷越深。他深知执念困人,唯有自解。   三人并非第一次共同进餐,李且一直乖巧的低着头吃饭,不敢正视李成茂,而李成茂碍于小酒儿的面子,一直没有大动干戈。李且吃的很慢,小酒儿一直坐在一旁等着,她想等客人都离开了之后再喝药,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那狼狈模样。   李且依依不舍的和小酒儿告别,出了院子之后,她的耳朵就被李成茂拧了好几圈。“又偷酒!你爹的酒窖都放不下了,你还敢偷酒!这次竟然偷到你爷爷家里去了,你不知道李府是什么地方?!”   李成茂喜欢喝酒,更喜欢酒质香醇的好酒。李且偷来的酒能满足他的要求,他便不会四处鬼混,找不着回家的路。李且哇哇直叫唤,并没说出其中缘由,而是不停认错,她知道说些什么话让李成茂尽快消气。父女两人本来过的就不富裕,能正直的活着,的确是李成茂的风度。   而李且的正直,被苏雨炼带走了。他让李且尝到了歪路上甘甜的果子,并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。 第35章 八方来客,齐聚一堂   (一)   苏雨炼同慕容烟进了新的房间,就把慕容烟揽着他胳膊的手推开了。慕容烟到不是很在乎,转头道:“我这次又帮了你,要不是我抱你抱的那么紧,雒侯爷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松手……”   苏雨炼好整以暇:“你帮了我什么?”   “帮你支开他们呀,你分明不想跟他们一起走,才说要分开走走看。”   苏雨炼不否认,看着慕容烟的眼睛笑道:“我说过你眼睛够亮。我的确不打算跟他们一道,等外面没人了,我们就回去。如果你对这里感兴趣的话,我也可以让你留下来。”   慕容烟眼睛转啊转,嘟着小嘴道:“走?你费了功夫引人来,就这么走啊?”   “你想留下?”   慕容烟:“我——当然要跟着你。”   苏雨炼在床沿坐下:“反正我们要等一会儿再出去,我们聊聊你的事吧。”   “我有什么好聊的,逃家自己找男人的姑娘,名声不好,样貌却处处得人称赞,和你很般配吧。”   苏雨炼内心是承认慕容烟貌美的,但他对她的兴趣却不在她的容貌上:“你的确是标致的美人,脑子也足够聪明,武功当然也不差。但仅凭后两点,不足以阻挡第一点引来的灾祸,更不能保你平安行走江湖——”   “你想说什么?”   苏雨炼:“你是你爹最疼爱的女儿,以慕容家的势力,怎么会找不到你的行踪,弃你于危险中于不顾。”   慕容烟深思,喃喃道:“你是说——我家里派人在暗中跟着我、保护我?”   苏雨炼默认。慕容烟:“不可能!我爹是老古板,他不会放任我在外面胡闹。而且我警觉性很高,慕容家的人,没有几个可以悄无声息的跟着我而不被发现——”   “没有几个,等同于没有吗?”   慕容烟眨眨眼睛,忽然放低了声音:“现在有人跟着我吗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我们进这里之前,我在妙姬坊发了十道请柬,邀请天下英雄共赏宝剑,江湖上但凡对赤水山庄有所认识,大都会对我说的宝剑感兴趣。消息放出的时间很短,路远的来不了。所以,慕容家如果有人跟着你,应该也会来凑个热闹。”姬欣谷上下,恐怕已经客满了罢。   慕容烟:“上官南和那些白衣剑客都是你请来的?”   “不止是他们。白衣剑客是姬诚徐家人,在江湖上没有太大名气,却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。徐家的掌事和我爹有些渊源,所以我特意去了一趟徐家,请他们帮我守护宝物。”   慕容烟:“你——不是请人赏宝,也非请人护宝——”   “我夸过你很聪明。”   “你也很聪明。”一个孩子的声音插了进来。苏雨炼和慕容烟回首,果然看见一个粉嫩的男娃娃,八九岁的年纪,脑门很大,五官的轮廓很深,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。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,皮肤黝黑,形貌粗苯,与男孩构成明显的对比。   慕容烟见说话的是个孩子,忍不住打招呼:“小孩,你是什么人,怎么会来这里?”   男孩眯着眼睛笑:“姐姐长得真漂亮,姐姐为什么来这里?”   慕容烟瞬间乐开了花,指着坐在床沿的苏雨炼道:“我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!”   男孩嫌弃的看了一眼苏雨炼,又笑眯眯的看向慕容烟道:“这个病哥哥身体不好,姐姐不如以后跟着我走吧!”   慕容烟见他有板有眼的说的分外认真,忍不住掩唇大笑,敷衍的答应着:“等这个病哥哥的身体实在不行了,我就跟你走好不好?”   男孩一听,立刻板起脸来道:“达达!你听懂了吗?我要这位姐姐跟着我一起走,你来处理这个病哥哥!”达达是彪形大汉的名字。   慕容烟还没从自己的玩笑中缓过来,苏雨炼就警惕起来,缓缓道:“你喜欢这个姐姐,尽管带她走就是,在下绝不拦着!”   “诶?”慕容烟一脸震惊,她刚才还是苏雨炼的好伙伴、好盟友,现在就被抛弃了。   达达看着男孩等待指示,男孩看着慕容烟深情款款,声音清脆悦耳:“我听说这里有宝剑和美人,原本有些怀疑。如今我得了美人,正好带着美人去瞧瞧宝剑,姐姐随我走吧。”   慕容烟看着苏雨炼,又转向男孩道:“小孩,这密室如迷宫,实在不好走,姐姐就不跟你一起了。”   “达达!”男孩声音冷冽。   达达移动的脚步很轻,踩在地上非但没有声音,还像羽毛一样轻柔。慕容烟连忙挡在苏雨炼的身前,防备的盯着男孩和达达。男孩见状,笑眯眯对慕容烟道:“姐姐不愿意就直说嘛,我很会怜香惜玉的,绝不强迫姐姐。达达,走吧,爹爹该等急了。”   慕容烟点头相送,后怒视着苏雨炼:“你请来的都是什么人啊,连个小孩都让人吓一身冷汗。”   苏雨炼不以为然:“我看你挺喜欢他的,哪里有一身冷汗。”   “你试试!”慕容烟走近苏雨炼跟前,抓着他的手触碰自己的勃颈处,那里确实有汗,潮湿柔然的皮肤还很顺滑。慕容烟因他指尖冰凉的触感打了一颤,苏雨炼却没有任何反应,自然的把手收了回来。慕容烟尴尬的看着地面,轻声道:“我看你请的人都没到齐,回去的路上定能遇见他们。若是一言不合起了冲突,我们讨不到好处,我也不一定能护你周全。所以——”   苏雨炼想到慕容烟挺身挡在他身前,此时又有些娇羞,含了一粒药丸后,开口道:“我们得走正门,我没打算离开。”他自己搭的戏台子,自己不看岂不冤枉。姬道贤早该发觉宾客盈门,又怎会单单把苏雨炼拒之门外。   “哪里是正门?”   苏雨炼道:“最短的路,应该是主人走的路。我们从这里上去,从地面走,还有更近的入口。”   慕容烟:“你对这里很熟悉啊?”   “这里是我世伯为我爹建造的地方,我当然熟悉。姬道贤,他也不过是个看门的。”苏雨炼做了这么久的准备,不是来当客人的,而是来做庄的。   “那那批兵器,真的在姬欣谷吗?”   苏雨炼手指抓紧床沿:“你对兵器也感兴趣?”   “我——我有些好奇。”   苏雨炼的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,说话声音有些飘忽:“姬欣谷确实有宝剑,也有宝物,但不是我爹打造的兵器。会有好东西满足你的好奇心,所以你不必失望。我们走外面——可以为我省不少体力——”   “你怎么了?!”慕容烟发觉不对,扶住苏雨炼的时候,他已经趴在了地上,艰难的呼吸。苏雨炼抬头,满眼血丝,气息难调,哑声道:“我——刚刚吃了药,很快就好,很快——”   四周寂静无声,慕容烟跪坐在苏雨炼身前,紧紧抓着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手,直到苏雨炼恢复意识。苏雨炼朦朦胧胧看着眼前的人影,有些恍惚,嘴角勾出一抹笑不易察觉的笑容。待等头脑清醒,发觉靠在眼前的人是慕容烟时,才松开了手,声音还有些飘忽:“我好像不喜欢女人。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此生无缘与女子成亲,所以对女人无感的吧——”   慕容烟愣了好一会儿,喃喃道:“我知道,你看我的眼神从来都不带□□。”   “那你还要跟着我吗?”   慕容烟情绪很低落:“起码等你安全了,我再离开。”   (二)   另一边,雒闲在走了很远的路之后才道:“分开走对他们很不利。”   扶善:“我看苏雨炼很有自信啊。放心吧,他没你想的那么软弱无能。还有,我已经派人去调兵了,一天后包围了姬欣谷,一旦我们得手,就派兵将进谷,所以,你得留姬道贤一条命,那样会减少我们的损失。”   雒闲:“你派人调兵了?我们还不能确定这里有兵器!”   扶善:“苏雨炼很狡猾,我们不能全然信任他。如果你对他心慈手软,大家都有可能有命进无命回!而且我们对姬道贤的了解也不多,我这叫防患于未然,你很意外吗?不要让我觉得,你不想帮我父皇找兵器。我知道你喜欢苏雨炼,但你只有比他强大,才能把他留在你身边。你得舍得折断他的翅膀——”   雒闲略显不快:“你为什么之前都不和我商量一下?”   扶善:“我知道我会惹你生气,但只要我能保你安全,我们能成功才是最重要的!我之所以跟你来,是想帮你更快的解决问题,等我们成亲了,我也能接受苏雨炼的存在。你应该知道,我是站在你这边的!”   雒闲:“我没有怪你,这一路我都有注意他,知道他可能藏着别的心思。上官南武功那么高,恐怕是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,死在他刀下的。”   “你觉得上官南是跟他一伙的?”   “不止上官南,他鲜少做没有把握的事。虽然赤水山庄不在了,但苏芷的人脉还在,苏雨炼比苏芷更能得到认可。如果说他是单纯的帮我,我都不相信。所以,他要针对我的话,恐怕就要连累你了——”   扶善:“他之前一直有机会杀你,何必等到现在。我是担心他找别的势力跟我们抢兵器,毕竟边疆战事未平,他国亦有人窥探这批兵器。”   “他觉得杀我太便宜我了。石小雨对他确实不好,我只是希望,他真的是因为恨石小雨才带我们来的。”   扶善:“他们毕竟是母子,若是在你面前演戏,诱骗你来这里,也不无可能。”   “苏芷和石城丘都足够爱石小雨,任何一个第一次见石小雨的男人,也有可能受石小雨蛊惑,但是苏雨炼——对他母亲没那么宽容。”雒闲知道,石小雨曾不止一次的想杀了苏雨炼,她觉得苏雨炼是她人生的污点,若是见苏雨炼在她眼前犯病,她会不管不顾的动手,想给他一个痛快。苏雨炼小的时候,是有些害怕母亲的。   扶善道:“那即便如此,也——”   “我知道不能因此放松警惕,自然会万事小心,我们只要确定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,其他都可以随机应变,先找找这个密室有什么玄机吧。”   扶善点头轻声应:“但愿你不会忘我们要的是什么。”雒闲的大部分人力,并不在此,而是去找李成茂了,扶善装作不知道,心里还是有个疙瘩。   紫衣女子附在扶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,扶善点头之后,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道:“附近风声、水声、还有人声混杂,应该快到了。但是由与其他声音的干扰,她们也不确定该怎么走。你们在路上可发现了什么线索?”   一行人这一路走来,虽然很多空间几近相似,却也遇见许多变化,从规整的房间到怪石嶙峋的岩洞。密室迷宫和阵法不同,就算找不到出路,也不会遇到伤亡,众人依靠扶善指路,皆未在意其中建造细节。雒闲一直在想苏雨炼的事,更没有在意眼前的情况,近二十人搁置在一间房间里,着实显得拥挤。若有人进来,怕是会被挤出去——   众人四处探究之际,一个俊美不凡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,见这个房间这么多人,连忙道了一句“失礼失礼”,便又退了回去。紫衣女子见状,跟着他到了隔壁的房间。眼前不止是那翩翩公子,还有身穿红衣姑娘和一个大鼻子的中年男人。   翩翩公子见紫衣女子跟过来,忙道:“额!不好意思,我刚刚走错了!”   紫衣女子倒是不客气,扬声道:“你知道怎么走?”   翩翩公子微笑,指着手上的地图道:“正在研究中——”   紫衣女子听罢,直接折回原来的房间向扶善报告,转眼间就把人带了过来。翩翩公子目瞪口呆,反倒是那大鼻子的中年男人,站在一旁哈哈大笑:“公子吸引人的本事,真是有增无减。”   翩翩公子的脸上有些泛红,冲着来人颔首:“各位好,在下慕容缪。”   扶善笑笑:“我叫扶善,身边这位是雒闲。”   大鼻子中年男人道:“在下孔有怀,是个铁匠。”   红衣女子向雒闲点头后拱手道:“晚生云浅浅,师出扇羽宫。”   慕容缪的名字少有人知,但慕容二字却有足够的分量,慕容家都是地位显赫,不管他是双栖的慕容家,还是龙城的慕容家,都不容小觑。百年来,双栖的慕容家出过一个皇后和三个皇妃,都是一等一的美人,扶善承其血脉,与其颇有渊源,所以对慕容缪的态度也很亲和。   雒闲看向慕容缪身边的孔有怀,发现他的肩膀比常人宽上许多,普通身高,肌肉很结实,自称铁匠,实际上怕也是打铁为生的铸剑师,出现在这里,必然是冲着兵器去的。至于云浅浅,向来只为钱做事,想来是收了好处,来带路的。   扶善道:“慕容公子只带了两个人?”   云浅浅道:“还有我的两位师姐云巧云和羽化雨,她们去了不同的方向。”   雒闲有些意外,羽化雨术业有成,一般不出扇羽宫,如今却在这种地方:“羽化雨是扇羽宫的左使,诸位为何不跟着她走?传说羽化雨是个能穿破铜墙铁壁的人,任何机关阵法都困不住她,还有呼风唤雨的本事。”   云浅浅道:“既然是传说,当然不可尽信。我师姐不喜欢有人在她身边干扰她的判断,若是她寻得出路,自然会回来带我们。”   扶善:“那你们现在可有什么线索?”   慕容缪道:“整个密室呈螺旋蜘蛛网状,共分八个方位,相连的各个方位息息相关,却也各有不同,要到达中心位置,需经过八个方位的八种房间,还要依靠水源辨认中心方塔,从方塔的唯一入口进去。我们已经很接近方塔了——”   扶善:“方塔是什么?”   慕容缪道:“方塔是姬道贤摆的‘方塔生死重门阵’,像一个四方都有‘塔’的盒子,塔呈侧卧状,分别指向四个方向,每个塔都有九层楼,一层楼有一道门,一道门有一个生死玄关,一个生死玄关便有一个关乎生死的选择。”   云浅浅笑道:“他们好像听不懂,孔大叔哈欠连篇,显然是不想再听一遍了!诸位若能保证和平共处,同行便是。”   扶善看向雒闲,连忙应道:“相逢相识的缘分,见面就是朋友。能和三位一起,是我们的运气。”   慕容缪稍有犹豫,随即道:“也对!诸位请走这边,待我们出去,一起商量怎么应付方塔。”   孔有怀跟随慕容缪多年,很容易看穿慕容缪的心思,便开口道:“大家都是为了赏剑而去,我没什么意见,只是两位带着这么多随从,不只是何居心,让人心里不踏实。”   扶善没想到孔有怀会说的那么直白,他们之中谁也不确定此处藏有兵器,孔有怀却明明白白说是为此而来。便道:“慕容公子可知方塔之中藏了什么?”   “奥,我曾差人打探,听说是承光剑,不止是削铁如泥,轻便灵巧,还可斩断闪电、劈山斩石。心下好奇,便带人来瞧瞧,绝没有抢夺之意,倒是你们——”   扶善稍微放宽心,道:“我们也没有抢夺之意!亦是好奇——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,出门总需要多些人保护。这位雒闲公子也是,家中长辈不放心,才多带了几个人。”   孔有怀道:“这位雒公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,也需要保护?”   雒闲:“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,雒某也怕遇见强人,抵抗不来。”   孔有怀正要逼问下去,被慕容缪打住:“雒兄说的在理,孔叔莫要难为人了。有缘相遇便是朋友,话说多了容易误会,别再结下不必要的梁子!” 第36章 初过白头门   (一)   苏芷躺在冰床上,脖子以下布满了暗红色的小虫,少数几只小虫爬到他的脸上,钻进他的头发里。他的脸隐隐透着暗黑色,石小雨却在他的一旁,痴痴地看着他,她那柔情的目光无论对着哪个男人都能让人失魂落魄,苏芷却紧闭这眼睛,毫无回应。   石小雨在手上涂了一些药膏,小虫闻见她手上的气味迅速散开,以便她用温水为苏芷擦拭身体,从脖子到脚趾,她的每个动作都轻柔而细心,仿佛在擦拭一件矿石宝石。苏雨炼被请进来,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,石小雨对着苏芷说着什么话,像平日里唠家常,说她吃了什么菜,说她因为什么不开心了……   石小雨看见苏雨炼进来,还很开心的向苏芷介绍:“你那没出息的儿子来了,脸还是那么苍白,一定没有好好的听你话!炼,你过来。”   苏雨炼在她不远处停下,并未上前。石小雨坐着过来,关爱的拉着苏雨炼的手,慈爱的望着苏雨炼的眼睛:“我可怜的孩子,你的病不见好转,一定和难受吧,你难受,我和你爹看着也难受,你说这可怎么才好——”苏雨炼从腰间攥住那把刺向他的匕首,石小雨拿着凶器的手却还暗暗发力,意图挣开苏雨炼的挟制。   苏雨炼右手上的血哗哗滴下,左手上的刀已经抵住了石小雨的脖颈:“你们知道她发了疯,竟然放任她自由行动,一个个都不怕死是吗?”   慕容烟自处找药和纱布,紧张的扒掉石小雨手上的刀,仔细帮苏雨炼处理伤口:“我尽量小心些,疼的话你就告诉我。”   石小雨仿佛看不见苏雨炼的刀,转而端详起慕容烟来:“好姑娘,炼是你什么人,你这么关心他?”   慕容烟有些尴尬,苏雨炼不耐烦的从石小雨身上扯出一条白绸,扔给慕容烟,让捆困住了石小雨的双手。石小雨还在盯着慕容烟看,幽幽道:“我儿子配不上你,就他那身体,恐怕要委屈你了!你和他成亲了吗,私奔出来的?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和我相公私自成亲的,我爹娘都气疯了!”   苏雨炼对着藏在背后不说话的姬道贤道:“她虽然是个残废,武功也不在你之下。不想惹麻烦的话,就把我娘看好了!”   姬道贤笑道:“是我的不对,给少庄主惹麻烦了。”慕容烟推着石小雨的轮椅,把她带向一边去。   苏雨炼冷哼:“大批人马汇集在姬欣谷,都是为了谷里的承光宝剑,你若拿不出宝剑,你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?我知道你想试探我的本事,但你也别忘了,除了我这疯子娘以外,你指望不上别人!只有赤水山庄,才能解姬欣谷的燃眉之急。”   姬道贤:“承光剑当然要靠少庄主才能去取,但只拿一个承光剑是不是有点可惜了?”   “哦?姬欣谷里除了承光剑还有别的宝物?”   姬道贤提供了密室,却不知密室中藏了什么。苏芷的人脉很广,为他建造密室的也不止他姬道贤一个。他听说过苏芷所铸造的鬼兵器,但也不敢确定那些兵器就藏在他的地盘。姬道贤顿了一会儿道:“我为少庄主准备了房间,少庄主若是无事,就先休息一个时辰。我还有事——”   苏雨炼“您先忙。”   姬道贤:“等时间到了,我派人来请您。”   石小雨双手被束着,心情却不错:“我一直不敢指望炼能找着媳妇,他平日里连裸着的姑娘都不在意。现在想来是那些姑娘太平凡了,女孩子要长成你这个模样才能算是女孩子!”   慕容烟:“夫人才是一等一的美人,我小时候还听叔叔们提起过您。”   石小雨感伤道:“是吗?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,你看看我,腿脚不听使唤,手也被你绑着,相公贪睡,儿子羸弱,我算什么美人,要被人这么对待……”   慕容烟想了好一会儿,温和的道:“我娘说,越是漂亮的人,越容易陷入苦难的泥潭,但无论在什么样泥潭里,都要努力往外爬,要相信泥潭外面是更大更好的世界,身上的烂泥也不过是世界的尘埃。”   苏雨炼等她把话说完,把石小雨推到灰衣童子跟前道:“看好她。”拉着慕容烟的手腕道:“我找人送你出去。”   慕容烟站住:“我不走。”   “不是说等我安全就走吗,怎么还有别的想法,想要兵器吗?”   慕容烟委屈道:“就是要等你安全才能走!可是你现在并不安全!那个——那个姬——明明不喜欢你,还在你面前装好心,看样子就是打算利用完你,把你扔掉——我看人很准!他绝对藏了一肚子坏水!你不一定能斗过他!”   “他要名望,我要报仇,我和他有共同利益,是互相帮助的关系,我为什么要和他斗。”   “你这叫与虎谋皮!寻求魔鬼的帮助,最终会把你自己赔进去。”   苏雨炼看着慕容烟,一字一顿的道:“我就是魔鬼,一个想带着所有人陪我一起下地狱的魔鬼!我放过你,你最好识趣的快点走,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!”   慕容烟眨眨眼,目光坚定没有闪躲:“你不是!我不知道你对别人怎么样,但你会跟我说出这番话,就证明你不是坏人,你不想害人,不愿连累我——你把你不喜欢女人这种事告诉我,也是不希望我抱有幻想,比起很多伪君子,你好的太多了!”   苏雨炼不喜欢自己被人当成好人,阴森森的问:“慕容烟,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?”   “我发誓我不惹麻烦,像隐形人一样待着!我确定你安全我就走,我可以帮你看住你娘。”慕容烟是个聪明的姑娘,她能看穿苏雨炼的底线,也知道保持什么样的姿态才能待在苏雨炼身边。   “随便你。”苏雨炼松开了慕容烟的手腕,径自走到了苏芷的身边,苏芷安静大躺在那里,额上的青紫之气,诉说着自己睡的并不安详。苏雨炼意识到床上躺着的人是苏芷时,微微震惊之外,并不觉得开心。活死人,还不如一个死人。   (二)   “少庄主,谷主请您过去。”   苏雨炼扫了一眼慕容烟道:“我娘很喜欢你,你就跟着她吧。”   “那你呢,我跟你一起不行吗?”慕容烟见他冷着脸,喃喃道,“那好吧,我等你回来。”   满室宾客,皆因苏雨炼的出现而起身,客气的寒暄,姬道贤将苏雨炼引至首位,朗声道:“劳诸位久候,这位公子想必不用介绍,大家也能猜出他是谁吧?”   一个额头锃亮的中年男人拱手笑道:“苏少庄主,久仰久仰,在下孟安逸,无名小辈,还望以后多多指点。”   孟安逸正是以胆小而闻名的庆安侯,实际上是个城府很深的在朝重臣,隐藏着自己的实力,四处结交江湖豪客和受打压的朝臣,表面上容易受人怂恿做些莽撞事,实际都是计划好的阴谋。苏雨炼苍白的脸上扯出微笑,真挚的看着他道:“我以后一定会尽量指点你,毕竟你做的事,都是我等小辈做不出来的。”   孟安逸呵呵笑:“少庄主够幽默,我喜欢!”   姬道贤在苏雨炼耳边道:“听说孟侠客把儿子带来了,我想少庄主一定有兴趣。”   苏雨炼并未拉低声音,笑道:“孟侠客的儿子一定是人中龙凤。”   “哪里,少庄主说笑了!”孟安逸瞪着姬道贤,到没有发怒或害怕,像小孩子闹别扭。   “这位是——”苏雨炼转向一位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发问。那青年男子身材高大,肤色偏棕,眉眼深邃,却只是偷偷扫了一眼苏雨炼,似是因为害羞而不敢多看他。   “这是孟侠客带来的朋友,不爱说话,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。”   苏雨炼连连点头,眼神里透着光:“孟侠客的朋友,自然不是一般人。”旁人若是有所注意,定会发现苏雨炼看那青衣青年的眼神中,带着满意和赞赏,青衣青年感受到那目光,又垂了垂下巴。   苏雨炼迈着小步慢慢走,忽然回身道:“奥,对了!还有件重要的事忘记说,孟侠客,你知道公主和雒侯也来了吗?我见她带了好多人,心里担心的很,你带的人够不够,能帮我对付她吗?有她在,我可不敢随便动我爹的东西,若是被抢了去,在座的诸位也不会放过我吧。”   孟安逸:“是我想的不够周到,依少庄主的意思,我们应该怎么做?”   苏雨炼假装苦苦思考,咬唇轻声道:“你把他们俩杀了吧,书上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嘛,我看只要他们俩死了,他们带的人也没什么可怕的!”   “我——我杀他们——别开玩笑了——我——”   “谷主第一个就介绍你,你不是这里最厉害的?不去也行,我看其他英雄也都不想去,公主身边的侍卫不好对付,我理解,我也害怕嘛!那我们就等着吧,看她会不会死在谷主的机关里,这样最安全。诸位有时间,可怜我没时间也得陪着啊!”言下之意就是,我苏雨炼害怕,甭管谁在我旁边保护着,我都不会把你们想看的东西拿出来。   孟安逸扫视四周,的确没有一人像他一般,带了一大堆侍卫的。可他深知自己若是带人走了出去,回来可就难了,苏雨炼知他屠杀了赤水山庄的人,自然不会让他好过。   姬道贤:“诸位可能不知道这位苏少庄主的身体状况,他若陪我们等下去,怕是会熬不住的。我看这样好了,孟侠客一个人难免心虚,哪位英雄愿意陪他一程,除了少庄主的心头之患,大家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?”   苏雨炼指着一位看起来很强壮的汉子道:“我看那位肉很结实的大哥就不错,一看就是有勇有谋的英雄。”   姬道贤连连应和:“武偆!武大侠好,最重义气!孟侠客,你若还觉得不妥,自己再挑两位同伴怎么样?”   孟安逸忙道:“弑杀公主可是大罪,尔等江湖豪客最重自由,若是因此遭朝廷的追杀,岂不是得不偿失。在下理解各位重情重义,万万不要因此等事折煞了孟某。”   苏雨炼道:“武大哥,孟侠客为你着想,不好意让你陪着,要不你就别去了罢。”   孟安逸来不及解释,肌肉结实的武大侠就上前揽住了孟安逸的肩膀:“孟兄如此实在,咱怎么好意思不去,江湖人就图个自由畅快,杀个公主怕什么,大不了我等去邻国混上两年,量那皇帝也找不着咱们。”   苏雨炼:“诸位不用担心,这里不是皇宫,而是姬欣谷的地盘,朝廷就算来查,也有姬谷主担着,罪过算不到你们的头上。孟侠客,听说你儿子在这,需不需要我帮您照顾。”   “小儿顽皮不懂事,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少庄主,请少庄主多多包涵才是。”   “孟侠客肯帮我这个大忙,我当然要照顾好你儿子。请吧,等谷主帮您打开重门阵,我等您的好消息——”孟安逸无奈带着侍卫出去,姬道贤随他一道。孟安逸见武偆走在最后面,便靠近姬道贤悄声道:“你串通那小鬼来耍我是不是?”   “当然不是,现在正是表忠心、表诚意的时候,你不帮他做点事,他能乖乖听话吗?你能娶公主最好,但比起那批鬼神兵器,公主算个屁!别忘了公主身边还一个雒侯,你对她再好,她也不会给你做续弦。杀了一个不会嫁给你的公主,再找个替身补上,不是一举两得?”   “你懂什么,我是真心喜欢扶善!”   姬道贤:“哼,真心能替你打天下吗?我可是把我姬欣谷一门的命脉都交到了你手上,你若失败,我发誓定会让庆安孟府不得安宁!”   “放心,我把哑巴留在那小鬼身边,他翻不出什么浪来。”   姬道贤:“那哑巴是什么人,连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。”   “我对他有恩,你们江湖人不是都重情义的吗,他要报恩,我就把他带来了。”   姬道贤摆的‘方塔生死重门阵’是他用过的最复杂的阵形,整道阵串联着地下密室,四个方向各有一个侧卧的塔阵,每个塔阵都有九道关卡,每个关卡都有有一个生死玄关,一个生死玄关便有一个关乎生死的选择。无论是从阵中出去,还是进入密室中心,最少要过九道关卡。   “没有什么捷径?”   姬道贤摇头:“这个‘方塔生死重门阵’是苏芷从别处得来图,阵虽然是我摆的,但我一直看不懂。不过苏雨炼可能知道其中的玄妙,他来的时间比我预估的要早。”   “我们不能走上面吗,上面可是你自己的山水叠石阵。”   “苏雨炼信不过我,来时动过手脚,我们走上面,稍有不慎就会陷在自己的陷阱里。他刚才特意告诉我,想来是铁了心让你吃这趟苦的。”   武偆这时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:“姬谷主,怎么停下了,这门不能过?”   “我们面前的这个‘白头门’是第九道生死玄关,在此处生就是死,死就是生。无论什么机关暗器向你袭来都不要躲避,躲了必死无疑。后面的人也听好了,待会儿不想死的话,无论看着什么都要勇往直前的往前走,瞪大你的眼睛,千万不要躲开!”   “吱嘎——”白头门开启,一道光照进人的眼里,眼睛短暂的看不见东西之后,无数剑雨迎面袭来,五六个忍不住逃跑的随从转眼被剑雨刺穿,来不及发出惨叫。而冷静不躲不避的其他人,皆毫发无伤。几步之后,脚下又有荆棘路出现,地上的倒刺遍布,每一根刺都足以刺穿人的脚,撕扯出人肉,众人忍着惧怕走过去,只有一人折在这里。   过了白头门,武偆也是一身冷汗,咒骂了几句才道:“来的时候见姬谷主的机关设的巧妙,觉得是小孩玩意,现在看来,这机关简直长了眼睛,杀人利落又很辣!”   孟安逸清点了人数:“少了七个!这还有八道玄关,我怕我没见到公主,自己就死在这里了!”   姬道贤:“只要听我指令,大家都会平安,过完这‘白头门’,其他人都该学乖了。前面是‘比翼门’,需两人一组,各捆住一条腿(两人三足)走过桥,桥上的六组白色鹅卵石下都有机关,过的时候一定要同时踩住,切不可操之过急。一步一步来,都听明白了吗?”   姬道贤和孟安逸同时过桥,还算得心应手。“你可知公主此次前来带了多少人?”   孟安逸道:“扶善生性低调,平时出门只带两人,像现在这种情况,应该也不会超过二十人。但这二十人中至少有一半是从军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,韧性极强,最不好对付。另外还有皇帝特意训练出来的侍卫,都是忠心护主的顶级杀手,我之前也只见过两个,不敢低估她们的水平。”   “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?”姬道贤道,“你不要以为苏雨炼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,他若下狠手,我都害怕,别想着糊弄他,连累了我。”   “我听过他的传闻,但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夸张,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。”   “准备好死的人,比不怕死的人还可怕。别怪我没有提醒你,他是从小就在鬼门关外徘徊的人。” 第37章 地图换信物   重门阵外,各路人马齐聚,流江、流剑都受了伤,达达跟着的男孩,站在距离众人最远的位置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雒闲一行还算顺利,几乎没遇见任何机关,流光、流江等人却吃了不少苦头,触动了密室里的暗器,所以速度也是最慢的。   流光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偷偷塞给雒闲,轻声道:“遇到点小麻烦,不过我们发现了姬道贤的《行医札记》,里面记录的时间截止到上个月,最后一页记录了一个名叫‘钥匙’的活死人,我猜想会有用处,便给主子取来了。流剑受伤也是碰到机关了?”   流剑拉着脸,指着达达身边的男孩道:“我们碰见了那边那个小毛孩,被偷袭了。”   流影:“流剑一句玩笑话得罪了那孩子,所以起了冲突,已经无事了。”   “怎么还不见小公子踪影?”   流剑拿出一个锦囊道:“那个小孩说他途中见过一个美女和一个病秧子,应该就是小公子。我们从他身上翻出了一个锦囊,上面写着‘紧随云雨,方得究竟’,你们说这个‘雨’是不是指小公子?或者说他通过那个男孩给我们留的消息。”   雒闲接过锦囊:“不管是不是他留的,我们都没时间回去找他。兴许他已经到了里面,也可能是他不希望我们找到他,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跟着羽化雨到里面去。”   流剑:“羽化雨?你说的是传说中的羽化雨——”   正说着,两个中年健壮男子已经推开了一扇门,霎时间,金色尘土漫天飞扬,从门里席卷而来,眼见之物皆是金沙白雾,众人诧异慌乱之时,开门的两个健壮男子已被金沙卷入门里,他们身上似有千百条绳子捆绑着他们,将他们拉进深渊地狱。羽化雨身影如鬼如魅,将两人从门里拉了出来,并迅速关上了那门。两个健壮的男子此时已是伤痕累累,伤口细如丝,身上可见之处却似缠满了红丝,渗出的鲜血渐渐浸湿了衣衫,两人脸上却是死里逃生的惊恐和狂喜。   传说羽化雨是个能穿破铜墙铁壁的人,任何机关阵法都困不住她,她把玩机关如神灵施云布雨,是扇羽宫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女左使。扶善等人都对她有所期待,结果见了和没见差不多,羽化雨戴着面具,一身黑衣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,手指头都不肯露出来。   她用眼神与云巧云交流,云巧云代她说话:“我师姐不便同各位一一打招呼,叫我一同向各位问好。关于我们面前的这个方塔生死重门阵,是我扇羽宫祖辈传下来的机关阵,无知小辈若是误闯了进去,必然是有去无回。所以,我和师姐两人费了些时间,请各位见谅。”   孔有怀仿佛没看见那两个中年男子的惨样,朗声笑道:“两位姑娘少说些客套话,只说我们如何破阵进去就行。”   “破阵有些难度,不过进去也并非难事,此阵源于扇羽宫,进去的方法被记录在书里保存了下来。但是我们这么多人都从一个方向进去可能有些不方便。”   扶善示意紫衣女子探查两个中年男子色伤势,随后才道:“依云姑娘的意思,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   “分组从四个方位进去,但是每个人所站的位置由我师姐决定,届时进去的方法我会详细告诉你们。”   慕容缪:“每个人所站的方位,有什么讲究吗?”   云浅浅道:“世间万物大到日月星辰,小到花石草木,皆因气而生、因气而动。人之气聚则生、壮则康、散则亡,阴气主物质,阳气主功能,阴阳二气相互转化,乃生命之本。我师姐能看出每个人的精气元气,并将其分为阴阳、五行等种类。受先天和各种因素的影响,每个人的精气都有所差别,故而结合天时地利,站位影响入阵,诸位听我师姐的,只会助你们减少伤亡。”   云巧云道:“重门阵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各的特点,待会儿要请我师姐辨认各位的五行属性,以便助各位更轻松的进去。其中木属东,以青龙为标记;火属南,以朱雀为标记;金属西,以白虎为标记;水属北,以玄武为标记;土属中,可随意选择。我师姐都会用一个手势告诉你们各自的属性,你们确定自己的属性,再去各自所属的门前站好,男子站左位,女子偏右位。现在最终要的是要向各位介绍九重门,由云师妹来说吧。”   云浅浅一愣,有些意外,却不怯场,幽幽正言道:“这个九重门在扇羽宫的阵法中是很常见的走关阵,既能杀人于无形,也能方便主人来去自如。这个方塔生死重门阵的九重门是我们扇羽宫祖辈传下来的古阵,据说比一般的重门阵复杂许多,相当于两个重叠的重门阵。”   孔有怀不耐:“云妹子,说点咱们能听懂的,就说这重门有什么玄妙吧!”紫衣女子走回扶善身前,轻轻摇了摇头,并没有再多言语。   云浅浅抿唇一笑:“普通重门阵倒也不玄妙,只要按照章法入阵,一般都不会有损伤。”   孔有怀道:“你说这眼前的问题不是不普通嘛?”   “孔大哥原来也听懂了!这阵确实不普通,我两位师姐也不是等闲之辈,稍等我来解释。这普通九重门分为:新生门、四知门、双子门、结发门、前龙门、商女门、后龙门、比翼门、白头门。这不普通的九重门,其实是加了各方属性,增添了自然威力。就拿刚刚那扇门的金沙来说,全是白虎作邪,汇集金沙做刀刃,伤人于阵中。”   “你是说那阵中有白虎?”孔有怀脑袋有些晕了。   云浅浅摇头,看了一眼云巧云接着道:“其中道理讲起来实在复杂,先请我师姐辨别各位的属性,再告知各位入阵的方法,请年长的在前,各位先按照秩序排好如何?”   聚集在这里的人说多不多,说少也不少,大家都很信任羽化雨,便也听从指示,大致排了个队。羽化雨上前,每看一个人之后都会比出一个手势,云巧云负责在一旁解释。没用太长的时间,羽化雨就辨识了所有人的属性。   云巧云安排其中木属性的人站在东门,门上的青龙标记气势汹汹,灵动又凶狠;又将火属性、金属性、水属性的人分别指引到南门、西门和北门。   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属性和自己有些关系,羽化雨分的特别有道理。但奇怪的是,属于金属性的人只有扶善和她的十二个随从,她们所要走的西门,距离她们所在的位置最近。云巧云将一页羊皮地图交给扶善:“每个方位的解说图只有一个,你是这群人的头领吧?”   扶善结果地图看了看道:“多谢,记得很详细。”   云巧云:“不用谢,我们不过是讨口饭吃,你们十三人一共要纹银一百三十两,你一个人付吗?”   扶善没想到这一层,歉然道:“我们出门匆忙,没带这么多银子。”   云巧云:“没关系,以后再给我们也行,不过价格要翻倍,需二百六十两,你现在给我们一件贴身信物便可,方便我们以后讨要。或者您不要这地图——”   扶善从腕上取下一个雕着凤鸟的手镯递过去道:“这手镯是我父亲送我的,还望姑娘代我好好保管。”   云巧云仔细收好道:“这是自然,我们一向看重财物,还指望用它换银子呢!”   扶善向雒闲的方向看过去,他正和身边的人商讨着什么,而后拍了拍流剑的肩膀,向她走过来。扶善忍不住迎上去:“怎么样,你走那边?”   雒闲站定:“我走北门,你的手下都在,也要万事小心。若顺利到了里面,尽量不要与人起冲突,低调行事,保全自己。”   “你是在担心我吗?”雒闲的神色的确掺杂着忧心,不过扶善也知道,他是担心苏雨炼。便又道:“他不会有事的,你也小心一点,我和苏雨炼打赌,赌你不会死,可别让我输了。”   另一边,孟安逸与姬道贤二人连续顺利过了两重门,孟安逸忽然停下脚步,不愿走了。姬道贤也不催促,只道:“孟侯只需想清楚一点,与我合作的前提,就是取得少庄主的信任。我姬欣谷要在江湖上震名,顺带着在朝廷上震名,没有你还有别人愿意合作,可你没了我,恐怕要被奉安侯压死,他可是要娶公主的人,父族皆为朝廷牺牲,你拿什么跟他比?”   孟安逸道:“我不是害怕犹豫,只是我们一路向西走,听起来不吉利,像是在往西天走。”   “你不会是想换个方向出去吧?我们的目的是尽快找到公主,尽快处理她,如果再绕到别的地方,她恐怕要带着奉安侯闯进阵里面了!再想找她杀她,只会更加麻烦。”   孟安逸:“我也想到了这些,可公主毕竟不是普通人,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成功,所以想在这先商量一下对策——” 第38章 神秘男子和孟安逸   (一)   那个原本跟在孟安逸身边的哑巴,在孟安逸走后,一直偷偷观察着苏雨炼,时不时的看上一眼,然后连忙躲开,那模样好像是怕被发现,又显得有点刻意。苏雨炼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,盯着他仔细打量,俏声道:“你不是哑巴吧?”   那哑巴将视线躲到一边,装作没有听见。苏雨炼凑近他身边轻声接着说:“你不说话是怕人听见你说话,你声音应该很特别,特别到一说话,就会被人听出端倪——”   哑巴脸色变得难看,转眼又变回平静的模样,却还是只字不言,尴尬的往一处躲。苏雨炼笑意渐浓:“手上的茧子应该是常用兵器所致,肤色是黑了点,但仔细瞧瞧,真是令人意外的细腻啊。你从南方而来,身份可能不比孟侯低下,可惜身在异国他乡,吃了不少苦头吧?”   那哑巴终于不再躲避,淡然冷静的对上苏雨炼的视线。那眼神仿佛是在说:你还能知道些什么,尽管说出来听听!   苏雨炼挑眉,笑容魅惑:“你不敢说话,是口音太重,完全掩饰不住。你跟着孟安逸,顶多是相互利用,你来我国,是想带走什么东西吧?孟安逸向你许诺了什么,值得你屈身伪装成他的侍从?”   哑巴扫视一遍四周,确定没人注意这里的情况,才把注意力转向苏雨炼,紧闭着嘴唇,以腹语轻声道:“贵国有意思的事物太多,我又多了一件想带走的东西。”   苏雨炼正想说,你想多带走的不会是我吧?一个窈窕女子从入口处闯了进来,此女身材纤瘦,面容纯情,翩翩走来如仙女降临,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。来者正是慕容烟,她慌张的寻找苏雨炼的位置,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说:“他说话了!他——他说话!”   苏雨炼凝眉,觉得是苏芷,又觉得不可能。便急忙确认:“是谁,谁说话了?”   慕容烟脸色还未恢复过来,那模样似乎有些惧怕:“是苏芷,他凶狠的抓了我的手——”   苏雨炼没等她说完,匆忙去寻人,梅三居都说姬欣谷的活死人是个死人,怎么会动,怎么可能说话!他不敢相信,又忍不住高兴,如果苏芷能醒来,很多事情都会变的不同!苏雨炼脑海里有很多声音在说话,直到他站在苏芷面前,苏芷还在躺着,眼睛又闭上了,身上的小虫来回爬动,泛着暗暗的红色。空欢喜一场,苏雨炼身形有些摇晃。   石小雨见他失望的神情,竟出声安慰:“他说话了,他有意识的。”   “他说了什么?”   石小雨神色黯然,沉默了许久才又哭又笑着道:“他说‘杀了我’,他竟然不想活。我等了那么久,他让我杀了他,他求我。”那一瞬间,石小雨仿佛悬在半空中,以为要飞起来,瞬间又重重摔下。她知道苏芷这样活着痛苦至极,她无法看着他死,她只能陪他一起受煎熬。可苏芷不想活了,她原本可以装作不知道,现在也装不下去了。   苏雨炼竟也觉得石小雨可怜,取了袖中藏着的刀,扔给石小雨道:“你若撑不下去,就随他走吧。”他可能随后就到。   苏雨炼转身离开,找到一个灰衣童子询问:“姬谷主可回来了?”   童子据实相告:“还未回来,不过谷主交代,少庄主有事随便吩咐,定有人帮您办妥。”   “想办法找到孟安逸的儿子,带到我面前来。”苏雨炼看了一眼石小雨,又道,“我娘若寻了短见,劳烦把我的刀擦干净了还给我。”   童子恭敬的应下:“是,区区看您脸色不太好,少庄主可要去休息。”   “不必,尽快找到我要找的人。”   童子退下,苏雨炼身后一个身材高大,肤色偏棕的男子缓缓现了身,是那个装作哑巴的青年男子。他的视线锁在苏雨炼身上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苏雨炼抬头问他:“你武功不错吧?”   哑巴笑了笑,不承认也不否认。   “我现在也不确定我能活到哪一刻,如果我死了,公主和孟安逸之中,活着的那个人,你帮我杀了他。”   哑巴视线看向地面,似乎又在躲避他。苏雨炼继续道:“你很讨厌孟安逸吧,你虽然跟着他,却从来没有正眼瞧他。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理由,你不得不跟着他。”   哑巴开口说话:“既然你都快死了,为什么要打开这密室,亮出承光剑?”他说话并没有很严重的口音,语速却放慢了许多,当真不适合多说话,说完那模样还是有些羞涩。   苏雨炼思索了片刻,决定说实话:“守护的人都不在了,留着也没什么意思。最重要的是有人想要得到它,我便成全他们。”   哑巴低头笑道:“都说练兵器的人若有情,炼出的兵器也是有情的,赤水山庄真不缺有情人。”   这人天生让人觉得他很羞涩!苏雨炼听他说话,都会忍不住觉得自己魅力太大,附带古怪神力了。便道:“我当你答应我了。”   “我跟着他自然有我的理由,怎么会随便杀了他?”他没打算听一个小孩差遣,觉得眼前这无知少年说话太过有底气。   苏雨炼一直关注这他的细微表情:“做违心的事,很难受吧。让我猜猜你跟着他的理由是为了——某个女人、某种权利、地位——还是财富——”苏雨炼说的很慢,他分明看见哑巴在听到“权利”二字时,眼睛有细微的变化。又道:“你非我国人,所求权利必然与你母国有关,就近期比较受关注的事件来说,应该是为了通商——奥!就是为了通商,孟安逸有权向皇帝提出建议,进而说服皇帝!”   哑巴也不否认,心里却惊叹这少年竟可以猜测的八九不离十。   苏雨炼看他反应便知道自己猜的差不多,又道:“你的任务是保证孟安逸的安全,可是刚才我请他去杀扶善的时候,你却没有阻拦。要么是你确定他能完好无损的回来,要么就是你转移了目标,看中了别的东西——”   哑巴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,赞赏的看着苏雨炼道:“就算如此,我为何要帮你杀人?”   “我随口一说,毕竟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二人有人一定会死。”表面上是苏雨炼在努力说服哑巴杀人,实际上他是通过这种方式推测哑巴的立场,探了探他的底:不够忠实、不够坚定,还有自己的想法目的,随时可能变成友军,也可能是个隐患。   哑巴此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,觉得苏雨炼快要说服他了,却突然收了口,心里更多了一分对苏雨炼的戒备。下一瞬间,他看先一把弯刀从苏雨炼的身后飞过来,犹豫着要不要提醒,就见苏雨炼微微俯身轻易躲过了弯刀。他的反应之迅速,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。   弯刀打着旋回到苏雨炼身后,转眼又飞了回来,哑巴不知道苏雨炼的身影如何消失的,只知道自己的注意力随着弯刀再到苏雨炼身上时,苏雨炼已经手持弯刀,挟持了一个孩子。那孩子是个粉嫩的男娃娃,八九岁的年纪,脑门很大,五官的轮廓很深,被挟持着也不慌张,只是表情有些委屈,像个玩具被抢了普通孩子。   哑巴当然看出这孩子不普通,出手很辣,心思也沉稳,性情全然不符合他的年纪。男孩委屈道:“病哥哥,我这一路可是很想你的,你见了我怎么这么凶?”   “叫什么名字?”   男孩撇撇嘴:“天童,我叫孟天童,天上来的。”   苏雨炼眼睛一亮:“孟侯爷的儿子,长得和他也不是很像嘛。”   孟天童与苏雨炼对视,从他眼中看出了杀意,便连忙道:“孟侯爷是谁,我不是很清楚,不过我从小随我母亲的姓,我母亲是不是侯爷,我却不知道。”   “哦,那你母亲是谁?”   孟天童扬手抓了一把苏雨炼的脸,手指扣进苏雨炼的嘴里,随后像泥鳅般从他手里逃出来,呵呵笑道:“我娘可是隐迹江湖的用毒高手孟锦娘!病哥哥的手速再快,也拿我这毒没有办法吧!”   苏雨炼伸舌头舔了舔唇角,尝了味道,道:“我五脏俱伤,本就是个靠保元丹活着的空壳子,你这毒的下的轻了。”一大批灰衣童子赶过来,为首的示意其他童子抓人,孟天童很快就被这批童子制住。   “你身边跟着的那个达达呢?”   孟天童不答反问:“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姐姐呢?”   苏雨炼道:“先把他关进水牢,既然已经有人闯入,那么孟安逸和扶善那边应该有结果了。好好招待从方塔生死重门阵进来的来客,如果他们之间起了什么冲突,千万别插手,安排场地和兵器就行,你们可有福看热闹了。”   童子们依言将孟天童带走。苏雨炼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个哑巴,便道:“你是继续跟着我,还是去救那孩子?”哑巴没有回答,随着苏雨炼的脚步走,意思也很明显了。苏雨炼摇头笑笑,身体忽然摇晃,半跪在地上,一口黑色的血咳了出来。   (二)   扶善没想到会遇见孟安逸,更没想到孟安逸会暗算她。她受伤,她身边的随从都没来的及反应。而孟安逸一招没有取了扶善的性命,已经是手软了。   两拨人相遇是在结发门,姬道贤不知为何记错了过阵之法,害的所有人都被金丝束住了脚踝,动一动都要费很大力气。扶善进门瞧见老朋友被抓,便发了善心上前帮忙,谁知她手中的破阵方针也有问题,金色的“头发”从地面生长出来,将她小腿以下紧紧包住。金丝结发,其实是最安全的一关,这一关的机关不会伤及人的性命,只会有金丝制约,令人行动困难。姬道贤取出随身兵器,打算把缠着他脚踝的金色“头发”砍断,奈何越砍越多,那“头发”仿佛获得了水分生,长迅速。孟安逸看出兵器克制不住金发,便出声阻止扶善用用刀割,慢慢靠近扶善道:“越割越多,你且看看它们的生长规律,越是不管它们,它们越少,勉强还能走的动。”   扶善这一路走来异常顺利,所以几乎没有防范,在这里忽然被困住,不知道是不是对面遇见了人的缘故。“我险些忘了问了,孟侯怎么会在这里?”   孟安逸早就想好了说辞,笑道:“皇上不放心你独自前来,便叫我暗中保护。待我进入这姬欣谷,才发现没有公主的踪迹,便出来寻你。”   扶善道:“那你可会解这金发阵?”   “这生死之阵,皆在死处见生机,此处的金发不伤人,不见死处,所以也不见生机。”姬道贤还在砍头发,说话时头也不抬一下。   孟安逸道:“那此处若是有人死了,会否见到生机?”   姬道贤抬头,看向孟安逸,又看着扶善道:“公主可愿一试?”   扶善被姬道贤看的一愣,心里忽觉紧张,孟安逸的匕首就插进了她的小腹,鲜血顺着刀口流到地上,金发遇血迅速散去。扶善身后的紫衣女子见罢,连忙划伤自己的手臂,除去金发的束缚,上前用剑指着孟安逸,生怕他再有别的动作。其他人也都按照紫衣女子的方式,从金发的束缚中解脱,两方对峙,看不出哪边更有利。   扶善按住小腹的伤口蹲在地上,另外一个紫衣女子迅速帮她处理伤口,用带着的纱布包扎好,轻声道:“刀口很深,我们带着的东西只能帮你暂时止血,是否现在杀了他?”   扶善摇头,仰头看着孟安逸道:“我知你刚刚是手下留情,要不然这一刀大可割断我的脖子。”   孟安逸其实在扶善受伤时便后悔了,心中确定要杀她,却在关键时刻手软。扶善靠在一个紫衣女子身上,缓缓往下一道门移动,孟安逸握着刀柄,没有继续上前。姬道贤跟上扶善,叫道:“公主!我有个朋友托我向您问话。”   扶善停下脚步,这才注意到姬道贤在这些人中年纪最大,从容不迫,气度不凡,不像孟安逸的随从,便道:“您是?”   “在下姬道贤,是这里的主人,可以带您过去。里面有很大的药材库,也方便医治您的伤口。”   “姬道贤,姬谷主,久仰大名。您刚才要问我什么?”   姬道贤回头看了孟安逸一眼道:“听说孟安逸之前唯你是从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?”   扶善疑惑:“您这话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的朋友原本与赤水山庄有仇,苦心练武就是为了去赤水山庄报仇,可惜有人捷足先登,血洗了赤水山庄。所以,我是代他来问问,孟安逸做这件事,是你授意的吗?”   扶善:“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?”   姬道贤笑道:“关于这件事,我那朋友虽然遗憾,但心怀感激,所以如果是您的授意,他准备的谢礼就不是只送给孟侯爷了。这江湖人嘛,都是恩怨分明,有恩一定要报答,心里才踏实。”   扶善道:“谢礼就不必送了,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,算不上授意。”   “公主这边请,前边是前龙门,运气好的还能有意外收获。”姬道贤走在扶善的身边,孟安逸也跟着一起走,不过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,两队人马都紧张的戒备着。武偆一直没有动作,这时见大家相安无事便上前找到孟安逸,询问道:“那女子就是公主,看起来也不怎么样,苏少庄主怕她作甚?”   “怕?”孟安逸冷哼,“你真以为苏雨炼怕她,他是想借我的手除去公主。”   武偆似乎明白了:“说到底,他还是害怕公主对他不利。”   “那小子是借刀杀人!”   武偆点头,恍然大悟:“你是刀呀!怪不得——”姬道贤刚刚才说是孟安逸血洗了赤水山庄,苏雨炼不但没有为难他,还请他帮忙,自然是也把他当成“刀”使,而这公主在这里承认了是自己授意血洗赤水,所以才让苏雨炼这么担心,提前防范着她!武偆的脑袋瓜从没转的这么快,自己竟完全理解了这群人的关系,这公主便面上简单,竟也是用一张嘴杀死了多少无辜之人的狠角色。   孟安逸无语,叹气不再解释,他本来就没有立场让武偆站在他这边。而他必须杀了扶善,才能有新的机会,最好能直中要害,避免手下的人折损在这里。   姬道贤伴在扶善一侧:“公主可知孟侯为何对你出手?”   扶善看姬道贤的眼神也带着疏离和防范:“你与他同行而来,应该比我更清楚吧。”   姬道贤扫了一眼孟安逸,笑道:“在下不过是个墙头草,哪里有利去哪里,公主这是信不过在下了?”   扶善腹部的伤口因行走一直在扯动,此时更是钻心的疼,可她偏偏不表现出来,故作随意的道:“怎么会不信呢,我还指望您带我去治伤呢。只不过孟安逸已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,我又何必多问缘由,徒增烦恼。”   “公主大气!只是这生死之门,必分生死,公主若想走出,还要提前做好打算才是。”   紫衣女子忽然出剑抵在姬道贤的脖子上,冷冷道:“那我现在杀了你,不就分出生死了吗?”   姬道贤脸色不变,轻声道:“姑娘大可试上一试,若是奏效了,在下也算做了件好事。只是生死之间是天生的敌人,是对立的两个面,我与公主实在算不上对立。”   扶善冲那紫衣女子摇了摇头,对姬道贤道:“这生死阵是谷主亲自所摆,难道没有别的办法?”   “在下是想帮公主走捷径,您是舍不得杀了他?”   扶善并非对孟安逸报有什么情谊,而是不愿听人挑拨折损了自己随从的性命,此处危险重重,若是两方争斗,必然两败俱伤,谁也讨不到好处。“姬谷主的意图未免表现的太明显了,我看您还是多花点心思破阵吧!”   姬道贤也没表现出被拆穿的尴尬,抬手道:“这前龙门可是好地方!处处是金窟窿,只要掉进去那就一定出不来,临死前都有金银珠宝相伴,想想就很快活!”   “怎么过去?”   “在下的意图,公主最清楚,我说了方法您会信吗?”紫衣女子的剑一直威胁着姬道贤。   扶善冷哼:“谷主特意来迎接我,我们怎么走都有您陪着,我有什么不能信?”   姬道贤:“那就请把,金银珠宝等着各位,可要仔细收好,尽情享用!”推门过去,就有金石迎面袭来,姬道贤站定,众人都随他站住不动,金石擦身而过,并未伤人分毫。抬眼所见与前面景象又是天壤之别,富丽堂皇,令人乍舌。扶善一行人见过许多种幻象,按照羽化雨的方法,大多是视而不见,方可避免灾难。另外实质性的暗器,由护卫挡着,也不会危及她的安全。但这黄金墙壁白玉顶,珍珠门帘翡翠台,娇俏女子俊郎君,分花拂柳款款来,真真让人手足无措、心猿意马。   孟安逸也曾走过这关,所见景象分明大相径庭!武偆不满道:“咱们来的时候不是两道金沙瀑布吗!怎么变成这般光景?”不怪武偆不高兴,他们来时在此处凶险异常,差点被金沙灌口,窒息而死。如今美人黄金近在咫尺,反差之大,另武偆不满也很正常。   美人近在眼前,手上端着香果美食,众人却纷纷扬起了武器。姬道贤故作紧张,慌乱地发出两枚暗器,准确地打翻了香果美食,令美人大怒。姬道贤的手暗暗推了一把紫衣女子,紫衣女子的注意力本来在掉落的香果身上,没注意身后,被推了之后,身体前倾就像要发起攻击,转眼间两方就打了起来。这端着香果的俊男美女,手上虽然没有兵器,但身手都很敏捷,出手便折断了紫衣女子的手臂,扶善被挡在她们身后,依旧能感受到那些美人出手迅猛、招数恨辣。   好在扶善身边的随从也不是简单角色,打起精神之后便毫不留情地斩杀眼前的障碍,悉数挡住了美人们发出的暗器攻击,并将她们斩于剑下。孟安逸便是趁着这个时候靠近扶善,二次行凶,而扶善将背影留给他,似乎毫无察觉。   血光飞溅,孟安逸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脖子,双目瞳孔放大,喃喃道:“你竟然会武功——”他们相识那么久,从来没见过扶善练习过。   扶善收起手上的匕首,冷漠的看着缓缓倒下的孟安逸,淡淡道:“我说过我不会了吗?”扶善这一路上,学会了很多事,比如坏心思不但要隐藏,还要装成好心思;比如说杀人不但要利索,还要有好时机。   孟安逸是扶善亲手杀死的第一人。   阵中美人很快被扶善的手下清理掉了,少数几人受了伤。姬道贤看完热闹,连忙上前帮助他们简单的处理伤处,包括被折断手臂的紫衣女子。并凑在紫衣女子耳边轻声道:“你这主子为了除掉给孟安逸,假装留出漏洞,竟然把你推出去,真够果断!”紫衣女子低头装作没有听见,只在姬道贤故意捏疼她手臂的时候闷哼了一声。   扶善坐在一边,忽然抬头道:“姬谷主与我非敌非友,到底是在为谁谋事?”   “公主问这话是打算收买在下吗?”姬道贤笑道:“我的价钱可不低哦——” 第39章 地动山摇,人面已去   苏雨炼摇头笑笑,身体忽然摇晃,半跪在地上,一口看黑色的血吐了出来。哑巴上前扶住苏雨炼的手臂,低声警告:“你伤的不轻,最好那都不要去。”   “我就算没有中毒,也应该哪都不要去,可我若是不动,我什么都做不了,任人欺负践踏,活着就更没意思了。”   哑巴抿唇扯了扯嘴角,顺手把了苏雨炼的脉搏:“我看到的怎么都是你在欺负别人呢?你在那个孩子身上做了手脚,不知道谁又要吃苦头。”   苏雨炼扬扬唇角,苍白的脸上好像透着一道光:“我带你去看热闹。”   哑巴皱起眉头,直接抱起苏雨炼,轻声道:“我带你去治病!”   苏雨炼的气息微弱,左手轻轻抓着哑巴的衣襟:“你没死过,你不知道,我能感觉身体里的气息一点一点被抽走,我——我就想在死前看看热闹——”   哑巴不解,生死关头能有什么热闹可看!转身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过来,从他怀里抢过苏雨炼,半跪在地上支撑着苏雨炼的身体。那变得赤红的双眼渗透着一丝丝绝望,仔细看的话,能看出他的嘴唇在打颤。“你怎么回事?!不是有保元丹吗!不是至少能活一个月吗!你——”   苏雨炼抬手抓他的脸,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:“你着急了,我就知道你会着急——唉——”他说话从没觉得这么费力过。苏雨炼缓了缓又道:“我这人啊,只费了这么一次脑子,求了许多人,就是为了在不连累你的情况下除掉扶善和孟安逸。你——你本来就不是——不是我的雒闲,你在赤水山庄走的这遭,真是我最走运的事。”   雒闲眼神空洞,不知有没有把这话听进耳朵里,只是整个表情都是懵的,看起来傻了似的皱着眉头,嘴里喃喃道:“别闹,别骗我——”他从苏雨炼衣服里找到李家老头送给他的丹药,颤颤巍巍地往苏雨炼的口中送,轻声哄劝道:“先吃药,吃了药你就会好的——乖——”   苏雨炼看着他慌乱的模样,低头含下药丸,吞下后哈哈大笑,虽然中气不足,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,他忽而转向哑巴道:“我这里是不是个好看的热闹?”   哑巴离他最近,面容冷酷,听他说了这话,闹别扭似的把头转向一边去。流影、流光等人都也围在苏雨炼身边,纷纷为他而揪心。苏雨炼看着他们,缓缓开口:“之前的一段时间里,流影一直跟在我身边,我给了他一本秘籍,可以增强他的修为。但那秘籍上的心法,虽有强效却有很大的副作用——要好好待他,免得他出了意外,你们更伤心——”   雒闲抱着他的手扣紧了些,恶狠狠的警告:“不许说遗言!不需要有什么交待!你好点没有?”   苏雨炼德额头冒出大粒的汗珠,表情却故意装作很轻松:“你这么紧张,不就是觉得我不行了吗?我噗——逗你玩呢!”才说完,他胸口一震,又吐出了一口血。   接着地动山摇,众人皆因忽如其来的摇晃险些摔倒。人们汇集到一起,三三两两的议论着,有的人四处寻找原因,也有人在寻安全藏身处,唯有雒闲轻轻抱着苏雨炼,专注的看着他的每一个神情举动。   一炷香以前,苏雨炼把自己随身佩带的短刀扔给了石小雨,石小雨的眼神迷茫而空洞,她仿佛是受了蛊惑,捡起了苏雨炼德随身佩刀,一步一步地往苏芷身边走,那深情又失落的模样把她的脸衬托得更加魅惑,苏雨炼发狠的时候和她的这个表情很像,脑袋像被抽空、眼神空洞,面容却极度妖娆。   然后,刀起刀落,鲜血从石床上慢慢流到地面上。   是慕容烟攥住了那柄刀的刀刃!石小雨的视线稍稍有了一丝光亮:“你——”   “您这么舍不得他,何必为难自己!杀了他比让你自己死还难受,干嘛要这样!”   石小雨的眼泪又一次滑了下来,像年幼的孩子一般委屈:“他也难受,连炼都觉得我该送他走,我就不能继续自私下去!我从来没为我的儿子做过什么,这样做至少能让他一身轻松——”   “然后他就更没有亲人了!他小的时候您什么也没做,从现在开始疼他也可以啊!”   石小雨愣了愣:“傻姑娘,我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!单纯善良还多管闲事,能活到现在,真是件神奇的事!”   慕容烟想起苏雨炼说过的事,淡淡道:“可能是有人从容我胡闹,一直暗中保护我吧。那是我的亲人,虽然平时冷冷淡淡的,关键时刻还是会帮我照顾我。”   石小雨感叹:“炼若是能娶你为妻,兴许能变得不一样。只可惜——唉——你喜欢兵器吗?”   “嗯?”慕容烟一头雾水,但听石小雨突然提起兵器,只觉心跳忽然加快,猜想她会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。   “我问你喜欢兵器吗,这里来的这么多人大多数是为了一睹承光剑的风采,你想看看吗?”   慕容烟犹豫:“还是等大家都在的时候再说,苏雨炼还没回来——”   “没关系的!他把刀留下就是不担心我打开密室的大门。这把刀是苏芷为炼量身打造的,也是打开承光剑密室的钥匙。你知道承光剑吧,承载着古人的智慧,苏芷炼过那么多兵器,从没有一把剑像承光剑那样,有血性有灵性,无人可以驾驭——我也是在很多年前见过一眼,单单剑鞘散发出来的气势就令人胆寒!不想看看吗?”   慕容烟咬咬唇道:“那密室在哪里?”   石小雨拉着慕容烟的手腕摸索苏芷身下的石床,在两块相接的石头缝之间抽出了一块丝帛,石小雨将那把刀插进两块石头之间,前后摇晃,只听咔嚓一声响,两块相接的岩石错开,苏芷的石床轰隆隆地移动到一边去,连带着地面也在振动,原本摆放石床的位置露出一个大洞。   石小雨拉着慕容烟往洞下走,地洞外的石块摇晃的更厉害,细小的石块开始坠落,屋顶眼看着就要塌陷,似乎要把洞口堵住,逐渐有人往这边走,也纷纷下洞一探究竟。   “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。”苏雨炼用袖子擦干净嘴边的血,围观的人听了他的话也往里面走。雒闲紧张的盯着他看,心像被抽空了一样害怕,他已经感觉到苏雨炼的身体在慢慢变冷。苏雨炼抬手环抱着雒闲的脖子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承光剑正好吸引了众人视线,那批兵器的藏宝图就在就在承光剑的剑托下面。”   他说话话好像还有力气,雒闲却眼睁睁的看着他闭上了眼,缓缓垂下了手臂。雒闲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到头顶,他身心俱冷,竟动弹不得。   扶善赶来,便只看到雒闲和苏雨炼二人,她发觉苏雨炼不对劲,连忙上前试探苏雨炼的鼻息,可手还没伸出去,就被雒闲挡住,他看着扶善的眼神似乎是想杀了她。扶善一滞,缩回手小声道:“你没事吧?”   雒闲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道了句没事。扶善身边的人也有一半往地洞方向去了,雒闲将手上的苏雨炼平放在地上,起身对扶善道:“不要碰他,帮我看着他,也别让别人碰他。”扶善被他的气势镇住,只是傻傻点头。   地洞的人为了争夺承光剑已经打了起来,乍一看一片混乱,再仔细一看却是一群白衣剑客有秩序地对抗着夺剑的乌合之众。慕容缪找到慕容烟,抬手就把石小雨打晕了,对慕容烟道:“东西到手了吗?”   慕容烟点头,然后躲开混战,悄无声息的同慕容缪、孔有怀一起离开了地洞。   越是年轻无能越是有勇气,夺剑者大都血气方刚、有勇无谋,见同等水平的人死去,也不畏不俱、勇往直前。承光剑在白衣剑客的头目手上,白衣剑客组成的队形不变,应对敌手更没有丝毫差错。   扶善身边的紫衣女子也曾经过特殊的训练,其中一个紫衣女子从手中甩出一条九节鞭,直冲承光剑过去,剑客头目险险避过去,另一名紫衣女子有持剑冲了过去。白衣剑客中的两人负责应对持剑女子,剑客头目却在这时中了暗器袭击。眼见紫衣女子能从他手中抢到承光剑,白衣剑客的阵形忽变,将一名紫衣女子拦腰砍断,鲜血喷涌,剑客们的白衣却丝毫没有弄脏。   几派纠缠,雒闲视而不见,翻开剑托,并没发现地图。他深信苏雨炼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骗他,便在剑托处仔细翻找。流影上前道:“主子,姬欣谷的童子说慕容烟和慕容缪先走了,令外带我们进来的羽化雨等人也不见了。”   这里哪还有什么重要人物,真正懂行的,要得不是承光剑!雒闲放下剑托,匆匆出去,扶善留在身边的人几乎全部横尸在地,只有扶善和苏雨炼不见了。 第40章 心机少年,计生虫蛊   达达身手灵巧,受孟天童的委托去找孟安逸,他在得知孟安逸的死讯后,便匆匆去寻找孟天童。孟天童被关在水牢里,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精神紧张,只是静静的等待,不浪费自己分毫精力和体力。   水牢守卫只有四个灰衣童子,几个童子的武功不差,但在达达的偷袭下都昏了过去。孟天童欣喜地迎接达达,得到的却是孟安逸已死的消息。“公主姨母去哪了?”   达达还没回答,就发觉有人向这边走,连忙躲了起来。姬道贤带着一群人过来,打开了水牢旁边的牢房,把受伤昏迷的扶善扔了进去,又吩咐手下的两个童子道:“好生照看着,别让她死了。”   然后他撇了一眼孟天童牢房前昏倒的童子,装作没看见,转身便走。孟天童抓狂的大叫:“白胡子爷爷!我害怕,我要被淹死了!”孟天童脸色发白,眼角有泪水挤出来,楚楚可怜的小模样,任谁见了都会心疼。姬道贤走过来,故作意外道:“孟小公子,您怎么进去了?”   孟天童抽抽鼻子:“我犯了错误就进来了!可这水冰凉,房间连个窗子都没有,那边的洞洞一直向这里面流水,过不了多久,我就要被淹死在这里了!”   姬道贤看着水牢里另外两个半死不活的大小伙子,心中暗叹孟天童的心理素质竟然这么强。笑道:“那爷爷把你放出来?”   孟天童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:“天童犯了错,应当受罚!但我在这水牢里面实在害怕的很,爷爷能给我换个地方吗?我一定好好反思,不再犯错!”   “只是想换个地方?”姬道贤有意无意地往扶善那边看,“我这里可没有那么多牢房供你玩。”   孟天童笑容纯真的像个一般孩子那样:“把我换到旁边没有水的牢房就行!我个子小,不占地方的。”   “好吧。”姬道贤让人把孟天童带进扶善所在的牢房,警告道,“自己玩,不许打扰别人,那位小姐是我很重要的客人。看守你们的是我很信任的手下,乖乖的待着,不要接触他们!”   孟天童乖巧的摆手:“我不接触他们!”   “奥!你应该认识那位小姐——”   孟天童道:“她是公主姨母,以前常来我家玩。”   姬道贤点头:“好生照顾她,可以和她说说话。”   孟天童笑眯眯的应承下来,目送姬道贤等人离开。扶善还没醒,孟天童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等,达达正想打破牢笼带他出去,却被孟天童暗示阻止。   离开了水的孟天童,身上开始难受,若有人注意到的话,会发现他的背后慢慢鼓起了一个大包,看上去像是驼了背。孟天童开始没注意,后来实在痒的难受,便把手伸向背后抓了抓,这一抓便把他吓得一个激灵。孟天童年纪虽小,见识却不少。他从小就随母亲识毒辨毒,也曾苦心钻研用毒之术,有些东西他没见过,却听说过。   他背后的包,奇痒难忍,还带着微微的刺痛。他想,他如果没猜错的话,那里应该寄养着一只剧毒的虫子。这种虫子在幼虫时期遇水便会蜷缩起来,一旦离开了水便会偷偷生长,长大以后便不再怕水,在人的皮肤上建立巢穴,繁衍幼子。人身上的包长的越大,这人就会越来越虚弱,直至死去。所以用这种虫子的人大都从死人身上把它的幼子取出来,然后放在水中保存,以便以后使用。   孟天童只与苏雨炼近距离接触过,他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苏雨炼使得招!   这种虫喜欢在小孩和女人身上寄养,若是有更好的巢穴作选择,它们很容易转移到别人身上去。这种方法只能使用一次,若能给它们找到更好的巢穴,它们便会赖在新的巢穴上不走了。母体和幼虫共同转移到新的皮肤之上,不会夺取人的生命,却会让那人面目全非……   孟天童看着在他身边熟睡的扶善,喃喃道:“公主姨母,是你先对不起我们的,连老天都帮我,你可不能怪我。”扶善不但是女子,皮肤也比一般女子保养的要好,正是那虫子喜欢的。   孟天童爬到扶善身边,小手揽着扶善的肩膀,趴在她眼前,闭上了眼睛假寐。   姬道贤走后,他身后的童子便问道:“少庄主怎么知道公主会杀了孟侯爷,小人原本还觉得孟侯爷的胜算更大,担心少庄主下的虫蛊浪费了呢!”   姬道贤:“可惜你也没有机会当面问他了。”   童子道:“谷主分明是向着少庄主的,怎么刚才就把人交给了那哑巴呢?”   姬道贤道:“在没有丝毫胜算的情况下,傻子才会上去跟他拼,他想要个死人,给他又有何妨。这些事不用我教你,你以后自然会懂,我担心的是那慕容烟,明明费尽心机跟着少庄主,怎么轻易就从这里跑了呢?”   “会不会是从这里偷了别的宝物?”   “进地洞的时候你也知道,除了徐家人拿走的承光剑,这里哪还有什么值钱的——”没等他说完,流光等人就擒住了他的手下们,雒闲如鬼魅一般,绕到他身前,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。   他的声音低沉又震慑人心:“苏雨炼在哪?”   姬道贤确定自己若是惹怒了雒闲,一定会死在他手上。可他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道:“雒侠客就算杀了我,我也交不出你要的人!不如先把我放开,我们好好谈谈。”   雒闲的手臂勒得更紧:“别耍花招!人在你的地盘失踪,能跑别人手里去?”   姬道贤仰头松松胡子,哎呀呀的叹气:“说出来真不怕丢人,在下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!苏少庄主是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,在下找不着头绪,也交待不清楚!不过那些人要个死人没有用处,想来应该是有办法把人救活吧!雒侠客如果没有办法救人,不如等等消息,静观其变。”   雒闲的手缓缓松开了,又忽然严肃的冷声道:“扶善在哪?!”苏雨炼说过要找孟安逸和扶善报仇,扶善都没死,他怎么舍得死,雒闲在心中宽慰自己。   姬道贤还没来得及放松,又被控制着,心里厌烦的很,好在雒闲已经没了杀意,便懒懒道:“姬欣谷外有重兵把守,我若随便把她放走,谁来保我姬欣谷的安宁?”   “你确定她还活着?”   姬道贤道:“虽然受了伤,但我已经找人帮她处理了。只不过她的手下只有一个没死,而且受了很重的伤,还在昏迷不醒中。”   “暂且信你一回。”雒闲对流光道,“把他们都放开吧。”雒闲说完整个人轰然打下,震的地面响。原本地面震动抖落的石块还在地上,雒闲重重磕在上面,身体只是抽动了一下,便昏了过去。   姬道贤上前试脉,发觉奇怪,便把雒闲的上衣解开翻过身去,只见他的肩膀上残存了半只箭头,插在旧伤口上。姬道贤摇头:“你们这些人,不会都不知道他受了伤吧?”   流剑挠头有些自责,却道:“主子穿着黑衣,所以——”   流光连忙拱手:“请谷主为我主子医治!”   “终于有个懂事儿的。”姬道贤站起身吩咐道,“带他们去治伤,再准备几间客房,正巧我之前的客人都走了,便宜你们了!”   “多谢!”   扇羽宫,入夜。宫殿大殿的垂帘后面,一个瘦长的影子独坐那在里品酒,端酒杯的手指细长好看,皮肤白皙细腻,在摇曳的烛光下似真似幻。羽化雨、云巧云从外面赶来,进殿便看见这么一个场景,不能喝酒的宫主大人,捏着酒杯、摆着造型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   两人一同开口,叫了一声宫主,将品酒之人的思绪唤回来。宫主大人有些舍不得的放下酒杯道:“事情办得怎么样?”   羽化雨呈上一个雕着凤鸟的手镯道:“照宫主地吩咐,把扶善单独安排在一个门,送他们进去了。这是扶善留下的手镯,据说是皇帝送她的信物。”   “孟安逸和扶善谁死了?”   “被苏少庄主说中了,是孟安逸死了。”   宫主大人点头“那苏雨炼怎么样,还是病怏怏的?”   羽化雨和云巧云对视了一眼,决定说真话:“我们走时没见到苏少庄主,不过路上听传言说——说他死了。”   两人明显觉得那只再次拿酒杯的手滞了一下,又听他道:“给他做个好一点的墓碑,后面的事无需我们插手,你们这一行辛苦了。”   云巧云探头看着宫主大人的酒杯,打趣着笑道:“宫主是在品酒,好不好喝?”   宫主大人脸一板,下巴一抬,冷冷威胁:“最近闲着你了,想办苦差事了是吧?”   “属下告退!” 第41章 尘埃落定,双栖比武   (一)   “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晴紫。”作为扶善随从的唯一幸存者,晴紫得到了姬欣谷最妥善的照顾。姬道贤亲自诊断开药,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,并把最伶俐的丫头送去照顾她,这是公主都没有的优待。   姬道贤点头:“你昏迷了两天一夜,好在恢复的还不错,过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,我希望你能够待在我这里,直到恢复,姬欣谷能给你最好的照顾。”   晴紫试图用手臂支撑身体坐起来,挣扎了好半天还是不起作用。她记得被人摔在地上殴打的一幕,面对绝对的力量,她的武功再高也只能任人宰割!能再醒过来,简直是上天的恩赐,姬道贤是她的恩人,她却不愿接受这种恩情,便道:“我什么时候能走路?”   “如果你恢复的好,差不多后天勉强能走。”   晴紫道:“我会尽快找人把医药费给你送来。”   姬道贤若有所思:“只付你自己的,还是——算上公主的?”   “公主也在——她在哪,她怎么样?!”   “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忠心的孩子。”   晴紫皱眉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姬道贤抿嘴,淡淡道:“没什么,只是刚好看见了那群黑衣人袭击你们公主的经过,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。其他人也没死的那么透彻,我不想救罢了。”   晴紫眼神有些闪躲,别过头去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   姬道贤站起来道:“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   伺候晴紫的丫头连忙去送,姬道贤走到门外交待道:“找两个爱嚼舌根的丫头代你守夜,尽量无意的把公主病重的消息转达给她听,千万别让她自己跑了。”   两天后,晴紫勉强能站起来走两步,但每走一小段路,她就会体力不支,或是撕扯到还未愈合的伤口。姬道贤一直没有出现,但守夜的丫头在闲聊时提到过,姬欣谷外依旧有重兵把守,不知何时便会闯进谷中,姬欣谷绝不是她的久留之地。若她回到皇宫,保护不力也能治她一个死罪。   生命诚可贵,她在死亡面前低了头。扶善的所有随从都为了保护扶善死在姬欣谷,唯独她认识到自己无力反抗逃跑了,虽然受了重伤,却也捡回来了一条命。姬道贤因此而救她,想来也是有缘由的吧……   晴紫坐在凉亭上歇了一会儿,一个灰衣年轻男人从西边的别园走了过来。直接向她一礼,算是打招呼:“在下姬岸,是姬家长孙,特来探望姑娘。”   晴紫不适合多动,点点头道:“你是姬谷主的孙子?”   姬岸道:“是侄孙,不过也差不多。”   “有什么事吗?”   姬岸道:“怕姑娘闷得慌,特来带你散散心,顺便探望公主,她现在病的不轻。”   晴紫心里有些紧张,想了好一会儿才应道:“麻烦你带路了,公主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吗?”   “不知道,我看公主没有心思关注这些。谷主爷爷说姑娘心里惦记,才叫我带着你去看看的,他老人家一直很关心你的情况,所以我才前来代他解忧。姑娘请——”   “关心我?”晴紫并不觉得这是好事。   “机关、医术和管闲事,是我谷主爷爷的三大爱好。你不用觉得不自在,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,他会出手救你,自然是要帮你的。”姬案一直手背在身后,态度温和、举止斯文,比姬道贤深不可测的样子好太多了。晴紫跟在他身边,竟觉得有几分安全感。   “谢谢你的安慰。”晴紫走的很慢,姬一直耐心的等着她,保持恰当的距离,不至于太暧昧,也能在她摔倒的时候及时扶住她。   姬岸道:“我不是在安慰你,我是在阐述事实。前面就到了,公主的状态不是很好,你不要靠近她,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,就当是了却一桩心事。”   正说着话,两人已经到了扶善所在院落附近,院落不大,门被铁链拴着,守在院落门口的两个男子也比姬欣谷中的其他人壮实许多,晴紫隐约觉得扶善并不只是病重那么简单。还未靠近,姬案就拦住她道:“不能再往前去了,公主的病虽然不传染,但实在不宜靠近。”   “公主得了什么病?”   姬案道:“听说是一种很罕见的虫寄生在了公主的身上,想除除不去,用药也解不了。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,那种虫子生命力很强,让公主苦不堪言。”   晴紫向院落里望去,并没有看见人的身影,便道:“里面好像没有人。”   姬案指着院子的一角道:“那边那个灰色的,公主躲在衣袍里面,不愿见人。”   晴紫顺着姬案指着的方向看过去,只见石台上伏着一个并不那么像人的人。那人的身形比扶善大两倍,盖着一件大衣袍,猛一看像一块巨石罩上了一块布。晴紫正想上前一探究竟,被姬案拦住:“你过去也没什么用,除非你有信心能找到可以医治她的大夫,现在就带她走。”   皇宫的御医,不一定比姬欣谷强。晴紫没有那样的信心,也深知带着这样的公主回去,定要付出比死还要惨痛的代价。晴紫道:“逃也逃不过,走也走不了,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该怎么做解决我面临的困境,想来想去,终究是要面对公主,接受我该受的惩罚。”   “你知道谷主爷爷为什么救你吗?”   晴紫垂下眼睑不说话。   姬案道:“其实你没什么错,反倒是因为你有求生的意志,才得以活下来。谷中医术高超的大夫并不少,谷主爷爷也没有放弃他们,但同样受了重伤,只有你活下来了,说明你和他们不一样,你注定要活下去。”   “人的一生都会遇见很多劫难,有的难逃得过,有的难逃不过。”   “我有个办法,暂缓你的劫难。先度过这一关再说,兴许以后就有办法解决了呢。”   “什么办法?”   姬案道:“你以公主的名义向宫中传信,就说公主受伤,不宜上路,要在姬欣谷修养三四个月。这伤筋动骨一百天,等三个月之后,你的伤势也会有所好转,到时想逃也不至于力不从心。然后我们再找人假扮公主,下令让姬欣谷外面的驻兵回去,缓解现在的紧张局势。”   晴紫犹豫:“这——”   “这只是缓兵之计,我们也可以在这段时间想办法找人救治公主,到时你立了功,兴许不用受罚了。”   “公主能答应吗?”   姬案道:“你看公主蒙着头不见人,显然是不愿让人看见她这副模样,姬欣谷又是养伤的好地方,她有什么不愿意的?不过——这事的确要和她好好商量,由你去说最合适。”   晴紫:“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她?”   “等你的伤好些,也要等公主的情绪稳定一些。这些天你可以先写信去皇宫,等过些日子你和公主见面,再仔细商讨这件事。”   晴紫道:“这些都是姬道贤早就打算好了的是吗?”   姬案:“谷主爷爷的交待的事,我们小辈只能照办。至于他老人家想的什么、打算什么,我们都不知道,我们只需要知道他对姬欣谷好,对我们姬姓人好,决然不会害我们。”   “姬欣谷的家族关系稳固,团结对外的事,我听说过。”   “家中长辈护短而已。”   晴紫看着姬案,眼神中流露出羡慕之情。她想了一会儿忽然道:“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,怎么都有人护着,更不必担心死了都没人收尸——”   “姑娘说笑了。”   “你娶我怎么样?啊——我开个玩笑,也没问你有没有妻室——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——其实我的意思是——做你们姬欣谷的媳妇,也应该很幸福。”晴紫说完第一句就后悔了,左右解释不清,结结巴巴的又害羞起来。   这真是晴紫自己都觉得意外的事,她从未考虑过嫁人,更没有在男人面前害羞过。刚才想到嫁人的事,也不过是考虑到成为姬欣谷的人,能得到庇护,但不知怎么的,那话说出口去,心里竟那么紧张,那么害怕被拒绝。心怦怦跳震得她胸口疼,她却只顾得看他,生怕错过他回答得每一个字。  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,姬案意外之余,也觉得有趣,便开口缓缓道:“姑娘忽然这么开玩笑,会让我当真的。”   晴紫低头,声音降低了一度:“也可以当真,当不当真都一样——”   姬案看着她的害羞样子,心中荡起微澜,轻声道:“正好我也不想让你离开,那我就当真了。待我谷主爷爷的事情忙完,我就向长辈们禀报。”   (二)   承光剑之名,皆源于传说,无人知道它的威力,亦无人敢忽视它的名气。承光剑落入姬城徐家之手,好事者纷纷探访徐家,美名其约观赏。苏雨炼也是用“观赏”之名,广邀江湖客,而徐家成名,根本不需要邀请。也正是承光剑的出现,致使人们知道了这么一个低调又不怕事的家族,他们隐迹江湖,亦不忘自我修行。   姬欣谷与姬城徐氏一时间名声大噪,吸引了不少少年郎,前来拜师学艺,也有不少自以为是大侠的绿林高手争相抢夺承光剑。姬城热闹非凡,单单便宜了以偷为乐的姬城名偷苟且儿!   苟且儿偷东西,可不是因为没钱,纯粹是因为好玩,得益于李成茂的悉心教导,苟且儿偷的东西,大都放在了衙门的失物招领处,甭管什么物件,都有名有姓的贴好了标签,就等着失主前来认领。衙门里的官差本就游手好闲,有了苟且儿的“无私奉献”,他们不但省了麻烦,还平白得了助人为乐的好名声,对苟且儿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   小酒儿在苟且儿的劝说下,也来到了姬城,在雒闲之前买下的客栈打点一切,甚至有点落地生根的意思。姬欣谷混战的消息传得很快,徐家人得剑的消息传得也快,但苏雨炼的消息却半点也没传出来,小酒儿镇日待在客栈里,拉长了耳朵听人闲谈,就是没有听见有谁提起苏雨炼的名字。   半个月后,一直没有声响的扶善公主也有消息了,驻扎在姬欣谷周边的军队都撤了,苏雨炼还是无影无踪。小酒儿瘦了一圈,虽然还是胖嘟嘟的,却比原来好看多了,只是这种喜悦无人分享,让她分外失落。   苟且儿坐在一楼的角落里海吃海喝,正心满意足的时候,小酒儿上前泼了她一头冷水,她道:“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,也和你一样瘦小。”   苟且儿啃到一半的鸡腿啪嗒掉在地上,呆了呆,随后得意地道:“我和你不一样,我吃什么都不会胖!”   小酒儿点头:“嗯嗯,我当时也这么觉得的,还到处向别人炫耀,后来一点一点胖起来,想停都停不住,什么都打败败不了食物的诱惑。现在想想,真是后悔。”   苟且儿愣了一会儿,忽然没了食欲,嘴一撇眼泪就哗啦啦的往下掉。   “你哭什么?”小酒儿顿时傻眼,暗暗腹诽这孩子越来越娇软了!以前怎么说都不哭,现在三天两头跑来撒娇,真真奇怪。   苟且儿凶狠的瞪眼,指着小酒儿的鼻子道:“你坏!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我要长成你那样可怎么办?”   “……”她明明瘦了很多,正打算一直瘦下去。她每日喝药吃苦已经成了习惯,倒也不那么难熬了,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苏雨炼交待的事,心里隐隐的不安。   苟且儿鼻音里还带着哭腔:“我走了,你有炼哥哥的消息要告诉我啊,我有点想他了。”   小酒儿叫人收拾桌子,赶人。苟且儿部情不愿地往外走,忽然又回过头来道:“我听说你原来的那个主子,去了双栖的慕容家之后也失踪了,你说怪不怪,最近的人怎么都喜欢玩失踪呢?”   双栖距离姬城并不远,它的位置与京都和姬城连成线,正好构成了一个三角形。相对于京都不够繁华,相对于姬城又不够安逸,介于两者之间。双栖还有一大特色就是侠士比较多,很多武林人士在此定居,兵器铺子、大型酒楼、比武场地,几乎可以完全概括整个双栖。   有人说外地人若想真正的融入双栖,绝不能住在客栈,到了双栖应该在酒楼大喝一场,最好能醉死过去,才算不枉此行。于是,双栖的酒楼常年客满,醉鬼遍地是,偶有小打小闹、比武对决,更是人人叫好的热闹事。雒闲孤身一人做个酒楼一角,一直重复着倒酒和喝酒的动作,桌上堆满了酒坛子,看样子是在那里待了很久了,可他脸上没有醉意,想喝水一样麻木。   酒楼的大厅白了擂台,以供好斗之人比武。此时正是正午,吃饭喝酒的人很多,一个粉衣美女走进酒楼,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江湖第一美女自然也是双栖第一美女,慕容烟很小的时候就在双栖名声大噪,十岁时曾用一剑完胜了当时有名的“黑熊”郑大,十五岁便以一招自创的“剑花雨”在慕容家崭露头脚。   慕容烟径直直走向雒闲,在他的对面坐下道:“去我家提亲的那几个‘江湖豪杰’是你请去的?”   雒闲道:“不是,只是用了点小手段,让他们误解了一件事。”   “让他们都觉得我对他们有意思,结果他们都抱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来娶我,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被人喜欢。”慕容烟道,“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分散慕容家的注意力,然后去抢你想要的东西吧?”   雒闲放下酒杯,板着脸道:“不会,我只是逗逗你们而已。慕容家不好闯,自然要从长计议。”   慕容烟笑了,好一会儿才道:“我以前觉得你这个人没有想法、没有脾气、没有任何特点,现在忽然发现,你有一点点像苏雨炼,只是他更爱笑、更凌厉、更果断、更能在人心里留下深刻印记而已——”   苏雨炼,很久没人人提起他了。   雒闲低头,轻轻叹了口气,然后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改变,淡淡道:“他跟你说过什么吗?”   “他呀——”慕容烟转了转眼珠子,俏皮地扫了一眼雒闲手边的酒坛子道,“他说他不喜欢好人,这个‘好’字的意思很难界定吧,你怎么理解?”   “还有吗?”   “他说的话多了,我怎么能都记住,你想知道哪一方面的,我可以帮你仔细想想。”   雒闲:“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地图具体在什么位置的?”   “说来说去,你还是更看重地图而已,你以为你一个人能闯进慕容家?”   “看来不是他要送你的。”   慕容烟面色微微含怒:“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,不管你是逗逗我们,还是准备好与我家族对抗,你都晚来了一步,拿不走它了!”   雒闲:“不晚,你奶奶要等到这个月月底出关,你爹爹最快也要明后天到家。在那之前,你不会把东西放在别人手上保管,所以我还有机会。”   直接抢?慕容烟冷哼,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很迷人。“你未免太小瞧我了!”慕容烟并非只有脸蛋漂亮,她在家族高手的排行中至少占前十,外人大多不知道她的实力,所以她在很多时候也都不表现出来。   “我知道双栖人喜欢用武力说话,我单手和你比一场,如果你赢了,这件事就算过去,我绝对不会再找你,如果你输了就将地图借给我一天,一天之后原样奉还,你本身不会有损失。如何?”   慕容烟:“不如何,你不也没有损失?”   雒闲:“那你想怎样?”   “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条件,不过既然要我答应和你比武,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——为我做一件事,不管输赢,这是前提。”   “那择日不如撞日——”   慕容烟也不扭捏,两个踏步跳到比武台上,将衣服下摆碍事的裙摆系在腰上,伸手比了个请字道:“请——”   慕容烟取剑,随手比了两招“剑花雨”的基本招式,赢得了几声喝彩,雒闲见状也抬脚上了擂台。两方对峙,雒闲背着一只手,随时都准备攻击,慕容烟在雒闲的一个试探的动作之后,主动出招。雒闲眼前银光乍现,只觉剑尖迎面而来。慕容烟自创的“剑花雨”需配软剑,不但招式漂亮,而且在进攻和防守上都能兼顾。一般人若见了慕容烟的这招,定然会躲开,而雒闲却不顾受伤,用一脚扶开了她的剑,直接用手扣住了她的脖颈,慕容烟再退,已经到了比武台的边沿——无路可退。   输的太快了!她并没想伤他,没想到他会不顾自己的脚受伤非要赢她,雒闲所踩着的地板已经被鲜血染红,他却似乎感觉不到。   慕容烟看着地板上的血,连忙问道:“你的脚没事吧?”   “脚没事,伤在小腿。”   雒闲的模样确实不像有事,慕容烟:“那——”   “东西给我。”   慕容烟:“东西现在不在我这里,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取。”   “……”雒闲的脸色变得难看。   “要不然现在就走?”   雒闲嘴唇发白:“好,不过我先要包扎一下伤口——”   一旁看热闹的这才回过神来,连忙在擂台旁的柜子里取来应急用的纱布和草药,上前帮忙。随后雒闲跟随慕容烟离开,这个酒楼便传出了一个“无名高手一招制住‘剑花雨’”的故事,被人津津乐道。再后来,却再也没有这个无名高手的消息了。 第42章 一个姓氏的区别   雒闲停下脚步,冷冷道:“我虽然知道这世上大多女子都不讲信用,没想到第一美人竟也这样,摆了在下一道。”   慕容烟停下脚步,脸色有些难看:“我当然与其他的普通女子不同,只不过我只答应把地图借给你一天,并没有打算放你离开这里。双栖是慕容家的地盘,我作为东道主,怎能不好好招待你?”慕容烟说完,就打了个手势,命令埋伏在这里的暗卫现身,“既然你已经发现了他们,一定能有办法把他们都打倒吧——”   暗卫在慕容烟德示意下,一同出动,并按照一定的布阵走位迅速将雒闲包围住,雒闲小腿受伤,实在不宜硬碰硬,但他却取出腰上的折扇,瞄准离他最近几人的脖子而动,转眼解决了三四人,随后一个侧身借一个人的手臂挥剑砍伤了两人。慕容烟眼看雒闲在包围中潇洒自如,便持剑攻向雒闲受伤的小腿,雒闲要应付暗卫,眼睁睁看着慕容烟的剑刺进他的小腿里,恍神间,暗卫抓住他的两臂将他拿下。   慕容烟故意慢慢从他小腿抽出剑,笑道:“我这第一美女,是不是与普通女子不同?”   雒闲苍白的脸和额头上的汗珠,都在控诉着他小腿撕扯皮肉的疼,但他却对着慕容烟呲牙咧嘴道:“姑娘这模样不像普通女子,更像戏楼里‘三花脸’!”(“三花脸”是指丑角)雒闲平日里还算斯文,少有发怒的时候,此时他为了激怒慕容烟,不让她发现自己故意受俘,便装模作样的发了一把狠。   慕容烟脸色一黑,拔剑又刺向雒闲的伤口部位,狠狠道:“我要多谢些侯爷对我的夸赞,以后会更加卖力的演戏的。”   雒闲忍着疼,面上表情虽然痛苦,看起来却有些奇怪,似乎很乐意被凌虐?慕容烟心念他为苏雨炼心痛,便收剑道:“带走!”   慕容烟在家中受宠,很早就有了自己的独门独院,而且占据慕容假的一小半土地,她把自己的“独院”改造的特别完善,“院子”不但又宽又大,还建立了小型的菜市场、成衣铺子、医馆、饭店、青楼等场所,牢房当然必不可少,她把雒闲扔进小小的牢房里,便不再管他,自己去“菜市场”买菜去了。   她不像普通的富家小姐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,经常自己做饭自我欣赏,在她的认识里,优秀的女子,应当做什么都是优秀的。比如武功、比如文采、比如持家——   她不比慕容家的男孩子差,所有男子可做的事,她都可以做,也能做的更好。就连生儿育女这方面,她都能更好的保证其血统的纯正性——   可是她虽然受宠,却不是慕容家未来的当家人。就连这次拿到地图立功的事,也被慕容缪分去了一半功劳,她手持地图,其实一点用都没有,最终都是要给慕容缪的,因为那是慕容家的财产,她也是慕容家的财产。她深知要改变这一切,必须要成为家族的当家掌事。   慕容烟买菜、做菜,然后带着大夫去牢房。雒闲似乎是昏过去了,大夫不说话,直接上前诊治包扎,开好了药便交给丫鬟去煮,从头至尾驾轻就熟。慕容烟叫人端来水盆,用水将雒闲泼醒,雒闲醒来倒也不生气,只是看着腿上的纱布不知在想什么,明显没有理会慕容烟。   慕容烟让人把自己刚做好的饭菜端过来道:“我做的菜,从来没给外人吃过,你来尝一尝味道好不好。”   雒闲挪了挪屁股,拿起筷子就吃,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似的。慕容烟撇撇嘴:“还真不怕我下毒。”   雒闲放下筷子,碗空了,盘子里剩了两口汤。慕容烟心中暗喜,板着脸问:“味道怎么样?”   “没尝出来。”   “……”明明都吃完了!慕容烟自信心倍增,雒闲吃的这两道菜,是她次日准备的招牌菜,用来收买慕容德的胃,并且为她在长辈心中加分。   次日,慕容德自临城归家,慕容烟亲自掌勺做菜,家中长辈个个捧场,加之她常年在外,慕容家稍微有地位的人都参加了慕容烟的接风宴,坐在她上位的除了她的父亲慕容德和她的哥哥慕容缪之外,只有慕容夫人和慕容缪的母亲甄氏。酒桌上欢声笑语,大多都是夸赞慕容烟有勇有谋、才貌双全的,惟有慕容夫人面带愁容,默默埋头吃着饭。   慕容烟抓着慕容夫人的袖子,撒娇道:“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,你怎么不开心啊?”   “你也知道你这一趟好不容易?娘都担心死了!”   慕容烟笑容甜美,嘟着嘴巴更显无辜可爱:“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?”   慕容德宠溺的看着慕容烟,对夫人道:“你这女儿机灵的很,你就别瞎操心了。她不在家你不高兴,回来了就别让女儿以为你不想她回来呐!”   慕容烟猛点头道:“就是就是,你女儿聪明着呢,以后一定能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,为家族出上一份力,让慕容家发扬光大!”   甄氏在一旁给慕容烟添了一筷子菜,娇声道:“老爷这帮儿女,就数烟儿最招人疼!您这几天不在,来提亲的青年才俊都要把门槛踏破了!”   “哦?”慕容德看向慕容烟,“烟儿可有看中的,等明日叫来给爹看看。”   “……”慕容烟张张嘴,没说出话来。这种时候,怎么可以让男人牵绊住她的脚步?她已经有了那批鬼神兵器的地图,只要拿到那些东西,别说她是女子了,就算她现在是没长好牙的奶娃娃,慕容家也是她说了算。   甄氏笑道:“烟儿这是害羞了,老爷可别为难她。”   慕容德:“是我这当爹的着急了,烟儿你也不小了,若是有喜欢的人,可以先领来给我们看看,若是没有,让你哥哥帮你参谋一个。”   慕容缪看向慕容烟,顿了顿道:“烟儿有自己的主意,爹还是先替我操心比较好。”   “就是就是——”慕容烟想了想又觉得不对,“我——我自己心里有数。”   慕容德一副很懂得样子,呵呵笑道:“看样子是心里有人了。”   慕容烟瞪了慕容缪一眼,心一横,半是娇羞半是生气地道:“没错!我就是心里有人了,爹爹先不要这么着急的问我,等时候到了,烟儿一定不把他藏起来。”   甄氏看这事说的八九不离十了,便道:“老爷给烟儿一点时间,两天后再问就行。”   “……”慕容烟终于认识到有个会说话的娘有多重要,自家娘亲竟然能这么安静的看了这么久,一句话也不说,似乎对女儿一点儿也不关心,反观甄氏,委婉的帮着儿子说话,还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,比亲娘更像亲娘。   慕容德似乎才想起,在座的除了自己夫人儿女,还有别人。咳了咳道:“不说这些小儿女的事了,这次烟儿和慕容缪都立了功,但这功劳不宜外扬,还要请各位坚守原则,莫与外人言。至于那东西怎么处理,还要与各位管事详细商量了再作决定——”   “烟儿”和“慕容缪”的区别,差了一个姓氏,正是慕容烟与未来当家掌事的距离。他们后来再说的话,慕容烟大都没听进去,大约说了一半,她就悄悄离场了,没有人注意,当然是因为没有人在意。   慕容烟拿了好酒送去给雒闲,又将地图和纸笔奉上:“本姑娘还是说话算话的,你自己慢慢研究,到了时间我会立马收回来。”   雒闲看着眼前的纸笔,大致明白了慕容烟的意图,淡淡道:“我不客气了,晚上差人给我送夜宵,蜡烛也给我换成好的,守卫换个机灵点的,有事我就找他通知你。”   “……”慕容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的次数变多了,仰头感叹,当过侯爷的人,果然很会当囚犯。   “还有事吗?”雒闲开始倒酒品尝,“味道还不错,够醇香,有年份。”   慕容烟添了个杯子,自己倒了一杯酒: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您脸皮这么厚?”   雒闲摸摸脸,表情还是冷冷的:“人活到一定岁数,遇见的事多了,就不会在意脸皮的厚度了。”   “你才多大岁数——对了,你几岁了?”   “要死的年纪,不问也罢。”   慕容烟去碰雒闲的杯沿,喝了杯酒,轻声道:“虽然我以前不太了解你,但我觉得发生那件事之后,你变了很多。”   “哪里?”   “以前不爱理人,也不说话,两只眼珠子只知道跟着——跟着那个人转,对什么都没有兴趣,也不曾好好看看我。”   雒闲:“你很漂亮。”   “嗯。”慕容烟脸上染上些许醉意,“所以,你喜欢我吗?”   “世人大都喜欢美好的事物,再正常不过。”   慕容烟直直看进他的眼睛,砸了一大口酒道:“你瞎说!我见得男人多了,一眼便能看穿一个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还是虚假。你刚才那个眼神,分明是故意隐瞒你真正想表达的意思。”   雒闲难得微微一笑,淡淡道:“我是喜欢美好的事物,只不过你还不属于这个范围内。” 第43章 颜美身娇,奉为上宾   华丽的殿宇,雅致的帷幔,井然有序的仆从,娇俏可人的侍女,清淡的熏香,苏雨炼睁开眼睛,就见一个体态轻盈的侍女,欢喜的上前同他说话:“您可算醒了,想喝点水吗?”   苏雨炼动动下巴,算是回答。侍女转身端过水来,小心得递到苏雨炼唇边,又道:“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?”   苏雨炼泯了一口水,瞅着那侍女道了声谢谢,随即扭过头去,又闭上了眼睛。   侍女见状,轻声道:“我叫喜儿,有什么需要,直接叫我就可以。”   苏雨炼也没有回头,似乎轻轻嗯了一声,便又睡了过去。再睁开眼已经是深夜,哑巴正和衣睡在他的一侧,姿势暧昧,一只胳膊搭在他身上,翻身就能将他全部拥进怀里。   没一会儿,他就在苏雨练的注视下翻身动了动,自然而然的伸手把苏雨炼拉进了怀里。模模糊糊的呢喃:“别乱动。”   苏雨练稍稍推开了他:“你在干什么?”  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,嘟囔道:“睡觉。”   “为什么和我睡在一起?”   哑巴的身子朝苏雨炼的身边一凑,贴近苏雨炼的耳边,轻声道:“因为这是我的床和我的人。我看得出来,你和我一样”  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苏雨练的身体一僵,就连声音似乎轻了许多: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。”   哑巴当做没听到,用头蹭蹭苏雨炼的脑袋,脸上还有几分羞涩:“别乱动,你现在身体不好。”   过了好一会儿,哑巴的呼吸已经平变得稳。苏雨练才拿开他的手臂,往床外动了动,正准备起身,就被身边的人拉住,按在了床沿。   哑巴的眼神朦胧,显然是没有睡醒,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,声音也比刚刚沙哑,似乎沾染了某种魔法,他道:“不要动。”苏雨炼当真没有再反抗。   轻轻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非常清晰,哑巴的视线定在苏雨练的唇上,缓缓靠近,轻轻咬住了他的下唇,然后细细吸允,将舌递进他口中,配合着牙齿,在他唇间翻弄,一寸寸的夺走他的呼吸。   苏雨炼脑中忽然一片空白,身体已经没了力气,唇齿也跟着交械投降,直到感觉哑巴身体的变化,才用力咬伤了哑巴的舌头。   哑巴吃痛停了下来,意识才算清醒,他看着苏雨炼,羞涩的笑了笑:“我等你把身体调理好。”   苏雨炼无所谓的道:“你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,我是个一条腿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人。”   “我国有一种续命之法,就是借他人之命,续将死之人的命,你会好起来的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   哑巴又躺下来,揽苏雨炼进怀里道:“我叫吉傲,是大巫女蒙娜的孩子。”   大巫女蒙娜,堪称南国最得意的女子,受民众崇拜拥戴,也为南国带来丰收和安乐。她是南国帝王与神明沟通的媒介,也是各国官方唯一认可的通灵巫女。   吉傲作为她唯一的亲生儿子,从出生就被予以重任,被南国皇帝封为光明使,授权守护南国皇室的安危,可自由出入王室后宫。   直至现在,吉傲在其母亲的帮助下,成为南国朝堂中不可或缺的存在,权利之大,已经超乎了堂外人的想象。苏雨炼知道这些,却也只是听说而已,南国——   “这里是南国?!”   吉傲闭着眼睛笑道:“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,好好睡一觉,明天有好吃的,也有好玩儿的。”   苏雨炼镇镇心神,忽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,无声无息的,眼神越来越深远。他显少关注美食,更别说什么好玩儿的事物,因为他高于常人的情商,从来没有人把他当成孩子,就连习惯于照顾他的雒闲也是。在别人眼中,他是心机深沉、少年老成的怪人。   明天,真不敢多做设想。  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内,吉傲早已离开,喜儿准备好了一切,有条理的照顾苏雨炼梳洗,屋里屋外都是干净严肃的侍从。   苏雨练在喜儿的陪伴下,围着院子来回散步,晃晃悠悠用了一整天的时间。高高的围墙上刻满了漂亮的花卉浮雕,围墙之外,仿佛还是井然有序的大院子。   到了深夜,苏雨炼醒来,吉傲又出现在他身边,依旧是和衣入睡,眼睛闭着,呼吸平稳。苏雨炼侧过身子轻轻换了他一声,他似乎睡的安稳,并未回应。   苏雨炼躺回原处,又道:“今天并未如你所说,有什么好玩的,美食也是,太甜了,还没有我赤水山庄的好吃。”吉傲依旧没有回应。苏雨炼闭眼睡觉,稍微有意识的往吉傲的身边凑了凑。   第二日醒来,喜儿依旧准备好了一切,伺候他洗漱,吉傲已经离开。   “今日,我能去旁边的院子走走吗?”   喜儿一愣,笑道:“公子是我家主子的客人,想去哪里走都可以的。”   “那——”   “等您用完早膳,喜儿再陪您去远一点的院子逛逛。”   苏雨炼点头,就连侍女们端着和前一天相差无几的饭菜上来,不禁皱眉,喜儿上前道:“在主子帮您续命以前,您必须食用他特别调制的药膳,对您的身体有好处。”   “味道太奇怪。”   喜儿道:“是有些酸苦味,已经加了蜜饯中和了。”   苏雨炼不再抱怨,吃完便随着喜儿逛园子,深夜又凑到吉傲耳边说话:“有蜜饯的早饭实在难吃,我宁愿只尝到酸苦味,或者干脆喝完不吃饭。”   吉傲没有回应,苏雨炼又自顾自的说了一些话,仿佛只是单纯说给自己听的。比如说,他曾经需要三个个时辰喝一次药,深夜都是自己熬的;比如说,喝药对他而言就像吃饭一样自然,吃饭反而让他很不舒服;比如说,虽然人人都做好了等他死的准备,他却一次次让那些人失望了——   又是清晨,吉傲再次消失。洗漱过后,喜儿端上早膳,苏雨炼尝了味道,便笑眯眯的点头,吃的分外开心,那满足的样子,仿佛吃的真是的什么美味佳肴。   喜儿郁闷,苏雨炼不喜欢蜜饯,竟然不直接告诉她,只对主子说,害主子用可怕的表情跟她交代的两刻钟的话,却不知苏雨炼心中的小算盘,正是针对她家主子的。   少了蜜饯,说明吉傲听见了他说的话,说明吉傲在他面前装睡,说明他还不能轻举妄动,说明善意的背后藏有防备。苏雨炼吃的开心,心里却开始没底,这南国没有他的盟友,他的手脚就像被砍了一般,难以动作啊。 第44章 酒醒万事变   话说雒闲与慕容烟把酒言欢,慕容烟只顾着喝酒,雒闲只顾着复写地图,便无人记得酒要适量,多喝坏事。雒闲体质特殊,酌酒不醉,慕容烟却不一样,她虽比普通女子能喝,酒量还是差的,昏昏沉沉醉过去,醒来竟是被人摆了一道!   慕容德面色铁青,慕容夫人六神无主,甄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,慕容缪则惋惜不已。  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慕容烟头痛的紧,却知道自己已经是众人的焦点,再怎么不问事,也得硬着头皮把问题解决了。   雒闲还坐在原处,复写好的地图已经收好,只留了慕容烟的那张,放在桌面上。   慕容德道:“烟儿,你今日自己把话交代清楚,爹是不会怪你的,毕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,若真心喜欢这个男人,爹就勉为其难的让你们成亲。”   “啊?!!”慕容烟一下慌了,“喜欢谁?跟他成亲?爹你误会我了!我才——”   “住口!事实就摆在眼前,你还要狡辩吗!”   慕容烟百思不解,低头间便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,身上披着的是哥哥慕容缪的披风,他看向雒闲,心里还是费解:“雒闲,这——”   雒闲冷冷开口:“你们人人都说是我,我怎么辩解也是无用,所以我不得不认了?”   甄氏道:“这里可是慕容家!”   雒闲点头:“没错!所以你们才能明目张胆的做出这么一出戏,我认。”   “爹?”   慕容德:“那就这么定了,半个月后,我会宴请江湖上的朋友来作证,你们的婚礼,绝对会成为一段佳话。”   “爹!我不愿意!”   慕容德:“由不得你!来人,伺候小姐和姑爷梳洗,甄氏,这件事就有你来负责了。”   甄氏乐呵呵的从桌子上拿起地图,交到慕容德的手上,笑道:“这种事妾身最拿手了,老爷就放心的交给我,保证让您赚足了面子。”   从醒酒到洗漱干净,慕容烟也没想明白,怎么就要成亲了,自己推测一番,可能是众人误会她与雒闲之间有什么苟且关系,想想又觉得雒闲的反应甚是古怪,怎么就认了呢?慕容烟找到雒闲,雒闲竟神态自若的喝茶,他的腿上已经被重新包扎,整个的人看起来很精神。   “你还有心思喝茶?”   雒闲邀她入座:“我从一个小牢房,到这么一个更舒适的牢房,当然应该开心的喝茶,难不成像慕容小姐一样,苦着脸不成?”   “你不会真的愿意娶我吧?”   雒闲:“就成全了你爹,又让我娶了第一美人回家,有什么不好?”   慕容烟:“可是明明——不喜欢我呀。”   “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?”   “有——又好像没有,可能——我也记不清了——”   雒闲:“既是如此,想必是慕容小姐之前误会了什么,自己感觉错了吧。”   “那你喜欢我,想娶我为妻吗?”   雒闲:“想。”   “你不是要娶公主吗?”   雒闲:“传闻而已,现实是,我半个月后是要和你成亲了。”   “……”慕容烟忽然发现,整个慕容家,包括雒闲都好像着了魔,都认为她和雒闲有一腿,都觉得他们应该成亲?   沉默许久,雒闲忽然道:“皇宫里,有一个慕容氏的妃子死了,皇帝很伤心,着令慕容家族再选一位美人进宫侍驾,你们家所有待嫁的女子中,你的名气最盛,年龄也最合适。”   他忽然说明解释,弄得慕容烟一愣,随即她便反应过来道:“哦?按照这趋势,爹爹是不想把我送进皇宫,想办法保护我喽,可是为什么会选择你?一个没办好差,可能被皇帝降罪的罪臣。”   又是沉默,许久之后雒闲又像发了善心似的道:“鬼神兵器。”虽然从没人那东西在哪,也不知那东西到底有什么震天撼地的本事,但与之相关的人和物,都是极为稀罕和宝贵的。地图已经被慕容家收入囊中,再有雒闲当女婿,就算没拿到东西,也足以震慑四方。   慕容烟撇撇嘴点头道:“有道理,不过我爹也真是够大胆的,皇帝的女婿也敢抢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慕容烟想明白了,自己隐隐觉着好笑,两边人达成的共识,偏偏人人参与了这出戏,就好像是个仪式一样,作为慕容烟与雒闲成亲的序幕。可是,就像雒闲与公主成亲的“序幕”那样,这一切能像大家计划的那样,顺利进行吗?隐隐让人期待,慕容烟又道:“想想你真是干尽了缺德事,先杀义父,再弃公主,最后还要娶兄弟的妻子。”   苏雨炼的那句话忽然传进雒闲的脑海,那时候他带着慕容烟介绍说:“公主,这是我夫人——慕娅。”   雒闲想了想道:“最后一条罪名,无从说起吧,慕容小姐,我想你的家人都不太想认识慕娅这个人。”那时候,苏雨炼消失一夜之后就带了夫人回来,雒闲几乎是马上派人去查的,慕容烟假扮风尘女子慕娅,在姬城逗留了很久,说她不染纤尘,恐怕是没人相信的。   慕容烟却也不害怕:“你知道他和我拜堂、和我睡觉了吗?就在他带着我的前一天晚上。”   “……”雒闲,“虽然那家伙来者不拒,但是你——对他而言,就像唱皮影戏的拿在手里的皮影而已。”   “你这人真不讨人喜欢。”   雒闲:“我若真表现出对你有兴趣,你恐怕早就溜之大吉了罢。”   慕容烟:“你真打算娶我啊?”   雒闲:“你想逃走,我可以帮你。”   “嗯——你也有点可爱。”   雒闲:“不过你应当知道,这么逃走,你就只能永远当慕娅,有的是人愿意代替你做慕容烟。对我而言,娶哪个慕容烟都是一样的。”   “喂喂喂!我以为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,怎么现在看来像是只有我被拴在绳子上了呢?”   “安下心来,我不会让你吃亏的。” 第45章 明月高悬,谁念旧人   深夜,明月高悬,雒闲掌灯夜读。   流笑越窗而入:“主子。”   雒闲动作没有丝毫变化,眼睛还定在书上道:“你来见我,可是——找到合适的人了?”   “找到了,不过除了相貌,其他都差太多,属下担心她见不了大场面,定会坏事。”   雒闲放下书,背靠椅背,双手合十:“扶善乃当今公主,无论找到什么样的人,都不会有她那天生的娇贵之气。我只需要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,慢慢培养她得贵气。”   流笑:“可是皇上那边——”   “有方大人在,再拖上半年都不是问题。不过培养假公主的事,只能你一个人来办,任谁都不能说。”   “属下明白!”   雒闲道:“近几日,慕容德会广发请帖,为我和她女儿设宴成亲,你正好趁着这几天放出假消息,说我雒闲已经掌控整批鬼神兵器,所以慕容德才不惧皇威,着急把女儿嫁给我。”   “慕容家的势力有些复杂,属下近日才发现,龙城的慕容家和双栖的慕容家源自一脉,想必是相互照应的关系,我们动了这边——”   雒闲:“我自然知道慕容家根基深厚,并不打算在老虎嘴边拔牙。”   “主子的意思是?”   “公主现在生死不明,假公主之事也有风险,我不得不多做打算,让天下人都知道,我不但有自己的势力,还是慕容家的女婿,皇帝也是不敢动我的。”   流笑:“主子是不打算娶公主了?”   “能靠娶一个女人得到东西,我当然不会舍近求远,将它们弃之不顾。”   流笑:“慕容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就是无论嫁进皇家多少个女儿,家中近亲远亲都都不得入朝为臣为官。逼您做女婿,着实令人意外……”   “慕容那老匹夫折腾不了多久,倒是那慕容缪,隐约是这件事的主导者。好在这件事与我利大于弊,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利益,对我们而言也无关紧要。”   流笑恍然大悟:“主子是认为——慕容家又到了易主的时候?而那慕容缪极有可能是新当家?”   “没错。若是慕容烟出息,能从慕容家分化出一个小分支来,那就更有趣了。”   流笑笑道:“他慕容家的人,不见得人人都不想当官,您这女婿一上门,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坐不住,主动过来投靠您。”   “成亲的事还是不能大意,让流光亲自核对宾客名单,多派些人给慕容缪打下手。还有流剑、流影那边——要尽快找到苏雨炼的下落。”   “是。不过——流影身手见长,心思也比从前藏得深,属下觉得——”   咚咚咚——   “哪位?”雒闲声音刚落,流笑就藏了起来。慕容烟直接推门进来,手里端着一小碟绿色的糕点。   她见雒闲一个人,连忙关上门,蹑手蹑脚的走到雒闲眼前道,递上糕点,有些巴结的意思:“你跟我说实话,苏雨炼真的死了吗?”   “忽然问这个做什么?”   慕容烟:“我们打个商量,你要是有他的消息告诉我好不好?”   “不好。”   “你喜欢他吗?”   “不喜欢。”   慕容烟大喜:“这不就得了!你不喜欢我,也不喜欢他,而我正好喜欢他,到时你找到了他,你要宝藏,我要人,如何?公平交易!大家都有便宜赚。”   “我高估你了,以为你对慕容家还有贪念。”   慕容烟:“我有啊!我对慕容家的贪念,从来没有退却过!不过这两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,反正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,我嫁给你也未尝是坏事,反倒让我轻松有了些权势,你都不知道,我那些个不太熟识的堂兄和表亲,最近都在赶着巴结我,就好像我是我哥一样。总之我现在说话都有分量了,今天傍晚时分,堂叔还向我征求意见呢!”   雒闲:“这个苏雨练有什么关系?”   “俗话说,饱暖思□□,我是真的喜欢他。当时,我偷拿了他的地图,是跟自己说好要死心的。可是,那种念念不忘的感觉,我跟你说不明白,明明没有见他,却觉得他一直在我身边,他在我梦里反复出现,他仿佛在我眼前,我却抓不住他。那种感觉——真的,太煎熬!我们一定要找到他,你不也想找他吗?”   雒闲:“别再在我面前装傻,你那小心思……”   “瞒不过您!但还是要找他。”   雒闲:“你之前说,我眼睛总跟着他转。”   “对啊!你心里惦记着宝藏嘛!”   雒闲显然不太想和她聊下去,转而道:“成亲之后,我会带你回京师。”   “你有多少位夫人,打架历不厉害?”   “不算姬妾,只有一个,是方予大人的妹妹。”   慕容烟:“那就好,那你养男宠吗?”   雒闲想到了泗拟,忽然心生厌烦之感,冷冷道:“还没成亲呢,夫人未免管的太宽。”   慕容烟被这一声“夫人”叫的害羞了,忙坐直了身子道:“嗯,就这样,我们说好的,找到他一定告诉我!我先回房了——”娇俏的身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,流笑再出来,已经笑弯了腰。   “有什么好笑的?”   流笑强憋着道:“属下还是头一回听到,妻子向丈夫讨要情人的,第一美人果然和常人不一样!”   “接着刚才的说,流影怎么了?”   流笑立刻正经起来了:“小公子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,他消失前说让我们照顾流影的话,不知是什么意思,反倒让流影和我们疏远了。就连他传递的消息,也比以前少了很多,主子若是有心,防备一下也是好的。”   “好。待你把鬼神兵器的消息放出去之后,就亲自带着假公主去姬道贤那,暂时不用挂念别的事。”   “属下明白,这就告退。”   “去吧。” 第46章 换得新生,偶得师父   高高的围墙上刻满了漂亮的花卉浮雕,围墙之外,仿佛还是井然有序的大院子。苏雨炼站在围墙面前,忽然没有了力气,他已经翻了十几道墙,体力不支,信心也透支了。此刻是深夜,他能躲过巡防的侍卫,却躲不过缠在自己身上的病痛。   火光骤亮,苏雨炼放弃了挣扎,任由侍卫把他围住,静静等候吉傲的问责。   吉傲穿着很随意,还是他睡觉的那身衣裳,苏雨炼坐在地上,装作没看见他。吉傲跪在他身前,用披风包好了他道:“你用我的迷药来药我,倒是可爱。”   “你承认那药膳里放了迷药。”   吉傲笑容腼腆:“你这么说不对,我是为了救你。”   “我如何相信,一个日日在我药膳里放迷药的人是想救我?”   “我只是希望你能少活动,好好修生养息。你现在是我的人,我定然是要尽全力让你活的。你想逃,起码要等病好了再说,这里天罗地网,皇帝也是出不去的。”   苏雨炼灵光一闪,忽然打了个冷颤:“这里——是皇宫?”   吉傲摸摸他的头,笑道:“真聪明!不过——你对我下药这件事,实在太蠢。我本来,是很喜欢怜香惜玉的。来人——”   “在!”   吉傲道:“去把暗房间点亮。”然后,他眼带柔情的抱起了苏雨炼,一步步走向一个苏雨炼从没去过的院子,和一个平时连侍卫都没有的房间。   夜风将血腥味带进苏雨炼的鼻腔,那种令人恶心的腥臭味冲的苏雨炼脸色发白,他却没有反抗,老老实实的待在吉傲的怀里。   吉傲将苏雨炼放在石床上,手指在他颈间流连:“喜欢这里的味道吗?”   苏雨炼冷笑,不畏不惧的看着他:“这点世面没见过,我就白长这么大了。”   “也是——”吉傲慢悠悠去解他的衣服,苏雨炼想挣扎才发现,自己的胳膊已经酸软的动不了了,又是他下了药!   “你想干什么!”   吉傲表情甚是无辜,手却开始在他身上乱摸,从胸前到后背,从上身到大腿,他几乎要摸便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,说出话也令人难以忍受:“我记得平时对你亲亲抱抱,你也没怎么反抗啊。怎么现在不喜欢了,你不是连死都不在乎吗?”   苏雨炼浑身紧张:“你给我下的什么药?!”   吉傲松开了手,退了一步:“都说了为你好,本来想等你养养再做,不过既然你等不及,我就不拖拉了。迷药被你浪费了,我只能重新给你下药,整个过程会很不好受,你也只能忍着了。”   “老子不想听你说废话!要来尽管来!”苏雨炼是真急了,从来都是他戏弄别人,少有他任人宰割的时候,吉傲连退了几步,招呼侍女进来。   两排手里端着各种奇怪工具的侍女,面无表情的走进来。随后,一个身形和苏雨炼相似的白衣男子也被抬了进来,放在苏雨炼另一边的石床上。吉傲动手解开了两人的衣服,在苏雨炼的眼皮子地下动手“切割”苏雨炼的手臂,苏雨炼能看见自己的血被一种柔软的管子放了出来,而另一边,一个年轻的女子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动刀,将他的血液通过什么东西,引入到了苏雨炼的身上——   随后苏雨炼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疼痛,疼到他脑子发蒙,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。他的身体不能动,胃却在体内翻滚,想吐却没东西可吐。那个漫长的过程让他时而清醒,时而迷幻,他的眼睛睁着,却看不到东西。   最终,等他恢复意识是在第二天傍晚,喜儿在他身边喂水。见他睁眼,喜儿伸出手来道:“看的见吗,能听见我说什么吧?”   苏雨炼后来才知道,他在这段时间里睁过很多次眼,却是没有意识的睁着,听不见人说话,也不会作何反应。   喜儿又一次叫来了吉傲。   吉傲观察了一会儿道:“他没事了,你退下吧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在给我续命?”   “没错,故意让你受了点罪。”   “我为什么还不能动?”   吉傲:“想动再养上半个月吧,一个月后能自己吃饭,三个月后可以走动。不过武功废了,以后你想自保,我可以教你新的功夫。”   苏雨炼说话其实也很费力气:“你这续命之法是从李时显那里学的把,我在书上看过相关记载,这是李家绝密,现在李家那当家老头都不甚熟悉,只有四处云游的李时显清楚其中的门道。你——见过李时显?”   吉傲看着他,许久才道:“这是除了我娘之外,无人知道的秘密。李时显,就在南国生活,我经常见到他。”   “你是他的徒弟——不——你——”   吉傲站起身道:“别猜了,早些休息。”   “等等,到底为什么救我?”   吉傲一笑:“你是我的东西,我还不想把你丢了。顺便——让北狄之人见识见识,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第一美人。”   苏雨炼低头笑了起来,虽然时常有人赞他容颜绝美,却大都伴着惋惜或鄙夷,人们认为他的容貌不过是上天给他的补偿,既不能长久,也拿不出手来。忽然有人说是关注他的容貌,他竟有些适应不了了:“我这皮囊,实在没你说的那样令人骄傲。”   “骄傲?这词合适。”吉傲说的分外认真,“你的脸,值得骄傲。”   三个月后,苏雨炼第一次下床走动,终于见到了李时显。那是一张真正可以为之骄傲的脸,看不见半点皱纹,皮肤也和年轻小伙子无异,眼神却深不见底,那样的人,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膜拜礼让,忍不住对他心生畏惧。也是那样一张脸,竟与吉傲有五成相似,尤其是深陷的眼窝,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。   “你叫苏仁?”   苏雨炼点头。   李时显道:“这个名字不好,不如改叫梁佳人吧,我先前有个徒弟,名唤梁佳人,四处悬壶济世,得了不少好名声,你今后随我学医,也可承了他的名号,继续治病救人。”   认徒弟?苏雨炼看向吉傲,吉傲道:“我那师兄为救人,死在了双栖慕容家。”   苏雨炼了然一笑,连忙行礼道:“师父在上,受徒儿一拜。”   吉傲连忙扶起他道:“要等你身体好了,再履行正经的拜师礼,今日这样随便的,可没人会承认。”   李时显吉傲道:“临行前,去我府中吃个饭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李时显走后,苏雨炼才问:“你和我那新师父是什么关系?”   “他是你师父,我是你师兄,你说我们什么关系?”   苏雨炼一笑,既然不能明说,那也不必强问。于是笑道:“既然是这样,师兄此次出行,可否带上师弟我?” 第47章 与酒之缘,难解酒愁   月明星稀,苏雨炼和吉傲坐在南国皇宫的房顶上吹风,苏雨炼看着远方,自顾自的想事情,自顾自的笑。他真的爱笑,以前他笑,可以让他看起来有精神些,现在他笑,可以让四周的空气都明朗起来。   吉傲递了酒壶给他,他接过来看着酒壶,忽然有些心酸。他道:“我原先不能喝酒,八岁的时候不信邪,偷喝了一次,差点死过去。于是再也没碰过酒,如今能喝了,心里竟还犹豫。”   吉傲夺过酒壶,仰头畅饮了一大口:“美酒在手,美人在侧,人生趣事何其之多,多思多虑徒添白发!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我以后,可以活很久了吧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“那我是不是要做个好人?”   吉傲侧头看他:“你以前坏吗?”   苏雨炼撇撇嘴:“我娘说我是烂人,外面人叫我小魔头,仔细想想,我却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坏事。”   吉傲道:“小魔头一事我到听说过。赤水一带,没有山匪,都是你的功劳。”   “那我行侠仗义,当称一代侠士。”   “但我也听说,你杀人手法狠毒,杀人时也不顾善恶幼残,你不为百姓杀人,只顾自己好恶。就算对付好人,手法也狠辣阴毒。”   苏雨炼:“那我果然是魔头。”   吉傲又将酒壶递来,苏雨炼猛灌了一口,一时不适应辛辣口感,连带着咳簌了好一会。稍缓过来之后,他道:“我原本若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,我可能是另一番模样。”   吉傲看着他:“你这模样,已经足够好。”   苏雨炼回视他,喝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喝酒:“虽然我早做好了死的准备,但能活下来,都是你的功劳,所以你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你达成的话,我一定以你为先,尽力帮你达成。”   “好。”吉傲伸手拦他入怀,看着苏雨炼的眼神有些闪躲着望向别处,那是生怕被推开的模样。可他说的话一点也不含蓄,他道:“就约定和我一直在一起,怎么样?”   酒劲稍稍上头,苏雨炼抗拒的离开他的掌控,明亮的眼睛稍显妩媚,他道:“我原以为你是个羞涩至极的人,多大点小事都会脸红。如今看来,你脸红,并非因为羞涩。”   吉傲的脸又红了,笑起来竟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。他哈哈笑道:“我的确有羞涩的时候。”   苏雨炼跟着笑:“我听侍女说,你平时都不说话,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,今日看来,也是虚言。”   吉傲再一次从苏雨炼的身后揽住他,抓好了他的手臂不让他动:“你对我的误解,其实还有很多啊。”   苏雨炼深吸一口气,还算平静的道:“我其实很不喜欢别人靠近我,抱我,特别是亲我。”   吉傲低头吧唧亲了一口他脖子:“这样吗?”   苏雨炼再用力,还是没挣开吉傲的束缚,无奈之下,他低头,又猛然仰头,用后脑勺磕向吉傲。吉傲松开了手,毫发无损,苏雨炼却疼的抱头。   吉傲:“师弟调皮起来,更有生气!师兄我看着甚是欣慰。”   苏雨炼斜眼瞪他:“幼稚!”真是欲哭无泪,明明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脑袋,明明是自己更幼稚,苏雨炼平时的聪明劲越来越使不出来了!   吉傲不知从哪取出一封信,递给苏雨炼道:“送你的礼物,拆开看看。”  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页红色的请帖,来自双栖慕容家,主人翁是雒闲和慕容烟,日期是——明天?   有太多东西要消化,苏雨炼犹豫再三,只道:“要是想瞧瞧这热闹,怕是赶不上了。”   “师弟喜欢瞧热闹,此去北国,会有瞧不尽的热闹。”   苏雨炼又喝了一口酒,眼中又是盈盈笑意:“这酒……起初喝着呛人,现在喝着香醇,怪不得有那么多才子佳人好酒如命。”   吉傲:“好酒如命的人,我到也认识一个。”   “李成茂。”苏雨炼脱口而出,李时显的侄孙,理应和吉傲认识。   吉傲笑道:“那混子一向低调,你竟也认识他?”   “听起来你和他很熟悉。”   吉傲道:“倒也算不上熟悉,由于某些原因,我曾专门去北国,帮过他几次忙。喜欢喝酒的人,难免容易惹祸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到不觉得他是个喜欢惹祸的人。”   “哦?”吉傲有些意外,“你这语气,竟是比我还了解他?”   苏雨炼微微皱眉,说是了解,不如说是粗浅的认识罢。他尤记得李成茂在他病榻前看清一切的姿态,也清楚那人清醒之时,眼神是怎样的犀利。“我随口说说,那人曾为我医病。”   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,苏雨炼下意识的缩缩肩膀,接着道:“临走前知会我一声,虽然没有要收拾的行李,总要做点准备。”   “三日后启程,你今天就要搬去师父那里去,轿子已经侯在外面了。”   苏雨炼心有不快,面上没有丝毫表现,笑道:“你们安排好了一切。”   吉傲:“师父是真心收你做徒弟,他说他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病例,也从未认识哪个人对医药理论这么感兴趣。”   苏雨炼一头雾水,他何曾表现出对医药理论的兴趣?便道:“我好像从未动过你们的医书药材,如何觉得我对医药感兴趣?”   吉傲从医,居所周边草药众多,毒虫也不少,苏雨炼探索皇宫地形之时,从未被毒虫侵害,也非常了解什么样的花草可碰,什么样的虫蚁沾不得。还有:“我房间里的医书,你从未碰过。”   “这是感兴趣?”   “正常人的好奇心,起码会翻看一二,你不看,正说明你了解。”   苏雨炼笑:“理由太牵强。”   吉傲道:“你还真是什么事都想追究到底,想的简单点,师父只是不想你看的那么多医书白白浪费。”   三天后,苏雨炼与吉傲等人启程,虽然一路奔波很辛苦,苏雨炼的身体却日渐好转,越来越有精神,他也终于在途中明白什么叫做“不希望你看的那么多医书白白浪费。”   苏雨炼加入进吉傲的队伍,化身悬壶济世的亲民大使,一路免费为穷人治病,到一处便就地租一处门店,高挂招牌,等人上门求医。半个月的路程,硬是让他们走了小半年,近五个月的时间,苏雨炼甚至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,成了一个专门做好事的江湖郎中。   确切的说,是有名的江湖郎中,借着梁佳人“假面观音”的名号,苏雨炼一行人在人们的感恩声中,一路行至双栖。坊间盛传,喜穿红衣,带着金色面具的圣手佳人,要走遍大江南北,为天下穷苦百姓带去希望与生机。   双栖人好武,求医者大都是刀剑伤,处理技巧并不难,稍微处理不当,很容易留下病根,后患无穷。苏雨炼作为“济世救人的好人领头”,向来只是口头指挥,从不亲自动手。金色的面具挡着他的左半边脸,大红色的衣裳也比一般衣裳的款式复杂了些,大部分时间,他只是“佳人慈善堂”的门面,放在门口摆着好看的。  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,苏雨炼忍不住感叹,自己重生之后,脑子明显不够用了。   那天,天气很好,慈善堂的人在天黑之前接待了最后一个病人。苏雨炼打着哈欠准备关门,一个白衣男子迎面冲到他眼前,速度之快令人诧异,他就站在苏雨炼对面,扬手就要揭开苏雨炼的面具,随即便被吉傲扔出去的一枚铜钱打伤,白皙的手背很快就有血流出来。   白衣男子一愣,看向吉傲,笑道:“果然是你来了。”他又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端详着苏雨炼,似乎在看一件商品。   吉傲道:“慕容公子请进。”   苏雨炼这才看到白衣男子身后跟着的汉子,从手指和手臂的特点,不难猜出那人和苏芷一样,是个经验老道的铸剑师。由此可以推断,眼前这位慕容公子,地位一定很高,很可能是:“慕容缪?”   慕容缪走到吉傲对面,正要坐下,便听见苏雨炼叫他的名字,转而看向吉傲的眼光也别有深意:“国相大人不愧是大巫女蒙娜的孩子,也有一双天赐的神之圣手。”   苏雨炼装作没听见,站在门前道别,先行离开了慈善堂。   双栖有半数以上的店铺营业到很晚,灯火通明,以酒家、青楼为主,以茶馆、戏园为辅。各处行人,各处游客,好不热闹。   苏雨炼寻了一处酒家,包了个包厢,一人小酌,缓慢惬意。这是他恢复以来,第二次喝酒,前一次喝酒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,那时候说了很多话,好像心都敞开了,不管有什么不快,喝了酒便可全部忘掉。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,能找机会喝酒,想想心里也是开心的。   面具的造型很精巧,苏雨炼拿下面具在手中把玩。据吉傲说,这面具原先的主人是梁佳人,想来是个矛盾的人物,喜欢金色和红色,习惯遮住半张脸,既张扬又内敛。   甘酒下肚,苏雨炼有些飘飘然,心里还在想着,原来喝醉是这种感觉。头脑好像是清醒的,有些记忆在此刻显的特别清楚,心中积攒的酸楚滋味在此时像被酒香勾了出来。越想越觉得委屈可笑,最终,他也只是对着酒杯喃喃自语:“我好可怜啊——”   说完,他兀自觉着好笑,自顾自的笑了好一会,长谈了一口气,又道:“老子命够硬啊——” 第48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1)   醉酒之后,苏雨炼抱着酒壶四处游荡,他换下了身上的红衣,寻了一件灰白相间的长衫穿在身上,买了一张狼脸面具带在脸上,玩的不亦乐乎。   在街道上,无论是英俊潇洒的江湖剑客,还是豪情万丈的绿林莽汉,都因酒而痴,因武而狂。要知道,双栖就连五六岁的毛娃娃都是能比划两下的。像苏雨炼这样,只能喝酒,不会武功的,实在稀罕。   夜色渐浓,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了苏雨炼的手腕,稍稍使力,就把苏雨炼拉进了怀里。那人力气很大,体型宽阔,手掌控制住苏雨炼,让苏雨炼动弹不得。有胡茬扎在苏雨炼的脸上,低沉粗野的声音在苏雨炼耳边回响:“小美人,你这腰——好生诱人,爷长这么大,头一回想好好疼疼哪个男人,抱起来就能让爷的魂飘走了。”   苏雨炼恼火,却是动弹不得,身后人伸头就要往他脖子上亲。苏雨炼忽的一笑:“除了腰,我这张脸更诱人,你且松开,我取下面具给你看。”   那人一听,心神荡漾,便伸手去取面具,苏雨炼被稍稍放松,便迅速侧身想退出那人的怀抱,怎奈他忘记自己武功全无,速度慢不说,力气也太小。   这小小挣扎的动作,令身后的人兴致更浓。他取下面具放进苏雨炼怀里,两眼都要值了,不是没见过美人,而是眼前这位,用美来形容都太肤浅了,看着他的感觉像雪花落在手心上,又凉又暖,似真似幻。于是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顺:“小美人儿,爷今天就是死了,也不枉来人世走这遭!”   说完,他就近将苏雨炼扣在墙上,苏雨炼顺手接住了差点掉了的面具,那人亲上苏雨炼的嘴唇,试图用舌头抵开他紧闭的牙齿。苏雨炼本是忍耐着拒绝,忽然松了口,在那人得逞以后,有意回应。那人身子一软,困住苏雨炼的力道霎时轻了。苏雨炼的手摸着那人的胸膛,一点点上移,似是为了方便亲热,揽住了那人的脖子。   随后,不过转眼之间,血花四溅,那人瞪大了眼睛,脖子被半块面具剌出一大道口子,苏雨炼轻轻一推,那人就径直倒下了,已然断了气。苏雨炼这一下,用的是蛮力,攥着面具的手,因过度使力失去了知觉,连带着胳膊颤个不停。   他蹲下来,将面具丢到一边,有些迷茫和惋惜,喃喃道:“活着不好吗?”   无人应答,死人无法应答。   苏雨炼手臂酸疼的厉害,他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,吉傲才从小巷子的拐角处出现。他看见苏雨炼便露出羞涩的笑容,再看地上躺下的死尸又是一愣,走近才道:“我找了你许久,四下不见你的身影。”   苏雨炼的手上还沾满了血,吉傲掏出手帕帮他擦干净,发现他的手指也有一道很深的伤痕,像是被面具划伤的,便顺手帮他包扎好,又温声道:“回去上点药,能好的快些,剩下的事我会找人处理。”   苏雨炼没有应他,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,许久才出声:“我是不是很英俊?”   吉傲忍着没笑出声:“这事有谁不知道?”   以前并没有谁说过苏雨炼“很迷人”这种话,如今听了,觉得这并不是好事。“那你长久以来,一直帮我,是不是因为我很英俊?”   “你漂亮,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就和别人不一样。好了,可以回家了吧?”   苏雨炼咧咧嘴笑道:“刚才用劲过猛,现在我虚了。”   “……”吉傲俯身抱起比他,走了几步道,“你最近长高了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刚刚喝酒了。”   “闻到了,虽说你现在身体恢复的很好,但也要注意节制,酒重伤身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明天可不可以不看诊?”   吉傲:“嗯,让喜儿带你四处玩玩也行,栖山上得风景很是秀丽。”   “你今天没派人跟着我,我很开心。”   人人都说苏雨炼心机颇深,却不知他只是杀人时恨辣,骨子里也还是个孩子。吉傲将他安置到床沿:“睡吗?”   苏雨炼摇摇头,眼神单纯无害,长手一伸揽住吉傲的脖子:“要不要……”   吉傲原本弓着背,朝苏雨炼眼前一凑,就势把人压在床上,铺天盖地的吻压下来,紧的让苏雨炼喘不过气。可他还是擒着笑,像是很享受这个吻,细腻的回应着吉傲。   吉傲沉溺其中,忽然想起了什么,连忙从苏雨炼身上起来。有些羞涩,有些不自然:“你今天怎么了?”   苏雨炼:“你不是和我一样吗?只有你和我一样,其他人都不是。只有你……”   “受刺激了?”   苏雨炼:“那个人也是,我心里明明知道,他对我好都是出于习惯,出于——某种目的,我还只能记得他的好,幻想着他的不好只是假象。”   这是苏雨炼主动提起故人,吉傲并不打算跟他深入探讨,便道:“你喝多了,早点睡吧。”   “我不困啊。”苏雨炼拉着吉傲的衣角,从他的背后抱住他,“你不打算睡我了?不是要等我身体好吗,我好了。”   吉傲心里一抽,呼吸不顺。   “你本来就没打算睡我吧。”   吉傲忽然很生气,拉开苏雨炼的手腕,回过头来冷声道:“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。”   吉傲很少会生气,此时忽然虎着脸,便也比常人更加阴森可怕。苏雨炼看着他,反倒好整以暇的瞧着他道:“你把我当成什么呢?你要把我卖了。”   吉傲皱起眉来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苏雨炼想起慕容缪看他的眼神,便更加胸有成竹,一字一顿的说:“你想让我代替梁佳人,你想把我卖给慕容缪!”   吉傲失笑:“你是因为这个才去喝闷酒的?”   “没有!我越来越像你们口中的梁佳人了,我有时会觉得我就是梁佳人。今天是那慕容缪提醒了我,让我忽然——忽然不想做好人了。”   “谁让你做好人了,我却是不懂你口中好人的定义是什么?”   苏雨炼:“治病救人,积德行善?我只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大善人,因为这‘大善人’的名号,我这段日子实在累的够呛。”   “我知道了,你就先这几天,出去散散心吧。”   吉傲最终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话,才把苏雨炼哄睡着。他与苏雨炼东扯西扯的说了这么些许话,虽然没摸清苏雨炼忽然闹脾气的原因是什么,却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近了很多……   不知道算不算日久生情,吉傲有些舍不得将人借走了。 第49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2)   慕容家大院内,甄夫人住处。弓着身子的猥琐老妇人趴在甄氏耳边悄声汇报:“大公子已经连着走访好几回了,看样子是真以为找着那小妖精了。”   甄氏:“缪儿不是莽撞的人,应当不会认错,你确定当时把梁佳人处理干净了?”   “那栖山上的蛇窝哪是一般人能应付的?从来没听说过谁能进了小野洞,还能活着出来的!老奴亲眼看见那小妖精进了山洞,在外面守了三天,没见人出来……”   甄氏:“那缪儿抬着轿子出去,不是接他,还能接谁?”   “依老奴看,是那冒名顶替的梁公子阵仗太大,大公子走个形式,把人接来看看,换得府上的人一个心安罢了。”   聚福楼,二楼包间内。跑堂小二又送上两盘菜,笑呵呵的介绍:“梁公子,这是我们老板单独送您的两道菜,一个叫栖山小野,一个叫双龙戏珠,您尝尝。”   苏雨炼想了好一会儿,才想起这“梁公子”叫的是自己。笑咪咪的谢过主人之后,便叫喜儿屏退左右,摘下面具用餐。这面具已经陪伴苏雨炼半年之久,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。而这面具在他身边越久,他便越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   兀自想着这些事,身后的门便被推开,苏雨炼背部不由得一僵,面具还在手边。   “不用紧张,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见过佳人的真面目。”来人说完,便坐在了苏雨炼的旁边,是慕容缪。   苏雨炼不知自己为何下意识的防备这个人,却很明确的表现出了敌意。   慕容缪却很自在的动筷子,悠闲享用桌上的美食:“这个栖山小野味道最好,辣味够足,鲜香可口,你尝尝。”   苏雨炼道:“吉傲告诉你我在这里的,你有什么事?”   慕容缪笑道:“吉傲,对了!吉傲,我这位朋友和从前一样,总喜欢卖关子,让人心烦意乱的。”   苏雨炼沉默不语。   慕容缪:“本想等你吃好喝好玩好,然后再聊正事。不过你先问了,我就直接说明清楚吧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梁佳人十年前和我家签了契约,大概的内容就是他要在我家待上三十年,专门为我家大夫人诊病,几年前他失踪了,我家人无法让个死人继续治病,便不了了之了。如今你又出现,情理上都要回我家的。”   “慕容公子,你这话说的奇怪,这梁佳人又是失踪又是死人的,不是一个意思吧。他到底是失踪了,还是死了?”   慕容缪眼中闪过一丝恨意,转瞬即逝。他从容笑道:“此事说来复杂,但你既然顶了梁佳人的名号,一定要进我家的。”   “这是吉傲的意思?”   慕容缪顿了顿,意味深长的道:“你也很关心吉傲呢……”   苏雨炼咧嘴轻笑:“慕容公子这个‘也’字用的好,我若有意,这时候应当开口问了,在我之前那个很关心吉傲的人,不会就是梁佳人吧?”   慕容缪:“看来你并没有提问的意思。”   “我才不好奇你们有什么恩怨,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,你不会让我在你家待太长时间的。”   “果然是个聪明的妙人。”   苏雨炼:“需要我怎么配合?”   “做你自己就好,我家中与梁佳人相熟的不超过五个,实在应付不过来的时候,也可以假装失忆。总之……”慕容缪向前凑了凑道,“我这少不了你爱看的热闹。”   “还没请教,大夫人得的是什么病?”   慕容缪:“痴呆,时好时坏,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不必担忧你的医术。”   苏雨炼道:“既然如此,为何非请一个大夫,专门照看她呢?”   慕容缪低头,想起吉傲说的话:苏雨炼是个喜欢追究原因的人,他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人性关系,虽然这让他更加糊涂,但在他的认知里,一个人做什么事,似乎都要有利可图才能正常进行。   这样的人把事情分的很清楚,将来必定不会成为麻烦,值得利用,也会是个好伙伴。所以说的清楚一些,反而更能让他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。   “梁佳人之所以在我家,一个很大的原因是——我父亲喜欢他。”这句话并不长,慕容缪又重复着说了一句,“我父亲喜欢他。”   “你父亲喜欢男的,你是怎么出来的?”这话刚说出口,苏雨炼就后悔了。   好在慕容缪并没有生气:“我父亲喜欢有才有貌之人,我母亲也算的上才貌双全。”   苏雨炼:“嗯,话说回来,你父亲既然喜欢梁佳人,应当很容易就认出我是假冒的吧?”   慕容缪:“很有可能,不过梁佳人从来都是带着面具示人,稍微化妆遮掩,大概可以瞒过去。我想不用我提醒,你也应当清楚,等你进我家之后,最好离他些。”   “什么时候去?”   “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,”慕容缪招呼侍女进来,“这红衣是梁佳人的最爱。”   苏雨炼戴好面具,当着慕容缪的面换上了那身象征着梁佳人的艳丽衣裳。慕容缪走到他身侧,极尽谦恭的引他上轿。 第50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3)   红衣红袍,初入慕容家宅院,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,好在有慕容缪护航,苏雨炼虽然听见了许多质疑的声响,却没有遭到为难,落脚才发现,竟然分到了单独的院落,里面还有梁佳人遗留下来的东西。慕容缪屏退左右,又坐了下来。   苏雨炼道:“如果我没记错,我们在聚福楼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”   慕容缪一叹气,仿佛变了一个人,幽幽道:“佳人,这里的每一个人,都等你等得太久了。”因为等的太久,很多很多人都变了。   苏雨炼对上慕容缪的眼睛道:“你也在等吗,等我做什么?”   “你会知道的——”慕容缪的眼神稍有闪躲,随后便直直看回去,“往事不提,今后发生的事将全是美好的回忆。”   美食,美酒,美人。   一连几日,苏雨炼都享用着慕容家最好的东西,就连身边侍女都是面容精致的漂亮女子,苏雨炼不像一个大夫,反而像是慕容缪的祖宗。慕容缪作为慕容德最看重的接班人,整日不务正业,时刻围着苏雨炼打转,今天拉着苏雨炼游湖赏月,明天叫着他饮酒下棋,看起来好不悠闲惬意!苏雨炼不多问也不多说,灿烂明亮的笑容一直在他脸上挂着,通身都是被人宠爱气息。   午后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,在地上留下斑驳好看的痕迹,树下对弈的二人,专注的下棋。   苏雨炼忽然开口:“听说令妹是天下第一美人?”   慕容缪点头:“算是吧,我们家的美人实在不少。”   “慕容兄觉得有人比她还美?”   慕容缪抬头看向苏雨炼,心里不由感叹,这世上的美人,没有最美的,只有更美的。这一身艳丽红衣穿在苏雨炼身上,仿佛是午后阳光喷洒下来的火苗,那妖精一般的男子,竟还会问出那样浅显的问题。“我妹妹比你差远了。”他说。   苏雨炼落子的手一顿,声音放低了些:“要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就好了。”   慕容缪一愣,落下一子,随即笑道:“可惜大多数人都见不到你们俩,若是真见了,不见得谁是第一呢。谁最美很重要?”   苏雨炼摇头:“听说她成亲了,你妹婿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  “他啊,阴晴不定,时好时坏,我总觉得——他和大夫人一样,”慕容缪指指自己的脑袋道,“这里有问题。不过对我妹妹倒是很好,事事向着她,不失为一个好夫婿。”   苏雨炼观察着棋局,迟迟没有落子:“你成亲了吗?”   “我啊,成亲意味着当家,慕容家的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。”   苏雨炼:“在这府里,你的敌人是谁?是什么原因然你觉得,当家很难当?”   一向有问必答得慕容缪沉默了,他眼看着苏雨炼的包围圈吃掉了他大半片白子,将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盒里,淡淡道:“人和人相处,难免都有想隐藏的秘密,我不是也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份吗,你在冒充佳人之前叫什么名字?”   甄氏小院,身形偏胖的矮个子侍女,恭恭敬敬的附在甄氏耳边汇报:“大公子从梁大夫那里出来了,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。”   “哦——他不应该现在才发现那梁大夫是假的吧?你最近可发现什么异常?”   侍女摇头:“奴婢接连观察了好几日,若不是夫人告诉我那梁大夫是假的,奴婢还真没看出差别来。毕竟奴婢原先也很难靠近那个人——”毕竟能把红衣穿出那样风姿的男子,她从来不相信会有第二个!   “饮食喜好也没没有奇怪的地方?”   侍女道:“饮食都是大公子亲自准备的,其他人都上不了手,所以——”   “他果然没发觉吗?”甄氏凝眉,“还是这梁佳人真的回来了——他,能在栖山的蛇窝里生还?”   侍女:“要不要请烟儿小姐回来认认人?想当初那梁大夫,除了老爷和夫人以外,只和烟儿小姐说过话,想来她更能分清这人的真假——”   “来不及了,老爷最迟后天回来,慕容烟赶不回来不说,也不可能真的帮我们。现在只能期望大夫人那倒霉蛋能犯一次病,好让这个梁大夫展示展示他的针灸技艺。”   “奴婢明白了,奴婢告退——”   没多久大夫人便犯病了,虽然慕容缪总对苏雨炼说,不必尽心,过一阵就好了。苏雨炼还是认真诊了脉,仔细询问了大夫人犯病期间的病状,不问不知道,一问——便察觉出了不对。   苏雨炼随手开出药方,命人煎药后,便单独找了慕容缪。   “你家大夫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——想来也不觉得奇怪,身处风口浪尖上,必定容易着了别人的道,下药之人不但谨慎懂分寸,还是一个本事不小的人。”   慕容缪却立刻警觉出来:“下药?!给她瞧过病的大夫没有一百,也有五十,从没人瞧出她是被人下药所害。我虽有过怀疑,却没办法确定,我娘和大夫人关系虽然不好,却从来不敢有害她的心思——”   苏雨炼打断他:“没说是你娘啊,你自己先扯上她的。你们这么大一家子人,肯定不止你娘有害她的动机,我只是陈述事实,有人常年给她下药,现在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。根据书上所写经验,她这种情况应当和孩童的心智无异、无法自理了,可据你所说,并没有那么严重,所以我猜测那人在很久以前收手了。这次,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,兴许只是想试试我的医术。”   “针对你?”   苏雨炼笑了:“是针对梁佳人,能跟我讲讲他是怎样的存在吗?我来这么久,为什么没有人质疑我的真假?”   “他没有什么,”慕容缪又道,“他是噩梦,是命定毁我一生的噩梦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。”   “说了也没什么,他来双栖之前得罪了姬城徐家,姓徐的满世界找他,却不知他已经化名‘梁佳人’混入了我家,我那时什么都没注意,只记得当天月色很好,院子很亮,他一身红衣,带着金色面具,像天神下凡,他好像还受了伤,具体伤在哪里我也记不清了,我救了他,他压在我肩膀上的手臂混着浓浓的草药味。”   苏雨炼:“草药味和你救他有什么关系吗?”   “有的,我以为他是个好人。”   “看样子他不是。”   慕容缪:“我那时十几岁,分不清好坏,只知道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,喜欢闻他的味道。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,我的房间房间里藏着这么一个人,所以——那是我最用功的一段时间,我练功习字时想的都是他,我想,我想我会慢慢变得强大,我会让他一直待在我身边。”   “太天真了——”苏雨炼轻声说完,又道,“我也有那样的时候。”   慕容缪接着道:“我以为他在我身边也是开心的,没想到他伤好了之后,就打算离开。可惜天算不如人算,他在出去的时候,落入了我父亲的机关阵了,被机关送进了地牢。我找了他好久天,怎么都找不到他,但我又不敢惊动其他人,他说如果被人知道他的行踪,和杀死他没有两样。我每日盼着的,就是他能平安,即便他再也不在了。”   “你爱上他了。”   慕容缪眼角动了动,下意识的摇头:“那种人——那种人——”   苏雨炼在一旁静静听着,等了许久慕容缪才道:“我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,大夫人忽然傻了,四处找大夫都无法医治,我父亲怀疑是我娘做的,所以查我娘查了很久。后来实在查不出什么来,大夫也说是大夫人自己的思虑太多得的病,父亲才摆手。那个人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又出现了,打扮得像个江湖郎中,带着奇怪的动物面具,仅仅施针,就让大夫人冷静不少,虽然没让她恢复,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父亲多次挽留,他才同意暂住在我家照顾大夫人。”   苏雨炼:“他做了多大的错事让你这么——厌恶他?”   “厌恶?到没那么严重,只是父亲喜欢他,不准许任何人和他接触,我却不小心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。”   “哦?”   “那是我第一次明白,原来——原来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可以——共尝鱼水之欢,他——刚好需要父亲那样的人满足他而已。我再也没办法面对他,所以装作不认识他,也不再跟他有来往,父亲专门为他准备的小院也成了众人远远躲避的禁地。”   苏雨炼看着慕容缪的眼神别有深意,他道:“那他也只是天生喜欢男子,无法选择,不是他的错。”   “他天生喜欢,我不是啊。”慕容缪道,“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不理解也没有办法,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吃鱼,有人喜欢吃熊掌,没有选择的余地,只有认命的份。你可能不喜欢他,或者他作为你的‘朋友’,让你失望了,可那就是他本来的样子,不会因为你不了解他、不喜欢他而改变。没有人是为你而存在的——没有人——”苏雨炼忽的想到了自己,不免低落。   “今天要听我把故事讲完吗?”   “改天。”苏雨炼道,“我并不打算拆穿谁,大夫人喝了药,会缓解的。”   慕容缪:“你也喜欢男子吧,你不喜欢吉傲吗?”   苏雨炼:“我这种人的想法你就更不会理解了,吉傲断袖,我欠吉傲的,不介意用肉来还,但说到喜欢,我不觉得这世上有谁是值得我喜欢的,我最喜欢我自己,最喜欢能活到现在的我自己。”   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和梁佳人很像,我说的不是长相而是感觉,你们都好像什么都不在乎,却都喜欢挑弄周边的人。吉傲造就了梁佳人,吉傲让梁佳人绝望,如果你不喜欢吉傲,是谁让你绝望呢?”   苏雨炼:“虽然我不知道你没头没尾的说些什么,但如果你非想讲故事,我不介意你说下去。”   “算了,吉傲本来就不会做没把握的事,他说送我一个梁佳人,我本来是不信的,没人会识破你是假的。”   苏雨炼:“不用在我面前装受伤,十年前你可能是个好孩子,现在可没那么无害。”   “哼哈哈——哈哈哈——”慕容缪压抑着笑,终于畅快的笑了出来,可竟有那么一丝阴森之意,他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,“我受伤,我爱他,你都猜的很对啊,你知道你和佳人的区别吗?他比你年纪他,他经的男人多,他比你更心狠,他不会报恩,他只会掠夺。”   门外响起敲门声,是孔有怀:“公子,甄夫人说她吃坏了肚子,叫梁大夫过去瞧病。”   梁佳人何曾给大夫人以外的人瞧过病,“她是想在父亲回来之前,再探探‘梁佳人’的虚实。”慕容缪问道,“你要过去看看吗?”   苏雨炼笑:“有热闹,我自然要去瞧瞧。” 第51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4)   苏雨炼刚站定,就被几个人从背后按倒,捆住了双手。苏雨炼出言嘲讽:“甄夫人待客之道,还是没有变啊!”   躺椅上的贵妇人逗着怀中的肥猫:“我以前可没机会碰你,不过,还真是老样子,你一点武功都没有,怎样都不带怕的。”   苏雨炼不动声色:“你的肠胃好了?”   甄氏一愣:“我明知你是冒牌货,怎么越看你越觉得你是真的呢?来人,将那盘栖山小野端上来,喂给梁大夫常常。”   苏雨炼下意识觉得那盘菜有问题,抗拒着盯着它看,猛然瞪向甄氏,勾起一边唇角冷笑道:“你以为死过一次的我,还会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?不过是蛇肉而已,你怎么不拿活蛇来喂我?”   甄氏:“梁大夫不愿意吃,说一声就好了。”   “怎么不愿意,给我放上足够的辣椒再炒一遍,你这盘栖山小野不够地道。”   甄氏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,她不知梁佳人的样貌,却记得他的倔脾气,那种他就是本人,他还活着的恐怖之感攥住了她的喉咙。她愤恨的站起来,肥猫在地上打了一个滚,叫嚷着跑开了。   苏雨炼眼见着甄氏打翻了盘子,恶狠狠的揪着他的领子喉道:“你为什么要回来,你夺走的还不够多吗?我缪儿好不容易忘了你,好不容易长成这个样子,好不容易——你为什么要回来?为什么!!”   苏雨炼淡淡道:“哇哦——您原来不知道啊?”   “我知道什么?!我能知道什么,你想来报复我吗,尽管来啊!不要抓着慕容缪不放!”   苏雨炼心理暗暗分析,笑道:“想报复您,不抓着慕容缪怎么行?看看你只是担心就这么抓狂,我若动了他,您是不是就要疯了,像大夫人一样?您该知道大夫人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吧,您想变成那样也更容易些。”   “不是我!我没有害过她!”甄氏这一句说完,忽然冷静了,梁佳人根本不需要防守,因为他不在乎慕容家的任何一个人,只有他稍微一反击,会接连有人被击倒。他可是梁佳人,她怎么可能杀的死妖精呢?   苏雨炼:“我已经认识到了你的敌意,现在可以放开我吗?”   甄氏半蹲在苏雨炼面前,万分诚恳:“你回来报复我,我不会反抗的。”   “是你害死我的吗,您不用着急,很快,该来的都会来。慕容德也该回来了,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念我。”苏雨炼在角色中很是享受,虽然甄氏变相承认自己害了梁佳人,他却不觉得甄氏真的能处理掉这样一个祸害,毕竟梁佳人到现在为止,还是一个传说,单单被这么一个喜怒难以自控的女人害死,听起来太过可笑。   “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?”甄氏说完连忙收敛,“原先看着你与烟儿最亲近,还以为你最想见见她呢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忽然——记不太清那段时间的事了,甄夫人可还记得?”   “啊?我?我也记不太清了。”   苏雨炼:“别的不记得,应当记得我和你儿子是怎么相好的吧,你那么在意他。”   甄氏缓缓站直身子,坐回原来的地方:“送客。”   苏雨炼也站起来,转身便走,临走前还摆了摆手。   再次看到慕容缪,苏雨炼忽然觉得他很可怜,这是他在同情自己之外,第一次同情别人。他扬手叫了一声“缪儿——”慕容缪脸色难看。   苏雨炼又叫:“缪儿,真是苦了你了。”   慕容缪有点后悔自己专门为苏雨炼准备吃的,桌面上刚刚摆上的两道菜又被他收了回去。苏雨炼连忙拦他:“通过这两天的深刻学习,心理想明白了很多事,我们不算朋友,也算同病相怜,你就不要在我这找不痛快了,赶紧先填饱肚子再说。”   慕容缪坐下,看着苏雨炼为他盛饭,指指脑子道:“我娘这里也有问题。”   苏雨炼咧嘴笑:“你们全家都有问题,别担心,我来只是看热闹,不往外说,也不在内干涉。”   慕容缪动筷子:“既然是找你帮忙,我就不担心你能翻出什么浪来。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你娘今天喂我吃栖山小野,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你每日亲自为我准备吃食,是不是担心我被谁毒死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当初梁佳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,或者说利益,被很多人盯上了?”苏雨炼放下筷子道,“这是最后一个问题,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。”他一向信奉人的趋利性,人的身上一旦有利可图,就会成为其他人又爱又恨的对象,这是天性,也是普遍现象。   慕容缪自己盛了一碗汤:“就算有我也不记得了,若说我贪图他的什么利益,恐怕就是他那副臭皮囊吧,他玩弄我的时候,我好像也是快乐的。”以至于到现在,他还能回忆起他身上好闻的药香。   “你爹回来我可以碰他吗?”   “你不是个雏吗?”   苏雨炼哑口,这个慕容缪果然是个令人讨厌的角色。两人安静的吃着饭,苏雨炼忍不住又问:“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?”   慕容缪瞪他,咬牙切齿:“你说呢?”   苏雨炼分外认真的想了想道:“吉傲是上面的,那梁佳人就事下面的,接着是你——貌似是上面的。”   “你要试试吗?”   苏雨炼笑眼弯弯:“你不行的。”   慕容缪:“……”   看他脸色不对,苏雨炼连忙解释:“像你这种执念太深的人,接受不了旁人的。”说完,又投过去一个“我都懂”的眼神,看得慕容缪直接没了脾气。   苏雨炼:“你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,还有那个慕容烟,是不是都得与我碰个面,交流一下?”   “我父亲若真回来了,你敢碰他?”   “虚张声势,撩拨一下还是可以的。”苏雨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“我瞧够了热闹,你才能麻利儿的做好你盘算的事情,虽然我不确定我猜出来的是不是你心里所想的。”   慕容缪:“你猜出了什么?”   苏雨炼: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,看我以后表现吧。” 第52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5)   自从苏雨炼可以喝酒之后,他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,以至于到了每日睡前不喝就睡不着觉的地步,趁着月色,吹着晚风,伴着酒壶,好像就是生命的全部。   老树的阴影后面,鬼祟的身影偶尔会漏出一寸衣角,苏雨炼装作没有看到,随后那个鬼祟的身影被人击昏,又被人从树阴后面拖到苏雨炼眼前,是个矮个子小丫头,穿着侍女的衣裳。   苏雨炼没看那昏迷的小丫头,反倒好整以暇的看着另外一个人,举酒相邀:“来点儿?”   “我就知道你没有死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认识我啊?”   “认识?应该不认识吗?”这人一身黑衣,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,可他给人的压迫感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。   苏雨炼却故意不再看他,倒酒独酌。那人坐下,取了酒杯,自己给自己斟满,两人竟这样安静的坐着,一直喝到深夜,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倒在一边,苏雨炼低头自语:“那酒窖里看酒的老头该要哭死了。”   “不是他自己送来的吗?”   苏雨炼摇摇头,说话已经明显有了醉意:“我现在学了妖法,可以哄人对我唯命是从,我看你喝得高兴,觉着我这妖法学的值。”   “为什么来这里?”   苏雨炼皱着眉,像是没听懂他的话,扯扯头发道:“你不是在这吗,我想着你在这,没有理由也会来——”   “我没有在这里常待的打算,如果不是接到你来的消息,我今天也不会回来。”   苏雨炼:“慕容德应该比你先回来的。”   “是我先。”回来了。   苏雨炼看着他笑,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了,他伸手扯掉面具,醉眼朦胧的看着对面的人,说话慢悠悠的有一丝妩媚:“你,为什么而来?”   “为你。”   “要带我走吗?”   “只要你愿意。”   苏雨炼德眼泪越流越凶:“想我了吗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想,还是不想。”   “很想。”   苏雨炼勉强站起身,打翻了桌上的器皿,踉跄着想走开,自语着:“我喝多了,我果然不太能喝酒——”那人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袖,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   苏雨炼看着他的手,用力掰开:“我喝多了,要去睡了——”   “对不起,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,是我误会了你。”   苏雨炼没站稳,摇晃着摔坐在地上:“你没有误会。”眼泪被风吹干了,好像也没那么伤心了。   “你把后路留的很好,省了很多麻烦。特别是让扶善留给扇羽宫的信物,云浅浅将它交给我的时候,正是我为它发愁的时候,还有姬欣谷唯一生还的侍女,都帮了我很大的忙。”   苏雨炼扬着头看他,双目有神,透着一股认真劲儿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   那人仿佛没听懂,伸手扶他:“我不该认为你别有用心,不该那么心急,不该——花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你,不该——”   苏雨炼虽然抗拒,还是被那人强行拉了起来。哼哼着:“不该来见我,不该回来的啊——”   “跟我走吧,我再也不会怀疑你,再也不提过去的恩怨。”   想是没有听到,苏雨炼呼吸变得平稳绵长,竟是趴在那人肩上睡着了,那人将他横抱着送回卧房,苏雨炼一沾床便又行了,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似的,用手指指着那人额头道:“我现在施妖法,你,消失。”随即笑咪咪的躺回了床上。   睡梦中也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,苏雨炼抱着被子断断续续哭了一宿,醒来时嗓子都哑了,慕容缪用早膳时,忍不住询问:“发生什么事让你那么伤心,眼眶这么红,嗓子都哭哑了。”   苏雨炼幽幽看着他,摇头叹:“缪儿,你可怜啊——”   “……”苏雨炼明明比他小上好几岁,他却越来越招架不住这祸害。   苏雨炼又道:“你父亲怎么还没回来?”   慕容缪故意曲解他的意思:“你昨天就想这事?想哭了?”   “缪儿,我也不是很介意给你当小爹爹。”   “他作日深夜到家,今天一早起来就去了演武场,下午有几位长辈找他谈事,没时间应付你。我请你来也不是对付我父亲的。”   苏雨炼点头:“那你不想找出害死梁家人的凶手了?”   慕容缪:“谁说我要找凶手,何况那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?”   苏雨炼指指自己:“冤鬼回门,不是找凶手是为何?”   “自作聪明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是无所谓,你爹应该也不欢迎我这位‘佳人’回来的吧。只有你期待已久,没有一个人像你说的那样等我等的太久了。你们家随便一个侍女,都对我充满敌意。”   “梁哥哥!”房外穿出好听的女声,一声接着一声叫,“梁哥哥!孔叔!你别拦我呀!梁哥哥你在里面吗?我是烟儿啊,你不记得我了吗?梁!哥!哥!”   苏雨炼随慕容缪出门,阳光下娇俏美丽的女孩儿被孔有怀挡在身前,慕容缪刚要开口,就听见苏雨炼道:“你不是慕容烟,你是谁?”   那女孩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:“我——我还以为你认不清呢,姐妹中数我最像烟儿姐姐,梁大夫记性真好,竟能认出来。”   慕容缪也觉得意外,不由自主望向苏雨炼,只见苏雨炼平静的转过身,回了房间。   “烟儿也回来了,你不是好奇她的样貌吗?今日一定见得着。”   苏雨炼坐下:“我就说嘛,你们家人对我都充满了恶意和试探。”   “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烟儿。”   苏雨炼悠然道:“外面那个很漂亮,但就那种档次便能算作第一美女的话,你们慕容家真是没人了。”   慕容缪看了他好一会儿,认可道:“吉傲果然没有看错人。”   “缪儿啊——”   “我去看看有没有慕容烟的画像,以免到时候你认不出来。” 第53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6)   慕容缪办事效率很快,没多久的功夫,慕容烟的画像就摆在了苏雨炼的面前。慕容烟在画上何等曼妙,苏雨炼没心思品味,让他在意的是落款题字竟是雒闲所写,旁边还盖着雒闲的闲章。几乎不用想象,苏雨炼的脑海就能描绘出两人蜂迷蝶恋的画面。   慕容缪道:“雒侯成亲前画的,□□抓的很好,我觉着是最好的一幅。”   苏雨炼:“慕容家不是不攀亲的吗?我听说,你们姓慕容德,要是有谁嫁进皇宫,都是要和家族断绝关系的,如今怎么攀上侯爷了?”   “这中间就有点复杂了,到现在还有一帮老顽固在针对我这妹婿呢!”   苏雨炼:“画我看完了,梁佳人对你妹的态度呢?”   “随你便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凌厉的剑气直冲苏雨炼的后脑勺,苏雨炼毫无所觉,慕容缪眼疾手快,用手生生挡住了这一剑,行凶的人悠悠站定,丝毫没有伤人的自觉,笑盈盈的冲外面喊道:“孔叔!我哥哥流血了呢!”   慕容烟,苏雨炼记得她,她比原来更加美艳,眼底多了分媚态,少了分纯真。   果然,但凡是雒闲照顾过的人,都能滋润的掐出水来。   苏雨炼不动声色,静静看着她。   她也静静回望着他,终于启唇道:“你回来了——”   话里有欣慰、又感动、还有雀跃,却被她隐藏的很好,清清淡淡的,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。   随即,雒闲的身影在她身后出现,她笑着介绍:“这是我夫君雒闲,这是我最敬仰的哥哥,叫梁佳人。”   雒闲看向苏雨炼,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,便对慕容烟道:“你爹派人四处找你。”   慕容烟也没打算叙旧,应道:“这就去。”临行前看了苏雨炼一眼,若有所思,却也没有停顿,转身离去。她已经太久没见到梁佳人和苏雨炼了,以至于苏雨炼给她的那种熟悉感,让她不觉自己认错了人。只是梁佳人为什么会回来呢?她想不清楚,没人想得清楚。   “好久不见。”苏雨炼没打算在雒闲面前伪装自己。   雒闲:“是有点久。”   “过得不错?”   雒闲:“没多大差别。”   “收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苏雨炼就近坐下:“姬欣谷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,扶善公主是我故意骗去的,其他江湖游客是我特意请去的,扇羽宫的云巧云和羽化雨也是我安排的,总之那时候将会发生什么,我死后会发生什么,我都在很久以前盘算好了。包括扶善中毒变得面目全非,你会想办法找人代替她我都能猜到。”   雒闲:“这些我早已知道,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送上的手镯。”扶善用来换取破关方法的信物,最终成了假公主身份的象征。   “你要谢我的有很多。”   雒闲:“我从不知道,你喝醉了会忘事。”他明明已经谢过一次,雒闲忍不住怀疑苏雨炼是不想接受自己雇了事实,想翻脸不认账?   苏雨炼:“你之前很是照顾我,我做那些事虽然遭你猜疑,却完全是帮你,这恩就此算是两清了。说书人有说‘相逢一笑泯恩仇’,咱们这次相逢正巧一并泯了。怨,我们也就一起算了吧。”   雒闲沉默许久,终是道了一声:“好。”   说到底,他还是不愿和苏雨炼算清楚的,好像一算清楚,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羁绊了一样,好像算清楚,原本聪明灵动的苏雨炼就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。   那样的感觉是爱吗?雒闲的世界里,从来没有那样的感情。   “我现在叫梁佳人。”   “很适合你。”   慕容烟不紧不慢的拜见自家父亲,态度实在不能用懂事来形容。这是她成亲以来,第一次回家,没有亲切感,只有被家族抛弃的背叛感,半数以上的人反对她嫁,只因她父亲拥有最高权力,全权决定了这件事。   “你还在怪爹?”   “不敢。我听说爹派出去找鬼神兵器的人都死了,三叔也在其中,三婶和堂姐不怪您,我就更不会怪您了,命还在不是吗?”   慕容德:“你三叔只是失踪,生死——难说。”   “我只知道‘生死未卜’这个词,原来还有‘生死难说’这说法,不是一个意思吗?”   “梁佳人也是失踪,这不也回来了吗?”   慕容烟:“梁佳人那叫死里逃生,不是失踪,他为什么要躲了那么多年再回来?我觉得是来找爹爹呢!”   “当年的事,你知道多少?”   “我听见了你甄姬说的话,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些话,虽然你们的肮脏本子有很多。”   慕容德有些无奈,慕容烟成亲前后的反差太大了,原先她就算自己不开心,也会顾及着别人感受装乖巧,如今被断了念想,反倒表现出真我来了。慕容德自认还了解女儿的心思,便道:“我知道你一直为自己身为女儿身而不平,也知道你希望能和慕容缪公平的一教高下。可慕容家的环境不允许,逼得你变成现在这样。”   慕容烟没反驳,慕容德:“你是我的亲女儿,我知你心思怎能不为你谋划?”   慕容德:“你以为我让你嫁给雒闲,只是为了方便用藏宝图,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,就连那么重视它的雒闲,也不敢把一切压在那张藏宝图身上。我会为了那东西毁了女儿的终生幸福?”   慕容德:“你想在慕容家的几位当家管事间立足,可曾仔细了解过他们?”   慕容烟:“我了解了。”   慕容德:“那你怎么会不了解我的良苦用心啊!你了解了就应该知道,大部分坚决不让女子管事的人,都是坚决反对你嫁给雒闲的,他们不能接受慕容家与当官的结交,就像他们不能接受你管事一样。这是变革,是违背老祖宗意志的大事,你只有不顾阻挠做好了,并且让他们认识到自己错了,才算成功,才能证明你有能力成为慕容家管事的一员,才算和慕容缪站在同等位置上竞争我的位置。”   慕容烟:“那我要怎么做?”   慕容德:“利用雒闲,给慕容家谋利益。我早知,现在已经不是可以置身于朝堂之外的时代了,慕容家要变革,你也要为之做出努力啊!”   “可是我不想利用雒闲,他待我很好,他是我夫君啊。”   放在以前,慕容烟说不出这样的话,可她莫名其妙跌进雒闲的温柔乡里,便再也醒不过来了。雒闲其实是个不太懂温柔的人,他说的话里很少有走心的甜言蜜语,他大多数是在教人权衡利弊,理智的选择追随他,也在大多数时候将人照顾的很周全,帮助身边的人免遭伤害或者终止伤害。   一旦成为他的人,便想一直成为他的人。   慕容德的意思并非需要伤害雒闲:“只是相互利用。”   慕容烟:“那也不行——”   这样的结果,在慕容德的意料之外。他自认自己偏疼女儿,甚至为了女儿的梦想改变自己的初衷,他深知慕容家族已经走向衰败,只有打破重铸方能浴火重生,慕容烟德野心就就是这次重生的柴火。   野心怎能说灭就灭?   慕容德想到了梁佳人,那个也让人充满生机,也能让人痛不欲生的男人,那个仅凭自己开心就能肆无忌惮的男人。他回来了,他兴许能改变眼前的困境。   他和梁佳人算是什么样的关系呢,交换过肉体灵魂的关系,还是代他□□过儿子的关系?慕容德自己回想起来,发觉自己除了知道梁佳人是个贪心勾人的小妖精之外,对他其实一无所知,他甚至记不清梁佳人的长相。   只记得那一袭红衣,半张金面。   妖娆慵懒,不把谁放在眼里,也从不看轻谁。   有利可图,便可交易。 第54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7)   慕容德终于在苏雨炼面前出现,和苏雨炼想象的不同,这个老头实在沧桑的不行,五官虽然如雕塑一般精雕细刻、棱角分明,眼珠子却极其混浊,若说他是瞎子,苏雨炼也是相信的。   眼前是前朝皇帝赐下的宝物红烛镜,妖艳的红色使镜子看起来比一般的镜子灵动,反复是专门搭配苏雨炼的衣服一般,放在苏雨炼的掌心里,似乎能与他融为一体。很讨人喜欢的小玩意,对有些人而言弥足珍贵。天下没有白收的好处,苏雨炼拿它在手里把玩,悠悠道:“要我做什么?”   慕容德:“我本以为你不会再回来,甄氏也以为是她自己害死了你。”   苏雨炼一愣,没有接话,只是漫不经心的揉搓红烛镜背面的雕花。   “还是和之前一样,给我孩子长长教训。”   “慕容缪没你想的那么无用,有什么教训可长?”   慕容德:“这次是烟儿,女孩子一旦沉迷在她所谓的爱情中,便会迷失自己,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,做什么会伤害自己。我想她如果能长长教训,兴许就能让我放心了。”   苏雨炼,想了想道:“和之前一样的意思是?”   “也不是完全一样,只要你能让雒闲冷落烟儿几天,我相信她自己能想清楚。”   苏雨炼:“如果我不同意呢?”   只有那么一瞬间,苏雨炼感觉到慕容德对他很意外,然后慕容德很坚定的看向他道:“你不会拒绝。”梁佳人绝对不会拒绝戏耍别人,还能从中得利的事。   苏雨炼琢磨着,这老头给他一个小玩意,就想让他去勾引雒闲,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啊?便道:“我,和以前不一样了。”   慕容德忽然笑了:“不一样,怎么会回来?梁佳人,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痛苦而存在的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你上次玩够了,说走就走,这次怎么不得折腾够了才能走?”   苏雨炼:“???!!!”   苏雨炼有些记不清自己为何会答应那荒唐的要求,没和慕容德说上几句,慕容德就识趣的离开了。等到慕容缪带着饭来他这里闲聊,他才想到,自己似乎有了很合理的借口去找雒闲。   慕容缪:“我听说我父亲今天找你了。”   苏雨炼语重心长:“缪儿啊,你这个爹是不是亲的?”   “这是何意?”   苏雨炼:“你之前是不是被梁佳人耍了,他玩弄了你的感情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说,根据我现在与你家人接触的情况分析,你爹和梁佳人的关系没你说的那么简单。你爹请梁佳人玩你一番,让你长了见识,现在你又把这个让你长了见识的梁佳人找回来,你爹怎么就不担心你呢?”   慕容缪:“胡说八道什么!我们家的关系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,别说我爹这人有些害怕梁佳人,就算他和梁佳人关系亲密,也绝对不可能会请人来耍我。”慕容缪难得会有这样严肃的时候,苏雨炼叹了一口气道:“原来你爹害怕梁佳人啊,怕他什么?你让我假扮梁佳人,是用来吓唬你爹的吗?”   慕容缪自知失言,缓缓心神道:“这次我爹回来以后,一直没敢见你,我还以为他是杀了梁佳人的凶手。最几天家族里面的异动又颇为频繁,等我得空想和他对质的时候,他竟然又找上门来了。所以,我有些不确定当初是谁想让梁佳人在我家消失了。”   苏雨炼:“名义上是为了梁佳人,表达你那浓浓的爱意,实际上——你也不过是在利用这个名字吧。让你爹分心,让你们家族的几个管事想起你爹因为梁佳人绊了跟头,而你却因为梁佳人站了起来。谁在走上坡路,谁在走下坡路,显而易见,更能提醒大家站好队伍。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装好人,装无辜,装深沉,实在没意思。”   “你爱没爱过一个人,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爱过。在你心里,人都没有感情,都是为利而生的吗?”   苏雨炼:“平凡人可能有爱,但你这种有野心、又有机会的人,应当知道权势和利益更靠得住。”   “我若说我不知道,你也不信吧?”   苏雨炼被这严肃的气氛压的有些无措:“哎哎哎哎哎,说起感情我就有些乱套了,全当你说的对,我又不在乎。”   慕容缪还是那样绷着脸,分外认真:“可能是因为没有利益关系,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。”   苏雨炼也忍不住配合他:“我也觉得,除了吉傲之外,我该有个朋友的。”   “对不起,原本是想让你在我家舒服的住上一段时间,尽量的让你避开我们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。看起来,实在和我想的太不一样。”   “我也是无聊。” 第55章 生命诚可贵,暧昧价很高(8)   人一旦认真起来,就显得很无趣,比如慕容缪。苏雨炼终于发现那缪儿的小心肝实在脆弱的很,竟然跟自己搞起了冷战,非但不管吃的喝的,还把他赶出家门,让他自己在外面自生自灭。   应当去医馆找吉傲的,可心里那个奇怪的疙瘩让苏雨炼打消了这个念头,跑去茶馆听人说书。这双栖说书的先生不同于别的地方,各个都是有些功夫底子的,说的兴起,还会在台上耍上几招,苏雨炼看得开心,还把从慕容缪那弄来的银钱都打赏了出去。   出手阔绰,穿的又显眼,想不注意他都难。   雒闲在他身边坐下,自己取了茶杯,倒完茶也不喝,随手换掉了苏雨炼的杯子。苏雨炼回眸看他:“为何献殷勤,给我倒茶?”   “有人说你到处找我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找你?”   “没有?”   苏雨炼想到了慕容德的委托,不禁勾起唇角,笑得有些邪气:“奥,我找了,我是想找你来着,还没开始找,你自己就来了。”   雒闲:“……”   “喝茶自己倒,这位先生正巧在讲有人一招制住第一美人的事,你听说过没有?”   雒闲:“……”   “看样子是没有,您的这位小夫人真是像星星一样耀眼,能娶了她,真是你的福气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苏雨炼盯着眼前的人看,也不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在想什么,有些泄气,叹了一口气道:“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?。”   雒闲:“你有事,自然会说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听说双栖的夜晚特别热闹,赌馆有打拳的,酒馆有跳舞的,分外热闹,你能陪我一起看看吗?我这么显眼,走在外面很危险。”   说到显眼,雒闲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,很快消失不见。他道:“好。”   “要不然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会,等等一起去吃饭,吃完饭接着去逛好不好?”   “好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喜欢我吗,想和我睡吗?”   雒闲装作没听到,脸转向另一边,仿佛在专注的听书。苏雨炼摸摸鼻子:“我以为你也会说好呢!”   雒闲回过头道:“什么?”   苏雨炼:“……”   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。苏雨炼雒闲二人并肩而行,清凉的风吹过耳畔,说不出的舒心惬意,酒馆的灯笼高高挂着,亮着橙色的光,小二在门里门外来回穿梭。两人寻了僻静的窗边坐下,酒馆中央的舞台就换了新的节目,妖娆的舞女带着面纱,赤着脚随着鼓声舞动,那样明艳动人,那样让人移不开眼。   苏雨炼:“南国有一种武功,必须八人一起练,练的好了,八百人也难敌这八人之力。练的不好,也就是说这八人没有默契,练了也等于白练,随便一个连过两年武功的少年剑客就能让这八人毫无还手之力。”   雒闲视线落在舞台上:“这几人功夫不弱,双栖有不少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。”   “那这些人为什么喜欢聚集在双栖,或者说为什么只有双栖这个地方有这么多绿林好汉?”   “自古以来都是这样。”   苏雨炼:“就像自古以来,双栖就事慕容家的地盘一样,所有人都习以为常。”   “说慕容家不问政事、与世无争是假,家族势力庞大是真,大家对此心知肚明。”   苏雨炼:“百年以前,慕容氏族有过一次很大的纷争,致使家族分为两大派系,一派是现在双栖的慕容家,一派在龙城,表现得更为低调。”   “他们比其它的氏族更加团结,遇事皆能一致对外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倒觉得眼下的慕容家,又有了分裂的迹象。”   雒闲:“慕容烟不成气候,慕容缪好像太过年少温吞。”   “眼睛看到的,不一定是真的,若他们真如你说的那么无能,千百年的大家族岂不是要完了。”   “我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,慕容缪还有时间成长。”   苏雨炼不再试图说服他,只道:“你之前不是也小看我了吗?”   “你不一样。”   回答的太快,以至于苏雨炼的心里忍不住窃喜,可是有什么不一样呢,说到底都是雒闲没有真正用心了解过他吧。两人无话,苏雨炼要的酒刚刚上桌,就要倒进碗里,被雒闲拉住:“你不能喝太多。”   苏雨炼没动:“听没听说过梁佳人这个人啊?”   “你现在的名字。”   苏雨炼摇头:“他好酒,也自由。”   “他死了。”   苏雨炼大笑:“眼睛看的和耳朵听得,都靠不住。我敢保证,他绝对没有死,而且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着呢。”   “你是你,他是他。”   苏雨炼站起身,坐在雒闲身边,歪着头看他:“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?”   雒闲也回过头对上他的眼睛:“我对你没有变。”   苏雨炼伸手揽他的脖子,刻意凑近他的耳边道:“像你这种冷静到近乎没有感情的人,是怎么骗到慕容烟嫁给你的?我听说最近有不少人向你是好,夜半找你话谈,都是慕容烟的友军呢——”   雒闲刻意向一边退,却没甩开苏雨炼手臂,只是歪着身子尽力保持距离:“你若有兴趣自然能查到。”   “那有什么好查的,皇帝的宠妃怀了龙子,公主满足不了你的野心,你只能另外找靠山罢了。”   雒闲缓缓坐直身子:“这件事是皇宫的机密,连公主都不知道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   “什么事,知道那个妃子怀了龙子吗?”   “对。”   苏雨炼的表情得意极了:“因为是我让她怀的啊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扶善的母亲怕其他妃子生了孩子抢了她女儿的风头,所以交代扶善对处理好在皇帝身边的每一个女人。而我把扶善困在姬欣谷,正好给了新妃子机会,要不然你以为皇帝多年没有别的孩子是什么原因?”   雒闲:“你,还知道些什么?”   “你知道得我都知道,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。我这人无趣的很,就喜欢瞧热闹。”   雒闲:“看来你除了养病,还干了许多别的事。”   苏雨炼再一次往他身上靠,手随意撩着他的头发:“我还学会了很多事,精进了医术,找了很好的靠山。我是不是比以前更珍贵啊?”   雒闲离他很近,却没有一丝暧昧的情谊,他很认真:“你还愿意跟着我吗?”   苏雨炼伸头咬了雒闲的下唇,接着道:“我一直以为,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,直到我发现我和你的夫人、妾侍都一样,你对谁都这般宠溺怜爱,我就发誓,我一定要和她们不同。”   雒闲没有拒绝,也没有回应这个吻,只是冷静的道:“所以你的意思是,拒绝我?”   苏雨炼抿唇笑,偷偷摘下面具,凑近雒闲,双手圈住他道:“你今天跟我睡,我再回答你。” 第56章 不见相约,只见归来(1)   苏雨炼的容貌真是顶好看的,雒闲觉得那慕容烟若是和他比起来,实在差的太多。但他还算冷静,面上平静无波:“你学的,就是这些吗?”   苏雨炼的笑容不变,稍稍退后了一些,动作流利的戴上了面具:“选一个吧,和我喝酒,或者和我睡觉?”   也不管雒闲作何反应,苏雨炼坐正了身子,自顾自的倒酒:“能喝酒之后才知道酒是好东西,对身体好,也能安抚心灵的创伤,能解自己的愁,也能解别人的愁,你也喝点?”   雒闲:“喝多了伤身,你懂医患,更应当有分寸。”   苏雨炼仰头一口喝下,斜眼看着他笑道:“我应当做的事太多了,若是全做了,哪有现在坐在此处的你我?”   “……”   苏雨炼:“明天一起去爬栖山吧,我听说栖山上有个名叫‘小野洞’的蛇窝,看看能不能打两条蛇来下菜。”   雒闲几乎没有思考,启唇便道:“好。”   苏雨炼拿着酒杯递到雒闲的唇边:“酒也喝了。”   雒闲当真低下头,就着苏雨炼的手,喝净了小碗里的酒,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苏雨炼身上,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似的,可苏雨炼只是笑着,他好像一有空闲就笑,笑容很浅,却很吸引旁人的视线。盯着苏雨炼德当然不只雒闲一个,无论男女,无论远近,但凡感受到苏雨炼存在的,都会忍不住将视线停落在苏雨炼的身上,他不止好看,而且令人舒心。   苏雨炼仿佛感觉不到旁人的目光,只是看着雒闲,继续为他倒酒:“趁着酒劲,咱们聊聊你最近的计划好了,这次来双栖,肯定不单单是探亲吧?”   雒闲:“我说是,你也不信。”   “我觉着我没你多疑,就比如你忽然背叛赤水山庄那会儿,我向你捅刀子的时候,也劝我自己说我只是误会了你。我真的,不知道怀疑你是什么样的感觉。”   雒闲喝下苏雨炼倒好的酒轻声说:“我那个时候,最害怕的是失去你。”   雒闲的声音很小,苏雨炼却听清了,他文言哈哈大笑: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爱人呢!雒闲,你总能冷冰冰的说出这些让人抓狂的话,你总是刻意的让我误会你对我有什么情谊。”   “我有。”   “有什么,这么坦然就承认了?”   雒闲:“我对你的情谊,没有人能比。”没有人能描述,没有人能猜测,没有人,也包括他自己。   沉默好久,苏雨炼忽然开口:“为什么没有找我?还是你期盼着我那时候真的死了。”   “我找了,我去过姬城神秘莫测的徐家,闯了机关重重的地扇羽宫,我派人天南地北的找你,他们却给我送来数不清的替代品,我差点放弃,结果——”   苏雨炼笑道:“结果我送上门来,你又成了亲,纳了数不清的姬妾。”   “难不成我娶你吗?”   忽然又喘不过气的感觉,说来也是可笑,那种和男人成亲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过,可是听见这话,总觉得自己被人狠狠的嫌弃了。难不成?太难成了啊!   “让我跟着你是什么意思。”   雒闲的情绪似乎也有些低沉,但那根本没从他的神色里表现出分毫,他接连喝了几碗酒,却没有开口说话。   “如果我那时候真的死了呢?”   “……”还是沉默。   苏雨炼无奈,自顾自的喝酒。雒闲伸手阻止他:“你酒量不好。”   苏雨炼已经有了醉意,还是一口口的往口中灌酒:“我总是赶不上你,连喝酒也比不过你。”   雒闲取走了他的酒,起身扶他:“今天就到这里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苏雨炼扭动着身体,从他手上挣脱开,模样还有些委屈,他扶着桌子,努力不晃动身子,低声一字一顿的道:“我没醉,我很好,我喜欢现在这样,我还不想回去——”   雒闲没有理他,强制拉他走,甚至有些粗鲁。   一个人上前制止了他的动作,还架着苏雨炼的另一边胳膊:“他说他不想走。”   雒闲神色更冷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   那人笑了:“不一定哦——”   苏雨炼歪着头打招呼:“吉傲?好久不见呐。”   吉傲笑着扶他坐下:“我陪你再喝点。”   苏雨炼笑眯眯的点头,很是满意的拍牌吉傲德胳膊道:“好师兄,我来给你倒酒,那雒闲,你自己先回去吧。”   雒闲站在原地,头一次有些不安,他看着两人熟练而自然的互动,心里有清楚的声音在说不能走,行动上却没有跟上,他迈开脚,向吉傲拱手道:“在下先告辞了。”   “不送。”吉傲看也没看他,专注着与苏雨炼碰杯。   苏雨炼却在雒闲的身影消失之后,放下杯中酒,趴在桌上睡了过去。 第57章 不见相约,只见归来(2)   待酒醒,已是日上三竿。苏雨炼的头有些懵,他躺在一张很是妖艳的大床上,翻身还有花瓣滑进他的脖子里,这种铺满了花瓣的床他还是第一次躺,花瓣带有的冰凉触感令他舒服,也让他放松了警惕。他从床上坐起来,观察着周围的环境,风里夹杂着花草的香味,除了他所在的大床之外,触手可及的都是各类花花草草和一些药材。不远处有一素衣男子在煮茶,那人背对着苏雨炼,却给苏雨炼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。   茶香味飘进苏雨炼的口鼻里,他忍不住走过去。   那人正巧回过头来,似笑非笑的看像他:“你醒了。”   “你是谁?”苏雨炼忍不住骤起眉来,眼前这人若是普通打扮倒也没什么,怪就怪在他的着装和五官上,像极了吉傲,却又不是吉傲。   那人轻笑一声,倒是和吉傲很相似:“你昨日还叫我师兄,今天便又翻脸不认人了!”   “你伪装仪容之术的确高超,只是你眼睛的颜色和他差别太大了。”这个人的眼睛偏蓝,给人一种凉薄冷淡的感觉,即便是笑着,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,他应当是极其讨厌被人接近的。   那人漫不经心的洗好茶具,沏了一杯茶,递在鼻尖闻:“恩。是吉傲□□出来的好孩子,眼光很毒。”   “吉傲没有□□我。”   “你当然是这样感觉的,你还觉得他是朋友吧,没有利害关系,你还会跟他谈心事。”那人说话都是肯定的语气,不是猜测,而是陈述。   苏雨炼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,好像所有秘密都被人窥探到,主动权被攥在别人手里。他思索片刻,立刻决定大胆的试探道:“你是在用你的经历推断我的经历吗,我和你不一样,梁佳人,你是梁佳人吧?”   那人还是笑:“是什么原因让你不确定?”   “我确定,你是梁佳人。”苏雨炼知直看着他,生怕被瞧出他有一丝犹疑。   那人实在忍不住笑,气定神闲的看着他道:“知道也不害怕?”   “怕什么?”   “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,极尽魅惑,勾魂摄魄,你可要打起精神,免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   苏雨炼倒是不在乎:“我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呢!”苏雨炼是不相信传言的,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,认为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,眼前人是好是坏,他自认可以判断。   可转眼间他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,因为这房间里,除了他和梁佳人之外,还有一个又一个人,这人跪在梁佳人身边,蜷缩着身子,因为苏雨炼的打扰而显得很生气,但又有别的原因不敢把火发出来。   苏雨炼见他攥紧了拳头,笑道:“要不我再睡一会儿,你们继续——”   梁佳人开口,话不是对苏雨炼说的,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人,轻声道:“你抬头看看这个人,是不是比你好看太多倍?”   那人抬头,苏雨炼尴尬冲他笑。   梁佳人:“滚吧。”   苏雨炼转身打算找出口,手却一下被梁佳人拉住,意外之余,那人借着惯性将他拉进了怀里:“我可没让你走。”苏雨炼心忽的一跳,这人分明更像吉傲那混蛋啊,为什么他假扮梁佳人这么久没人发现呢?梁佳人捏着苏雨炼的下巴,仿佛在控诉他的失神,而苏雨炼再看想梁佳人的时候,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,他的眼睛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偏蓝色,而是深不见底的黑,像被浓墨染了色,同时又泛着明亮的光泽。   苏雨炼:“你的眼睛——”   “你果然不怕我。”梁佳人很高兴,“为什么假扮我?”   “额——”苏雨炼想也没想,在他怀里尤为自在,就像自己抱着自己,“那你为什么从慕容家逃跑?”   “逃跑?慕容缪那孩子说的?”   苏雨炼立刻供出主谋:“吉傲和慕容缪一起,他们以为你死了——额——失踪了,想让我假扮你,吸引凶手出来。对,我只是闲着无聊,凑凑热闹。”   梁佳人低眉,苏雨炼看不清他的表情,接着道:“我这人也是无趣,觉着你在那慕容家挺滋润的,怎生这么想不开,来这花楼——里借住?”   “他们是在找我,想引我出去罢了。”梁佳人抱着怀里的人,很是仔细的描绘着眼前人的面颊,“你这张脸,是假的吗?”   苏雨炼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面具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自从病好了以后,更多人说我好看了,你是不是觉得我能长成这样特别不应该啊?”   “不,长成这样才适合假扮我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梁佳人:“一个人若是对自己的容貌没有极度的自信,是学不来我的,我天生觉得人人都该喜欢我,起码为我的一举一动发狂动情。”   苏雨炼不以为然:“我没有。”   “你也不会例外。”这句话说得很轻,是在苏雨炼耳边说的,苏雨炼忽然晕乎乎的靠在梁佳人的肩膀上,清楚地感觉到,梁佳人抱着他的手在他的背后轻扶,然后慢慢的解开了他的腰带,游走的手指也一寸一寸的移进了他的裤子里。他觉得有些不对劲,更多的是疑惑。   意志没有完全游离,他清楚地知道,梁佳人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屁股上,再动就要碰到——   “妈的!”这是苏雨炼第一爆粗口,他从梁佳人身上跳下来,咬着牙控诉,“你不是下面那个嘛!”   “……”   苏雨炼站好了,脑子清醒了大半,不可思议的看想梁佳人:“你你你你你——你竟然用药了?”那茶水的香味实在诱人,可相比苏雨炼,梁佳人闻的更多啊,为什么选择在茶水里?   梁佳人:“不是媚药,只是让人更放松而已。你没想拒绝我的,不是吗?”   不是——吗?   “你掳我来,就是为了这个?” 第58章 不见相约,只见归来(3)   苏雨炼头一蒙,发觉有人在他身后已经晚了,那个乔装成吉傲的人还在他眼前笑,他的脑子却“嗡”的一下陷入了黑暗。   待他醒时,天色已暗,满是花草香味的房间里已空无一人。苏雨炼翻遍了屋子,终于找了一件还算素净的衣服,将一身红衣换下来。   真正的梁佳人出现,他是不是该退场了?苏雨炼仰头屋顶,有天窗,却很高,其它的窗子都被封死了,只能从正门突破,而正门守着的两个看守看起来很精神,目不斜视,俨然像纪律严明的士兵。苏雨炼刚刚打开门缝,两人就举起兵器,交叉在苏雨炼面前,话都不用多说,意思却很明显。   苏雨炼索性将门打开,伸出手攥住其中一人的刀刃:“你们主子临行前可曾交待清楚,我若出了意外会有什么后果?”   被抓住刀刃的人终于开口:“只要你一直待在这里,里面东西都砸烂了也没关系。”   苏雨炼笑眯眯的瞅着他,声音轻柔,若有似无的带着几分诱惑之意:“我说的是我,不是里面的东西——”他本就生的好看,加之故意做出的柔软姿态,令那守卫心口一颤。   另一位守卫冷冷咳嗽了一声,被抓住刀刃德守卫慌忙站正了身形,不去看苏雨炼。而他动的一瞬,恰逢苏雨炼松了手,刀刃顺着他的手心划破了一大道口子,鲜血顺着刀刃转眼滴到地上,苏雨炼德脸霎时变得雪白。   苏雨炼依旧笑着,声音也是淡淡的:“我猜你俩不懂医吧,竟不知道我这人身子虚,若是放任我手上的血流下去,用不着一炷香,就是要咽气气了。”   这话听着夸张,再看苏雨炼的脸色,却又让人觉得这不似假话,其中一个守卫当机立断,冲进房间找到一条白布,不等苏雨炼拒绝,就手脚麻利的把苏雨炼德手掌包的严严实实的,看起来完美极了。   苏雨炼挑挑眉,说话忽然有些费力,转眼间额头都冒出了细汗,他道:“我就说你们不懂医,梁佳人的东西,哪件不是沾着毒带着药的,你们把我害死了,正好省了你主子杀我的麻烦——”   两个守卫一看紧张的不得了,其中一个留下来照顾他,另一人一溜烟的跑去找人了。   苏雨炼对留下的这人一笑,身形还有点晃:“麻烦你了,能否请你把我扶进里面的床上,我觉着自己从手麻到了全身。”   那人默默扶着他,能感觉苏雨炼几乎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,到了床边,那人已觉胳膊酸的不行,浑身都没有力气。紧接着,苏雨炼自个儿站直了身子,随手擦去自己额头上的密汗道了声谢谢,就往外走。那个守卫伸手拦他,竟发觉自己周身都麻了,想动动不了,更别提说话叫喊了,舌头都屡不直,只能在心中暗骂:妈的!被这小子耍了!   来往的人不多,苏雨炼习惯性的避开了所有人,穿过花楼的小巷子,竟然又被一个醉鬼给拦下了。   “小美人儿——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?”   老套!   苏雨炼正琢磨着从哪找凶器弄死这倒霉家伙,却被这人抱了满怀,边抱着边向黑暗的地方靠,还凑在苏雨炼身上闻,趴在他身上模模糊糊的说了个“香”字,随后就被黑暗中的一块石头绊倒了,苏雨炼跟着倒在地上,听那人闷哼一声,竟是委屈的哭了,手也松开了。   苏雨炼着急想知道梁佳人是不是去了慕容府,便也不想耽搁,举步要走,却被醉鬼抱住了一只脚,他呜咽着道:“不要走——好不好?”   苏雨炼回头,看清了这人的脸,竟然是李成茂。这个什么都不在乎,只关心女儿和酒的人,竟也会哭的这样惨不忍睹,让苏雨炼不禁发笑:“李公子,你还认得我吗?”   李成茂抬着头,眼泪一会儿就干了,张嘴就叫了一声:“美人儿——”   苏雨炼也不说破,悄声问:“你刚刚求谁不要走呢?”   “你啊。”回答的太快,苏雨炼有些挫败。接着又问:“我是谁啊?”   “美人儿——”   苏雨炼:“说出我的名字,说对了我给你酒喝。”   李成茂看着他,想了好久,时间长到苏雨炼打算把他踢开,他终于开口倒:“你是苏雨炼啊——”   “……”   李成茂:“给酒!”   苏雨炼咬牙切齿:“你是不是没醉耍我呢!”   “给酒!”   苏雨炼不得不拖着这醉鬼寻了一家酒肆,讨了一坛子酒送到李成茂怀里。苏雨炼:“酒钱你找后街的吉傲要,他在那边开医馆。”   李成茂闻言道:“吉傲是我小叔叔啊,你也认识?”   苏雨炼来了兴趣:“吉傲可是南国人,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   李成茂四处瞅瞅,神秘兮兮的趴在苏雨炼耳边道:“我们这边的人少有几个知道吉傲的,在南国就不一样了,他可是大巫女什么娜的孩子,是我九爷爷李成茂的亲儿子!李家恨不得找到他继承庞大家业呢!”   苏雨炼想了一会儿:“那你是不是得叫我师叔啊?”   “嗯?”   苏雨炼:“我是你九爷爷的亲徒弟。”虽然那人并未教他什么,只是让他顶了别人的名字。   李成茂好像没听见:“美人儿,我请你喝酒。”说着将酒倒进碗里,分了苏雨炼一碗。果然,人只有不要脸才能吃得开。苏雨炼不打算跟他胡扯,想到还要去慕容那里看看,便问道:“会易容吗?”   李成茂有点不愿意,这么好看的脸,想弄成什么样?没等他答,苏雨炼便道:“那就是会了,不需要弄得像谁,认不出来是我就成。”他担心梁佳人如果回去,自己就成了真正的冒牌货。   苏雨炼:“我包你一个月的酒钱。”   李成茂伸出三个手指:“三个月。”   “成交。”这家伙一定没喝醉!   李成茂无论醉成什么样,手都是稳的,在苏雨炼脸上做手脚既速度又精准,苏雨炼的脸像被揉肿了一样,胖了一大圈,鼻子也不知怎得踏下去一截,眼睛因为脸肿也小了许多——   “身材也得胖点才好。”李成茂说着就要扒苏雨炼德衣服,边动手边问,“你真的是男人吗?若是女的,我一定对你负责——”   “……”苏雨炼拉着他的手,放在了自己两腿之间。李成茂像被烫伤了,一下跳了起来,似乎醒了酒。   然后,竟抱着酒坛子逃跑了。 第59章 不见相约,只见归来(4)   苏雨炼有点苦恼,从脖子以上是胖子,脖子以下清瘦的不行,索性从酒肆借了披风披在身上。   快走到慕容家大宅的时候,发现慕容家竟灯火通明,一排排家丁护卫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将大宅围了个严实,陆陆续续有人乘着轿子进了大宅,看着像是慕容家分管各处的掌事,以及一些看着不显山、不露水的武林高手。   越是人多,越容易趁乱混进去,苏雨炼轻松混进了大宅,又换了大宅内家丁的衣服。   选着人多地地方去,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,苏雨炼回头,便见雒闲诧异的看着他道:“你脸怎么了?”   “什么?!”居然这么容易被认出来!苏雨炼装作不懂得样子道,“姑爷认识我?”   雒闲到没点破,拉他到隐蔽的地方笑问:“想去瞧热闹?”   “……”苏雨炼道,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雒闲:“慕容德死了,听说是梁佳人杀了他。”   苏雨炼一愣,想了想之后,长舒了一口气:“幸好我没有再穿那一身红衣回来。”   雒闲拍拍他的肩:“随着我走。”   二人进了大厅,坐的基本上都是生面孔,几乎汇集了与慕容家相关的各大高手和掌事、管事,慕容烟坐在右侧首位,低着头想着什么出神,雒闲走到她身边坐下,苏雨炼站在雒闲身后,扮起随从来也是得心应手。没等多久,大厅能坐得椅子已经坐满了人,厅外竟还有一批人等着,各自与身边人小声商讨着什么。   待慕容缪出现,大厅里细碎的谈话声便压了下去,人人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。他的眼睛微红,薄唇抿着,给人一种伤感又威严的感觉,这是苏雨炼没见过的,他从不知道慕容缪认真起来的样子,隐约让人胆寒。   他坐在大厅正位,轻靠着椅背,手搭在桌子上,手指轻轻敲着桌子,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:“家父遇害一事,想必众位已然知晓。其中经过我便不再重述,怪只怪慕容缪无能,未能护我父周全,现向各位请罪,也请各位长辈为我氏族主持大局,免我父忧心,难以长眠。”   坐的比较靠前的几位掌事轻声私语了几句,便有一人出声道:“想那梁佳人生性狡诈,在座各位也有不少人曾中过他的诡计,大掌事遇害遇害一事,自然不是公子的责任,怪只怪昨夜我们收到了假消息,险些跟官府冲突,又让大掌事落了单,着了那梁佳人的道。”   慕容缪眼睫低垂,像是十分自责:“梁佳人所做之事,是与我整个家族为敌,为弥补我的过错,我自会追究到底。想必诸位,也会全力帮我。”   掌事1:“那是自然。”   掌事2:“应当的应当的。”   掌事3:“公子心系报仇之事,我等自然理解。只是家族不可一日无主,公子眼下应当准备继承大掌事之位,免得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。”   慕容烟忍了又忍,终于开口道:“爹死在哥哥面前,哥哥当真出手救他了吗?”   慕容缪:“烟儿的意思是——哥哥会助纣为虐吗?”   慕容烟冷笑:“这种事烟儿不敢为哥哥保证,可现在爹还未入土为安,哥哥就着急做大掌事,助纣为虐——也是说说不定的吧!”   “烟儿!”慕容缪的视线扫过来,“你既然知道爹未入土为安,说出这等有伤家人和气的话,是存心让爹不安吗?”   “我——”   慕容烟正要发怒,雒闲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现在不是和他正面起冲突的时候,在座掌事顶多有三成是你的人,不想就此断送前程就得忍着。”   雒闲又向慕容缪致歉:“烟儿还未从丧父之痛中缓过来,说话有些着急了,在下替她向各位赔罪。关于继承大掌事之事,确实不能拖下去,慕容家大小事务繁多,没了主心骨,对谁都不利。依在下看来,缪公子最为合适。”   慕容缪倒没怎么推托,三言两语之间,便直接应承了下了,随后又与众人商讨了几件着急处理的事,便匆匆散局了。苏雨炼随雒闲和慕容烟出了慕容家的总宅(大宅),腿站得有些虚,见没人便扶住了雒闲。慕容烟心里惦记着别的事,便也没发现雒闲与随从的亲近举动。   一直回到二人暂住的宅邸,雒闲才对慕容烟道:“本来应该让你守在你爹身边,但我的眼线告诉我,你哥已经控制了整个大宅,甄氏和你娘都被他软禁了,你在,不过是相同的待遇。”   慕容烟垂着脑袋,道了声谢便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。   苏雨炼见她走了更放肆,直接趴在雒闲的肩膀上。   雒闲领着他回房,找来伤药和纱布,自发的帮他重新包扎他手上的伤口:“昨天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“……”这话还真不太好答。   雒闲:“你叫师兄的那个人出现以后,你就失了踪迹,我派人满城找你们,你那师兄却说当日没有见过你——”   “我被真正的梁佳人掳走了,费了好大的劲才逃出来。”   雒闲也不多问,拍拍他:“能回来就好。”苏雨炼看着雒闲拍着他的手,不禁觉得好笑,雒闲是在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?   苏雨炼:“我见到李成茂了。”   “听说他在找他叔叔,大概是继承家族大业的事。说来也可笑,有的人抢着当老大,有的人还在找人帮他当老大。”   “奥,李家原来也是大家族啊,你用不用拉拢?”   雒闲:“在你眼中,我是不是只会拉拢人、找靠山?”   难道不是吗?苏雨炼撇嘴。雒闲又道:“虽说皇权独大,但我也不再是原来孤立无援的奉安侯了。朝局之事,大都需要我点头的——”   苏雨炼:“升官了?”   “再升,皇帝就要堤防我了。我现在在他眼中是沉迷女色的昏庸下属,为了第一美人惹他震怒,表面是蠢事,实际上能让他放下戒心,何乐而不为。”   “有理。”   雒闲:“以后还是让流影跟着你,以免出什么意外。”   另一边,在慕容家的大宅里,慕容缪坐在书房座椅上,闭眼假寐,他的桌子上是雒闲的信件,上面详细分析了慕容家在京师的处境,也罗列出部分条例用以说明,用慕容烟掌管京师里的家族势力,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决策。他倒不是怕慕容烟对他有威胁,而是要慎重考虑是否要把手中的部分权力交给妹妹。   待他睁开眼睛,在纸上写下两个字“可以”之后,他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人身上。   吉傲站在他对面,面色冰冷,等了他许久。   慕容缪挥挥手:“孔叔,差人把信送出去,然后你去门外守着。”   孔有怀打发家丁去送信,自己站在了离房间五米之外处。   吉傲:“事情发展成这样,你最好有个解释。”   慕容缪手托着额头,看起来很疲惫:“如果你是说梁佳人成靶子这件事,我想我不必解释,事情就应该这么发展,我不能再等一个五年。梁佳人敢出来,就该知道我会干什么,我爹的死不过让事发展的更顺利一些,整个家族都能闻到他的气味,想想我就觉得舒心。”   气味?吉傲忽然明白,原本为了让苏雨炼给人的感觉更像梁佳人,苏雨炼的身上有更多梁佳人的气味,那是一种让人舒心并放松警惕的药香味,若是有心,通过驯化的小动物,就能找到那气味的主人。   吉傲:“这是你之前计划好的?”   慕容缪抬眼看他:“是我们一起计划好的呀,也是你教我如何训练那些狗崽子,它们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帮我去找梁佳人,找那独一无二的味道。”   “你想让苏雨炼做梁佳人的替死鬼?”   慕容缪:“我们一起,请那苏雨炼做梁佳人的替身,既然是替身,当然也能替死。”   吉傲:“你就不怕那些畜牲找到的不是苏雨炼,而是梁佳人?”   “由我安排,这种事不会发生。”   “可是,我把苏雨炼交给你,只是打算让你把人引出来,不是找人代他死,你凭空生出这么多事端,让我也很被动!”   慕容缪:“这么多年了,你比我清楚!梁佳人不死,姓徐的永远不会放弃他!让苏雨炼代替他死,正是减少我们的麻烦。没人比苏雨炼更像他,气质、身形、甚至鼻子和嘴巴——要不然你当初为什么会救他呢。”   “五年前,梁佳人诈死,姓徐的放过他了吗?”   “五年前是死不见尸,还有一部分人认为他失踪了,你我都没有放弃,姓徐的怎么会放弃?”   吉傲:“好,就算你说的在理!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,杀死慕容德,也是你计划好的吗?”   慕容缪瞳孔收缩,顿了顿扬声道:“孔叔,送客!” 第60章 不见相约,只见归来(5)   李成茂寻着好闻的酒香,晃晃悠悠的混进了花楼里,如他一般的醉鬼倒是不少,心中不免高兴满足,遇见了这么多同道中人,定能好好把酒言欢。他拿着酒葫芦四处与人碰杯,却有些不招人待见,只有一身胭脂味的婆娘往他身上贴,他费劲推拒了好几个姑娘,才算获得片刻安生。被他推开的姑娘很快找来了老鸨,打算将这只喝酒不掏银子的醉鬼赶出去,谁知这醉鬼见有人堵他,竟慌忙翻楼梯爬到了顶层!   那可是个禁地,老鸨自己也不敢随便上去,现在闯进去个生人,也是不敢追上去。   “这——这可怎么办!”   “办什么办!由着他去,难不成你要跟着他一起送死?”   “……”   醉醺醺的李成茂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,他沿着走廊看见一间掌灯的房间,里面传出非常好闻的药草香味,像是有声音引诱着他靠近,他忍不住放轻脚步,带着朝圣的心情走向那个房间。   他看见了铺满鲜花的大床,纱制床幔根本挡不住里面的身影,两个男子相对而坐,似乎正在下棋。房间里的声音也清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,其中一个玄衣男子将棋盘推向一边道:“我赢了。”   另一个传着红衣的对胜负毫不关心,仰首轻抚玄衣男子的脸,笑道:“你够狠,当然会赢。”   玄衣男子抓住红衣男子的手,在唇边亲吻:“为了你,我什么都能做。”   红衣男子收回手,却将脸凑到玄衣男子面前,似是向他脸上吐气,他道:“我可不认为你杀死亲生父亲,是为了我。”   玄衣男子的额头碰上红衣男子的,手也准确的抓住了红衣男子的手,下巴一伸,准确地吻住红衣男子的唇,然后稍稍离开,又迅速吻上去,一进一退之间尽是暧昧缠绵。李成茂在窗外看着,有些脸红心跳,竟是幻想着自己是那玄衣男子,尽情的与那红衣美人儿嬉闹。   眼看着红衣男子缓缓躺在了床上,任由玄衣男子亲吻他,面上竟不含一丝□□,他道:“慕容缪,你若想长长久久的拥有我,单是这样不行的。”   慕容缪终于抬起头:“那要怎样?”说话间他便已解下了对方的腰带,将手伸进了那红色衣衫里。   “嗯——”红衣男子扯他的头发,“先别摸那里——吉傲也应当付出代价,我看不惯他平静自由的生活,甚至装模作样开医馆做好人。”   火红的衣裳被扯下来一半,李成茂透过床幔也能看见那比一般人要白上许多的光洁皮肤,慕容缪抓着红衣男子的手为自己解衣服,埋头轻咬他的耳垂和脸颊。慕容缪口齿不清的呢喃:“你真迷人——”   “嗯——啊——嗯——慢点——”也不知被摸到了什么地方,红衣男子眼神变得迷离,抓着慕容缪头发的手,也变成圈着他的脖子。   “嗯——我听你的——”   随后,李成茂好像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咚咚咚跳的心脏,什么也听不到了,床上的两人有如即将干涸的鱼儿嘣进水里一般缠绵交融,晃动的大床和他心脏跳动的节奏接近,他靠在墙边不动,甚至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只是自己的想象,那样□□动荡,又和男女相交有些不一样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李成茂听见有人叫他:“出来吧。”他便鬼使神差的站起了身子,像房间里面看去。那个叫慕容缪德人已经离开了,红衣男子却敞着衣襟坐在床上看他:“进来,刚才那人已经从那扇窗逃走了。”   李成茂抿抿唇,很听话的推开了房门,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。   他从没见过——嗯——只见过一个——漂亮的超越性别的男人,只是凭借面貌便能让人脸红心跳。   李成茂扫了他一眼:“我——我什么——没看到——”   “我叫梁佳人,你呢?”   李成茂有些意外,抬头看像梁佳人的一瞬,也看清了梁佳人身上的吻痕,满是占有欲的记号。   梁佳人:“我问你的名字。”   李成茂有些站不住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,尴尬的道:“李成茂。”   梁佳人忽然站起来走向他,拉着他的手,领着他坐在床上,不怀好意的凑近他耳边道:“刚才可看清楚了?”   “没——我我我醉了——看不清——”   梁佳人直接坐在了他身上:“你硬了——”   李成茂推开他,慌忙的解释:“我——我看清了!我就是头一回见——想不明白怎么回事——仔细瞧了个清楚——打算日后钻研钻研——”他身形站的笔直,好像这样就能显示自己的清白一样。   梁佳人看向屋里还冒着白烟的薰香,又看向丝毫不受影响的李成茂,忽然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匕首抵在李成茂的脖子上:“小子,扮猪吃老虎呢?说!你和京师李家有什么关系。”   “我姓李,当然是李家人了!我家没和你结过什么仇吧——”李成茂已发觉自己的脖子发凉,有血丝流出来。李家出了全是医者之外,的确没与人结过怨。   梁佳人冷笑,另一只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:“你家的确有人和我结仇了,我且问你,可认识吉傲?”   李成茂下意识的答道:“不认识。”   “那你在你家一定无足轻重,留你无用——”说着梁佳人就加重了力道。   李成茂:“奥奥!我想起来了!我认识!我知道按辈分我应叫他一声叔叔,可我几乎没见过他,只有那么点血缘关系——你想报复他,我指定能帮你,一点都不心疼,不犹疑!”   梁佳人正要松手,李成茂忽然重击了他的小腹和手臂,迅速从他手中逃脱出来,抢来匕首指着他:“我们只当今日未曾见面,我没见过你,也不知你做了什么勾当,只有一个醉鬼路过这里,又离开了。”   梁佳人扬扬脖子,淡淡道:“看在你是我师侄的份上,绕你一命也未尝不可,你走吧。” 第61章 红颜祸水,水祸红颜(1)   苏雨炼沾床就睡,周身疲惫渐渐缓解,他舒服的叹气。隐约间就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,说的却是他久远的记忆。“你——你生在这里,长在这里,和我一样——和他们共同生活。你是这里的少庄主,你爹很疼你,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待你很好,他们总把最好东西留给你先选,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,甚至在你专注的看书的时候,帮你赶走鸣蝉和飞鸟——”   眼前——是遍地血色,没有鸣蝉和飞鸟,只有令人窒息的慌乱。   苏雨炼隐约明白这是梦,却挣脱不开,那个声音又在说话:“这里曾是你最常待的地方,学徒们在场上练武,你在外围看着。从不入场,也从不缺席,你喜欢观察他们的招式套路,偶尔能帮他们提点一二。”   演武场,荒草丛生,没有半个人影。   “你眼睛好,脑子也好。根本不需要操练,你就能用说的把人打败,而且只用一招。”   “我也很好,比这里的每个人都厉害,就连你爹——你爹也不是我的对手。所以我在这里,大多数也是看别人练武。有时你会找我一起下棋,我却很少赢你。”   “我那时是不专心,心里想的并不是如何赢棋。”   “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苏雨炼心里忽然裂开了缝,这话的歧义实在太大。   对弈的两人终于出现在梦境里,苏雨炼伸出手来触碰对面的人,却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梦中的人儿,只看着他扯着没用的话,满腔恨意压在心里,面不改色的试探伪装。画面忽转,两人对弈变成两人对饮。又有声音响起,那是苏雨炼自己说的话:“那么!你杀了我爹,是为了钱财还是兵器!你可以对一只流浪狗百般呵护,对流浪孤民仗义相助,为什么偏偏对我爹不仁不义?!就算——”   雒闲拉住苏雨炼的手,叫他不要喝酒,声音也比寻常时候严厉:“酒有毒!”   苏雨炼心里叫嚣:我知道啊,你怎么不管管你自己!然后他似乎是有些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人虚弱倒下,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。   那时候,雒闲没死,苏雨炼一遍遍提醒自己是在做梦,心却绞痛难忍,似乎是手臂上的短刀自己扎进了自己心口窝,很疼却不想反抗和责怪。   “雒闲——”慌乱之中隐约有窒息感纠缠着他,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。   果然是梦,果然——   天还没亮,他坐起身子喊道:“流影!雒闲呢?”   流影从梁上下来,轻声应:“主子在这个时辰已经睡下了。”   “去看看他——”话未说完,便见窗外剑光一闪,隐约有打斗声。苏雨炼从床上坐起来,紧张道:“有刺客?”   “外面有护卫拦着,有流夏负责夜巡,没问题的。”   “雒闲呢!为什么总有人想杀他”   流影一滞,摇头道:“您安心睡下,我一直在,还要好一会儿才天亮。”   苏雨炼也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,雒闲应该常遇见这种事。可因为那恼人的梦让他心里非常不安,左右纠结一会儿他便穿好衣服道:“我看还是去看一下他比较好。”   流影不说话,安静的跟在苏雨炼身后,苏雨炼刚刚打开房门,银色飞镖迎面而来,想躲已经太晚,苏雨炼下意识的闭眼,却只听到兵器摩擦碰撞的声音,飞镖被击打掉落在地上。流夏自不远处笑道:“小公子受惊了,且等我一等,马上处理好!”话音才落,狼藉的小院也一起安静了,黑衣刺客横尸在地上,只有一个勉强喘着气的女刺客被流夏搂在怀里动弹不得。   苏雨炼忽然意识到,这些刺客在自己的房间外面,目标应当不是雒闲而是自己。不禁开口问:“是谁要杀我?”   流夏抓着女刺客的手,带着她手上的匕首刺进女刺客流血不止的伤口里道:“问你话呢,是谁派你来的?”   “啊疼!!有本事你杀了我啊!”   流夏的手顺着伤口往下划:“有本事你自杀啊——”   那女刺客身体有些晃动,眼看着要疼晕过去,咬着牙恶狠狠的道:“有本事你放我一条生路——”   “有本事说出幕后主使啊——”   “啊!!是慕容家!梁佳人杀了大掌事,早晚要死在我们手里!”   流夏将女刺客放开,丢在地上:“你走吧。”   苏雨炼:“等一下!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,为什么确定我是梁佳人?”   女刺客像看白痴一样看他:“什么怎么确定,这世上还有别的梁佳人吗?单单你身上的味道,就绝对不会认错——”   味道?苏雨炼看到血泊中那只死了的小狼狗还睁着眼睛,可怜兮兮的望着他。“真是大意了,还以为是去瞧人家热闹,自己反倒成了热闹。”   苏雨炼笑了笑,转头望向流夏:“雒闲呢?”   “主子在东院,但愿没有惊动他。”   “我想去看看他。”   流夏:“您自便。”   苏雨炼顺着流夏指引的方向走向雒闲的房间,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,雒闲已经醒了,靠坐在床边。看到苏雨炼也不意外,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。苏雨炼心里满是惆怅,看着雒闲抬起的手,心里的阴霾忽的就散开了。却道:“你怎么醒了?”   “在想事情,没睡着。”   “想什么?”   “想你的事,跟我回京师,我护你周全。”   苏雨炼:“为什么?”   “我不想你死。”   “为什么不想我死?”   “就是——不想而已。”   苏雨炼:“想和我睡觉吗?”   “……”雒闲有些无奈,“为什么一定要睡觉?”   苏雨炼:“可能我想证明些什么吧。”   雒闲看着他想了好一会,似乎很是为难的点头道:“那就——过来吧。”   苏雨炼走到床沿坐下,雒闲伸手拦着他的腰,稍稍用力,就将苏雨炼抱进床里面,让后盖上被子,自己也躺了下去,圈着苏雨炼的腰,轻声在他耳边道:“不要胡思乱想,几天后办完慕容德的丧事,我们就回京师。”   苏雨炼没说话,倒也没有失望,往雒闲怀里缩了缩,没一会儿就睡着了。 第62章 红颜祸水,水祸红颜(2)   清晨,舒爽的风吹过小院,苏雨炼一个人坐在树荫下捣药,纤细的手指熟练的摆弄着石臼和石杵,阵阵药香四散出去。轻功了得的杀手藏在树上细细观察,怎么也看不出树下那弱不经风的捣药人有什么能耐,让一拨拨刺杀他的人都有来无回。   流影在苏雨炼的手边放了一碗热汤:“主子大概午时回来,邀公子一同用午饭。”杀手乘机将□□投入碗里,屏气凝息看着树下人的动作。   苏雨炼托起碗沿,慢悠悠的道:“夫人没事吧,听说她昨夜突发重病,今早便难以下床了。”   流影想了想道:“您是说烟儿姑娘吗?主子担心她在葬礼上闯祸,才找借口不让她出去的。”   苏雨炼又把手中的碗放下:“该不是有人想害她吧?”   流影也盯着碗里的汤水看,树上人的影子正好映在汤里,他道:“若是有人想在主子的地盘害人,怕是要倒大霉,死无全尸喽。”   “我记着昨天那姑娘不是没死吗?”   流影:“昨天没死,今日已经在路上了。”   几乎没有杀伤力的简单对话,让那杀手萌生了退意,可还没等他抽身逃跑,流影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,奇异的掌风掠过,杀手便跌下大树,生生折了一只胳膊。   “谁派你来的?”   “你这无耻小人,谋害我当家大掌事,自然死不足惜,我们慕容一族,不管是谁,都誓以杀你为己任!”   苏雨炼赞许的点头,心里便有了盘算,伸手就将一颗药丸塞进了杀手嘴里,淡淡道:“你还能代表你们慕容一族啊,不知道慕容一族的人是不是都认识你。流影——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找到李成茂了吗?”   “应该还未醒来,他昨日喝了很多酒。”   苏雨炼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药草,笑容满面地看着被折了手臂的杀手道:“我看这杀手身材消瘦和我很像,刚才的药丸可以让他虚软乏力说不出话来,你找李成茂帮他稍稍易个容,将我熬得草药喂给他喝,然后用药渣给他泡澡,千万别放任他自己死了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这几日再遇见合适的人,都走这个流程。这位侠客杀手若是好好努力,也是可以保全性命的。”   杀手:“呜——呜——呜呜!!呜——”   苏雨炼似乎有些同情他,摇头叹:“可怜替身都没有说话的机会!”   流影将人交待下去,又把苏雨炼手边的热汤倒掉:“您想喝东西的话,我叫人再给您准备。”   苏雨炼摇头:“不必了,我刚刚看你动作有些生疏,有按照我说的坚持练习吗?”   流影有些不自在,却道:“多亏有师父,流影得了主子的重用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们这种在刀尖上生活的人,当真在意那十年二十年的寿命吗?在我眼里,你能活到三四十岁,将是很好的运气了。我教你的东西的确不是正派武功,也对你身体有损,可你开始就知道,为何——半途而废?”   “流笑他们——”   苏雨炼笑:“我不过舍不得你的天分浪费了,你不用回答我,左右是你的选择。”   “我很感激你。”   苏雨炼站起身来道,仰头看了看天道:“刚刚那替身用不了多久,我不知道来杀我的人还有多少,想想以后都难以安生,所以等雒闲回来,你只需知会他一声就好,说我不想拖累他,就此别过了。”   流影没接话,随着他往外走,见苏雨炼频频回头看他,忍不住又解释道:“主子没有限制您的自由,只是差我保护您的安全。”   “他——”苏雨炼摇摇头,“算了。”  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,竟无半点风波。走街的小贩吆喝着从他们身边经过,苏雨炼的脸被帽子上的纱布挡着,流影则警惕着周围的所有动静。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啃着糖葫芦,一脸好奇的瞅着苏雨炼,仿佛恨不得能透过面纱看清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,苏雨炼被他那专注的模样都笑了,胖嘟嘟的男孩也笑,拿着手中的糖葫芦走向苏雨炼问道:“你吃不吃?”   苏雨炼友善的摸摸他的头,随即向小巷子里面拐,漫不经心地道:“谢谢你,我着急去找人。”   胖嘟嘟的男孩紧跟着拐进了巷子里道:“你尝尝,很好吃的。”   苏雨炼停下脚步,看着他:“你不害怕吗?”   男孩满脸不解,看着单纯无害,一手把糖葫芦举的高高地,似乎想递到苏雨炼嘴边。另一只手却紧握着藏着暗器的竹筒,准确地对着苏雨炼的要害,流利的像是做过千百遍这样的动作。下一瞬间,苏雨炼还是笑眯眯的,风吹动他帽沿上的黑沙,男孩看清了纱布挡着的笑脸,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怜悯,好像在说——   活着不好吗?   男孩的手脱力,软软倒了下去,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流影也是一愣:“这孩子——”   “动了杀念的人,无论是不是孩子都该付出代价。”   “我以为您武功已经费了。”   苏雨炼还是笑:“没点自保的能力怎么闯荡江湖,马上就到了,我请你喝茶压压惊。”   流影没问他去哪,两人穿过两道巷子便到了吉傲的医馆,医馆里没有几个人,吉傲正在收拾东西,两个学徒也正将药材分门别类的收放起来。   “师兄打算往哪逃?”   吉傲停下手中的活,转身看向苏雨炼道:“我约摸着你该来找我了。”   苏雨炼取下帷帽,流影关上了医馆的大门。   苏雨炼:“本来就是你救了我的命,现在把我的命送出去也无可厚非。可我叫你一声师兄,有着大半年同吃同住的情谊,想着便觉着委屈的紧,师兄可愿解释一二?”   两个学徒识趣的退了下去,吉傲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瓶子送到苏雨炼的面前,似乎有讨好的意思,轻声道:“这东西能勉强压一压你身上那特殊的气味,你沐浴时滴上一两滴即可。”   苏雨炼接下瓶子,寻一处坐下道:“谢谢。”   “我当初救你,的却是因为你很像他,你们一样的聪明、漂亮、清高,也一样的狠心、自私、偏执。我甚至希望你就是他,我能在你沉入谷底的时候拉你一把,让你——让他不那么恨我。可惜,他还是不肯见我,我想见他大概只能等他死了以后罢。”   “我不知道他必须死的理由是什么,但我绝不可能做替死鬼!”   吉傲的眼睛盯在苏雨炼身上,那眼神像是愧疚,像是心疼,还带着朦胧的羞涩,他道:“那是慕容缪的主意,我正想着带你回南国避一避风头。如果梁佳人必须死,也只能是他自己死,你替代不了。”   苏雨炼把玩着手上的瓶子,似是在纠结考虑,又道:“我现在无法信你,自然不会跟你走。”   “那你相信你身后的人?”   苏雨炼:“他叫流影。”   吉傲点头致意:“你好。”学徒送上三盏茶,默默退了下去。   流影一拱手,也不说话。苏雨炼扬手一档:“我的人,我当然相信。我今日来,是有事想问你的,不过刚刚已经回答我了,你好像不是很在乎梁佳人的生死。这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,真正的梁佳人死了,我才能安心做回我自己。”   “你若有那个本事,倒也不用来请示我。”   苏雨炼:“师兄不心疼便好,我见那梁佳人身上有‘双生锁’,锁的不是你,我便放心了。”   “你说的双生锁,可是苏芷——”   “是我爹打造的那一对,本来是打算锁我娘的。双生的意思你也知道,被上了锁的二人必定同生共死,你们若想让梁佳人自此消失,首先得搞清楚,和他一起上了双生锁的人是谁,那人是不是也得一起消失。”   吉傲脸色一变,表情有些奇怪:“饶了一圈,净做了些没用的功夫,最想瞒的人,最瞒不住。”   “师兄知道锁的那一头是谁?”   吉傲:“我竟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人,姬城徐家有个刚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新人徐承息,之前得了承光剑,很是逍遥风流。”   吉傲:“此事与你说说也无妨,多年前佳人无意招惹了他,便被他纠缠上了。因为他的关系,佳人四处躲藏,难有安命之所,所以到现在,我们都在想办法让他断了念想,为佳人求个自由之身。”   吉傲:“你不信也无妨,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将双生锁锁在自己身上,闹这一段乌龙事件。若你无处可去,我派人送你回南国,定能保你周全。”   苏雨炼听他说这,忽然抬头问道:“你心里可有梁佳人?”   吉傲神色深沉,面上的羞涩似乎挥之不去,他道:“我欠他的,会尽心偿还。”   苏雨炼叹了一口气,幽幽道:“那就是没有咯,没有你就不该管他,你的任何做法,都有可能让他误会你心里有情,你只会因此伤他更深。”   “他怎么想我管不了,但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心安。”   苏雨炼撇撇嘴:“所以你也是个自私的人,只为自己心安,不顾他人感受。”   吉傲:“抱歉。”   “你对我哪有什么好致歉的,无论是哪件事,我都没有怪你的心思。虽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,却也安心许多了,你能解释,起码还当我是朋友。我刚刚在你家巷子后面杀了个孩子,你可以处理吧。”   苏雨炼欠身示意:“告辞。”   两人刚出了医管,苏雨炼便道:“流影,现在快速去衙门报官,就说你亲眼看看那个斯斯文文的大夫,在巷子里面杀了一个孩子。”   流影:“京师的方大人已经来了,按说他的官职相对较高,是否请他出面?”   “方大人,是雒闲那个小夫人的哥哥?”   “正是。”   苏雨炼:“那就更好了,最好能让吉傲难受一两天。”   “那您——”   “我可以自保。” 第63章 红颜祸水,水祸红颜(3)   好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,苏雨炼想到了雒闲,他知道自己心里藏着的那阴暗小心思,却从来不敢确定雒闲是否对自己存了一样的心思。   雒闲亏欠他,雒闲照顾他,雒闲在他死的时候舍不得他。   除此之外呢,抛却恩怨纠葛,那本该喜欢女人的。他已妻妾成群,他也有权有势,他武功深不可测,他为强大藏了各种秘密,他甚至没有那么需要苏雨炼。鬼神兵器如果存在,雒闲也更有能力去得到。苏雨炼仰头长长叹气,心里同情自己的同时,又有些许同情梁佳人,这世上多的是不如意啊。   一小波黑衣男子将苏雨炼围成一个圈,苏雨炼懒懒侧脸看着他们,表情审视挑衅,仿佛用眼神在说:“来啊——”   没等黑衣男子动作,眼前一红,他被红衣长袖蒙了眼睛,一只纤细的手腕扣住了他的腰,带着他飞身上了旁边的小阁楼,拉着他七拐八拐,进了梁佳人常住的青楼小屋。   苏雨炼没有挣扎的意思,懒懒的,没什么精神:“你又要怎样?”   梁佳人笑笑:“我原也不知你是我的替死鬼。”   苏雨炼:“就凭你脚上的双生锁,我也替不了你。”   “你这话的意思是——能替你就替了?”   苏雨炼笑:“我他妈傻啊,替你死?”   梁佳人:“我没有想死,你也不必替我。”   “那你想的是什么?明明藏的很好,也不像对谁有留恋,出来折腾这么一遭有什么意思?”   梁佳人:“你不是我,你怎知我没意思。”   苏雨炼:“做这些很有趣?”   梁佳人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,唇角微勾:“你是羡慕我吧,我做了的你都没有做,我敢做的你都不敢做——”   “做什么——”苏雨炼自己忽然噤声,知道梁佳人一语双关,故意逗弄他。转而冷哼:“我可怜你。”   梁佳人撇撇嘴,并不相信,淡淡道:“要不要我教你?”   苏雨炼眼睛不由大了一圈,有些闪躲似的:“教什么?”   “没有什么人是睡一觉不能拿下的,也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。”   苏雨炼转身观察房间里的摆设,装作没有听到,心里暗暗劝慰自己,不能和这青楼里的浪荡小官儿计较,见识随便聊聊就罢了,决计不能把他心里的龌龊勾当听进耳朵里。   梁佳人指着苏雨炼手上所碰到的东西道:“那是勾魂香,那是勾魂茶,那时勾魂扇,那是——”   苏雨炼高举双手,表示自己不会再碰其他东西,梁佳人笑得直不起腰来:“那地板是——”   “勾魂板?”苏雨炼死死瞪着他。   梁佳人摇头:“那些东西是我随意取的名字,地板也不过是普通的木头板。地板下面是藏了东西的,你踩在上面,可觉着异常?”   苏雨炼疑惑的挪开脚,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。   梁佳人认真道:“那可是一整块地板,你用些力气踩试试,再不成你就蹦上一蹦。”   苏雨炼照着他说的用力踩了几下,最终用了全身力气一蹦,伴着一声巨响,他整个人连同地板,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。到没有惊惧害怕,稍有些哭笑不得,他心里料定梁佳人不想杀他,却忘了这位佳人总不按常理行事,戏耍人就像吃饭一样稀松平常。   梁佳人自地面上扔了包茶给他,笑道:“这香茶是我自己炒出来的,加了几味特别的药材,能让喝了它的人像喝了酒一般醉的不省人事,没准你能用到。”   苏雨炼伸头看不见梁佳人的身影,只能听见梁佳人走来走去的声音,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。   苏雨炼:“你又想干吗?”   梁佳人似乎走到了他的头顶上:“今日是我救了你,总要从你那讨点便宜回来。像你这种掂量不出自己身价的人,能有我帮你,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,在下面偷偷乐吧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梁佳人:“我已派人出去散播消息,晚上就等着瞧热闹了。”   另一边流影按着苏雨炼的意思报了官,那管事的方大人正愁找不到借口留住吉傲,便很欢快的派人“请”吉傲前去审问了,说是审问,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,将人软禁在客房招待着。那京师李家的老头子正大张旗过的找吉傲认祖归宗,方大人留下他,实际上是想买个人情给李家,不管是谁承了情,都能为他妹妹的病求个好方子。   流影将事情通报给雒闲之后才去找苏雨炼,来回找不着人,便听说一家没什么名气的青楼今晚要拍卖美人,本来没什么新奇的小事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,说这美人千年难得一见,看一眼就不枉活过此生。   流影觉得很有可能是苏雨炼,便送了大致的消息给雒闲,自己先去查探了。   还未到日落,那家不是很起眼的青楼里客人不多,里面的桌子却被订完了,明明巴掌大点的地方,守卫却极其严谨,流影只能靠在围栏的扶手上等候。   到了晚上,整个青楼竟被围的水泄不通,各个包厢和雅座都坐满了人,男女皆有,好不热闹!老鸨乐呵呵的奉上酒菜茶水,样帽讨喜的姑娘在台上载歌载舞,满堂都是喧闹之声,却久不见的传说中的美人现身。   流影寻了个沉不住气的汉子,撺掇了几句,便由那汉子叫嚷着让“美人”出来见见人!这一呼百应的事儿一被提出来,整个大堂的人都为此达成了一致,吆喝声都齐刷刷的。老鸨也沉得住气,差人在台上摆了个桌子就要开始竞拍,说话声音也没什么起伏:“无底价,由着各位客观叫,每次加价不低于十两即可。”   “这没见着人便出价,恐怕是叫不起来罢!”   一个穿着朴素的仆人从包厢里出来,递了一张宣纸,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干。老鸨乐呵呵的道:“这位老板出一百两。”   “这——这真有人出价!”   一个穿者灰蓝衣衫的中年男子扬手:“我出一百一十两。”   “一百二十两。”   “这都没见着人呢!”   “一百五十两。”   “二百两!”   “二百一十两!”   朴素的仆人再一次从房间出来,老鸨念价:“五百两!”   雒闲带人入了室内,便听见这么一声高呼,许是出的银子不少,很快有人腾出一张桌子给他,桌面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,侍卫端着一盘金子放在桌面上,引来不少人侧目。老鸨更是掂起了脚尖,伸着脖子往金子上瞧。   看客里面又有人喊价:“七百两!”   雒闲还没有动作,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包厢,似乎等着里面那个朴素的仆人出来喊价。   老鸨等了又等,有些局促,慢腾腾的喊道:“七百两一次——”   “七百两——两——次——”   “七百两——”   朴素的仆人不急不慢的递上宣纸,老鸨笑开了花:“一千两,这位老板真是大方!一千两一次!”老鸨伸着头去看雒闲,似乎在等他出价。雒闲还是不动,流影不知从哪绕了一圈,又从雒闲身后出现,低声在雒闲耳边耳语了几句。   老鸨试探着叫道:“一千两两次!”   “一千两——三次!”老鸨有些不甘心,这和她想象的不同,若是让那美人露上一面,恐怕起步价就不止这个数!看客不知缘由,纷纷感叹这老鸨真是赚翻了,没见着人影就能卖得一千两!   雒闲身后的侍卫端这金子,随雒闲进了包厢。坐在包厢里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,脑门大的发亮,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,似乎是个聪明不讨人喜欢的人。他手里还有没吃完的点心,见雒闲进来,恭恭敬敬的道:“雒侯爷好。”   “我见过你,孟家的小世子,叫天童对吧?”雒闲在他对面坐下,侍卫将金子摆在桌面上。   孟天童眨眨眼睛,似乎有些嫌弃桌子上摆着的那盘金子,呐呐道:“没错,雒侯爷想买东西,刚刚怎么不出价?”   “我出价,你和我竟价,岂不便宜了外人。我觉得比起那老鸨,小世子更适合赚这笔金子。”   “我有的是钱!”   雒闲不紧不慢:“花完等着坐吃山空?”   孟天童眉头皱得死紧:“这可不劳您费心!”   雒闲:“小朋友,跟叔叔作对没有好结果,你爹爹就是例子,你若真想自讨苦吃,叔叔一定成全你。这竞拍所得的人,我已经派人去接了,这里的金子,你今天想要就拿着,不想要也得拿着。叔叔走前提醒你一句,出门小心一点,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,这金灿灿的金子谁不喜欢呢。”   “雒叔叔您别误会。”孟天童被雒闲的侍卫压制着,倒也没有害怕,“今日我只是顺道来看望您,跟您开个玩笑而已。”   “我知道,你这两年开得玩笑也不少,下次多动动脑子,叔叔等着你。”   孟天童干笑着想要脱离限制,雒闲道:“等叔叔的事情解决了,叔叔再放了你。你可不要着急离开这里,外面坏人太多了,危险的很!”   流影无声无息的回到了雒闲身后:“楼顶没有人,属下只从上面搜到了一封信。”   信的封面上写着“金主亲启”,信的内容简单粗暴:“赤水山庄,一个人回。” 第64章 红颜祸水,水祸红颜(4)   黄昏,日落。熟悉的让人窒息的血色云霞铺在天边,仿佛还能闻到那天被雨水扩张的血腥味,穿过赤水山庄长长的山道,那里有高高的大门,有雒闲生活过很久很久,像家一样的地方。那里埋葬着他的所有欢乐和苦闷,他所有的情感归属。   山庄空荡荡的,在那次血洗之后,这里就成了不祥之地,少有人靠近。这里铸造兵器的匠师带着他们独特的技艺入土,这里病怏怏的少庄主却意外地活了这么久。   好像就和预想的一样,雒闲走到他们经常下棋的地方,看到了苏雨炼,他坐在那里煮茶,眼睛里不再有最初的愤恨,反而是如水般的平静。两人相视,眼神里似乎都有笑意。   苏雨炼邀请他入座,茶水递在他手边:“没想到你会来。”   雒闲:“不来,我去哪?”   苏雨炼想说京师皇帝的妃子生出儿子了,想说那假扶善公主被问罪了,想说那乱糟糟的侯府好像被清空了,想说方予一家都从京师逃走了,想说外面发生很多事,想说——   “你来救我啊?”   雒闲喝下他给的茶,反应有些缓慢:“你遇到危险了吗?”   “那你回来干什么?”   雒闲:“可能是这‘回’字比较好听,你说回,我便回了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可曾后悔?我是说,这些年,从这里出去,到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中,你可有后悔的事?”   “没有什么让我后悔的事,我甚至想不起来,这些年我做过什么,见过哪些人——我好像做了一场奇怪的梦,梦里有你,一切如常,梦里没有你,我便像缺了一块。你想听什么话,我现在都可以说给你听,你想做的事,我还有力气,便也能配合着你一起来。”   苏雨炼有递上一杯茶:“你喝这水,与平常有什么不同?”   “有——可能是胸口有闷气突然通畅了。”   苏雨炼:“晕吗?”   “你一说,我就觉得有些困了。你在这水加了什么?”   苏雨炼:“你不怕是□□吗?”   雒闲没有回答他,便趴在了桌子上。这一幕与从前何其相似,苏雨炼怅然的看着他,为何自己没有发现,眼前这个自以为很强大的人,明明很容易任他摆弄的啊。   梁佳人出现,看着眼前的一切,很是满意,笑道:“你想听的话,他可都说了?”   “什么话?”   “你希望他能醉一次,不就是想听他酒后吐真言嘛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,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。”   梁佳人的大红色衣裳好像是周边唯一的色彩,他扶着雒闲的肩膀看着苏雨炼,笑容有些可怖:“你不怕——我给你的是□□吗?”   苏雨炼一愣,不详的预感蔓延至全身,之前对梁佳人的不理解全部说的通了,他不是个简单无害的人,他的出现,本就灾害,对慕容缪是,对他苏雨炼也一样。手忽然忍不住发抖,被苏雨炼藏在袖间。梁佳人低眉装作没有看到,淡淡描述道:“我知道你没什么在意的事,事先没有告诉你。他很快就会进入宿醉的状态,会说很多——埋藏在心里的秘密,若是状态好,兴许会抓着你的手跟你诉说,或者深情款款的看着你,然后在梦中死去——想想也算是成全了你的心愿。”   苏雨炼望向他,面容冷酷凌厉:“说清楚,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”   梁佳人深色漠然:“我知道你痛快,我要鬼神兵器。”   苏雨炼嗤笑一声:“我不知道它在哪。”   “我知道它在哪,它一直伴我左右,我却不能触碰它,我要的是地图。”   苏雨炼:“那东西在慕容德那里,现在可能在慕容缪那里——雒闲也有可能知道,但是我——”   梁佳人也不着急,悠悠道:“那是都假的,真的地图刻在了你的短刀上面。你把它交给了你娘,你娘那里却没有,所以我只能回来找你,我知道一定能帮我找到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一时想不起来——”   “我可以等你,这个人也可以等——四五天?我也不太确定,具体情况得看他的底子好不好,你也学了些医术,等他快不行的时候,你一定能感觉的到。”   那红衣人嚣张离去,留下一只灰毛鸽子。   “用它联系我。”   苏雨炼的指甲掐进了肉里。雒闲睡着了,苏雨炼似乎从来没见过他安静睡觉的样子,他总是对周边的一切保持着警惕,唯独对苏雨炼不设防,或者说他很乐意由着苏雨炼伤害自己。手上的疼痛也难以让苏雨炼清醒,他除了在自我责怪之外,还有一点窃喜,他的心里也像喝了酒一般,又舒畅又酸胀。   空荡荡的赤水山庄之剩他们两个人,倒也不觉得孤寂。他起身扶起雒闲,将他背到房间里安置,然后撸起袖子开始清理屋子。原本由于身体原因,他很少打扫,对自己的着装用物都不甚讲究,如今回到这地方,怀着奇特的心情,仿佛只有清理身边的环境,才能扫清心里的魔障。   他从下午忙到日落,点上灯,也无睡意。   雒闲睡的并不安适,他时不时骤起眉头,似乎很努力的想醒来。苏雨炼准备了些清水在他附近,扶他喝水,他竟直接睁开了眼睛,这对他而言似乎很费力,但他还是努力支撑,盯着苏雨炼的侧脸看。   苏雨炼:“喝水。”   他听话的张嘴,很乖巧的配合他。   “接着睡吧。”   雒闲不愿闭眼,张口声音沙哑:“饿——”   苏雨炼把他放下,从桌子上取来烤好的地瓜,扒好皮,撕了一块递到他嘴边,轻声道:“附近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吃,你将就一点。”   雒闲吃一口,伸着脖子要水,再吃一口,又要喝水,如此反复,总算吃了小半个地瓜,这一通忙下来,苏雨炼出了一身的汗,小声抱怨:“你这哪像宿醉,分明是重病。”   雒闲闻言,笑着瞅他,哑着嗓子道:“你真好看。”   苏雨炼摇头叹气:“要不然你就接着睡一会儿,强睁着眼睛,看着忒可怜。”   “一起睡?”   “我不困。”   雒闲伸手圈着苏雨炼的腰:“你一会儿就困了——”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许的诱惑,苏雨炼看着甚至有些生气,瞪了他一眼,也没动作。   雒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手臂从苏雨炼的身后绕到他的头顶,安抚似的轻扶他的后脑勺,眼睛静静望着他的脸,好像在说:别担心,有我在。   苏雨炼回望着他,轻轻呢喃: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雒闲。   窗外有风,苏雨炼想起身关窗,雒闲拉着他不让他动,没一会儿,门被推开,流影躬身问好,简要报告:“主子的侍卫亲信都已经来了。”   “可查清楚梁佳人的行踪?”   流影点头:“还未离开赤水一带。”   “姬城徐家有动向吗?”   流影:“听从梁木音差遣的人并不算多,总共不超过三十人。”   “不少了。”徐家的白衣剑客一个抵十个,苏雨炼叹了一口气,“最棘手的是徐承息,拿了我的承光剑,还准备把剑尖指向我。你亲自去盯徐承息,尽量不要让他和梁佳人碰面。”   流影躬身:“是。”   流影声音干脆利索,雒闲懒懒的瞅着苏雨炼,似乎有些不满:“我的手下,你用着可还顺手?”   苏雨炼没理他,扬声叫了流笑等人仔细安排了几件事才回过头来跟雒闲说话:“拿刀换解药最是简单,可我那随身的小刀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了。你受些苦,我们从姓徐的那边下手,磨磨那梁佳人的气焰。”   雒闲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“用用那双生锁啊,那么好的东西。”   雒闲:“我记得那时你爹专门为你娘打造的东西。”   苏雨炼咧咧嘴:“人若是能被锁锁住,我娘也不会离开我爹。那徐承息偏偏是个傻子,将淬了□□的兵器往自己身上带。”   “能和心爱的人同生共死,是运气。”   苏雨炼望向他:“你会跟我一起死吗?”   “这话应该我问你——”   苏雨炼别过头去:“等这件事情过去后,我就把你押到山林里去,把我爹用的东西搬过去,逼你天天练兵器,然后再建一个山庄,收一堆徒弟——”   雒闲的下巴搭在苏雨炼的肩上,侧头道:“这里不是很好吗,我们可以换个牌子,重建很费银子。”   苏雨炼皱眉:“你醉晕了吗?”   “我没醉。”   “那是这药性好,你现在处于宿醉的状态。”   雒闲:“你一直希望我喝醉一次?”   苏雨炼想起梁佳人的话,点头却不肯定:“可能吧,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。我——我希望你不是你,可是我改变不了这事实。我希望你不顾一切喜欢我,那也不可能——”   雒闲:“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,我以为你只把我当大哥,只恨我忘恩负义。”   苏雨炼发觉雒闲有力气坐起来了,面容看起来也比之前精神,便道:“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   “原来并非只有我不正常,你也一样。”   苏雨炼:“你可还觉得头晕?我看着你精神了许多。”   雒闲笑了,比之前苏雨炼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轻松自然,他道:“我是有些晕,但晕的开心、晕的快活。对了,你刚刚说想怎么用双生锁?”   “等我们见到徐承息,他很快回来找我们。”   说是很快,他们等到了第二天晌午,徐承息坐在树枝上,白衣飘飘,安静亦阳光。很难想象,那样干净的一个人,会那样痴恋梁佳人,不惜毁了自己。   苏雨炼站在门前,叫了声:“徐二哥。”   徐承息好像在笑,声音爽朗纯净:“好久不久,你送我这剑,我用着很是顺手。”   “二哥喜欢就好。”   徐承息扔下一包热乎乎的包子到苏雨炼怀里:“你找我来,不是只为了让我给你送吃的吧?”   苏雨炼将包子送进屋里,走出来道:“二哥打算一直坐在树上与我说话?”   “我有急事要走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知你着急找梁佳人,我可以帮你。”   徐承息有些不快,声音也冷了几分:“你也认识他?”   “不,我刚好认识他在双栖的几位相好。”   徐承息剑尖一点树枝,整个人就从树枝上飘了起来,稳稳站在树枝上。苏雨炼见他要走,忙道:“二哥!他已经找过我了!您留下,一定能再见到他。”   “我自己也能找到他。”   苏雨炼舒了一口气,轻声道:“你不想知道他找我做什么吗?”   “你且说说看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爹打造了双生锁,同时准备了开锁的办法。”   徐承息:“他来找你开锁?”   苏雨炼:“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他,他便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,下毒手段巧妙残忍,令我措手不及,也让我认识到,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”   “他、来、找、你、开、锁?”   苏雨炼郑重地点头。   徐承息,剑尖一挥指向了苏雨炼的脖子,冷声道:“你撒谎!”   苏雨炼也不害怕,望进他的眼睛里:“二哥多久没有见过他了,如果对他足够了解,犯得着追出来四处寻他吗?我是不太了解他,不知他在你身边的时候,你能确定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吗?”   “双生锁是他自愿戴上的。”徐承息气息稍乱。   苏雨炼有一瞬间不自在,很快被他掩饰过去。他道:“想必他自愿上锁的举动,换来了很大的好处。”   徐承息忽然收了剑,背过身去道:“我留下来。”   苏雨炼想接着问些什么,徐承息点点脚尖,翻过屋顶,去了别的院子。苏雨炼撇撇嘴,可惜道:“还想再问点,跑那么快!”   雒闲不知何时倚靠在门沿,虽然不是那么精神,却也没有中毒已深的症状,他看着苏雨炼的眼神,是藏不住的欢喜:“想知道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   雒闲:“有把握让他帮你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你找他来有什么用处?”   苏雨炼没有答他,转而道:“你知不知道,我那把刀在哪?”   雒闲顿了顿,似乎有些不情愿的道:“在我手里。”   “啊?” 第65章 红颜祸水,水祸红颜(5)   “你中了剧毒,需要它换解药,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”   雒闲:“我脑子很清醒,我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   苏雨炼:“拿出来。”   雒闲:“不给。”   苏雨炼胸口攒了一口怒气:“你还惦记着鬼神兵器!”   雒闲:“我没有。”   “那就交出来。”   “不行。”   “!!!”苏雨炼狠狠瞪着他,情绪一时失控,“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没有底气,这几天一直很害怕!我心里盘算着每一件事,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,你却这么悠然自得,甚至和我作对!”   雒闲想上前安抚他,他却退后了好几步。   雒闲:“我不愿意把你的东西给别人。”   苏雨炼:“这都什么时候了!你为什么还这么冷静。”   “着急解决不了问题,你已经想了对策,就去相信你可以把问题解决。”   苏雨炼压抑着怒气:“我和你好好商量,把东西给我。”   雒闲靠近他身边,宽慰他似的:“等这件事过去。”   “你还是去死吧!”苏雨炼伸手推开他,手掌用力的同时,也触摸到他跳动微弱的心脏,微弱地近乎寂静。他慌了,一时间手也无处安放——他忘了梁佳人所说的期限,他亲手下的□□,现在亲眼看见他倒下去。“雒闲!”   雒闲晃了晃,竟又勉强站直了身体。他望着苏雨炼的眼睛微笑:“我没事。”   苏雨炼平复好心情,上前拿起雒闲的手腕,静静把脉,一切如常。“你——”   “真没事。”   灰色的鸽子从赤水山庄的上空盘旋了一圈才飞走,苏雨炼看见它飞远了,才转过头问雒闲:“你说,徐承息能不能跟着鸽子,找到梁佳人?”   雒闲:“得试试才知道,我派人告诉他?”   “不用,我的刀在哪里?”   雒闲:“流笑从山下买来许多吃食,你去看看,我们拿什么招待梁佳人比较好。”   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在他们身后出现,徐承息自顾自的拉着苏雨炼往厨房走:“豆腐,看看有没有豆腐,他喜欢喝豆腐炖的汤,炖白菜炖鱼都可以。还有辣椒炒肉丝,他特别能吃辣——”   苏雨炼:“二哥,刚刚你该追着鸽子走的。”   徐承息面上没有波澜:“他还是会回来,等在这里更好。”   苏雨炼:“刚刚二哥听见我们说的话了?”   徐承息:“只听见一点,你们说的刀,是解开双生锁的关键吗?”   “……”苏雨炼没想到,徐承息竟然那么相信自己所编造的谎话。不由张嘴多问了一句:“梁佳人有什么好?”   没想到徐承息微微一停顿,伸头看向雒闲:“苏雨炼有什么好?”   苏雨炼:“……”   雒闲笑了:“我记得小时候和苏雨炼见过你两次,就没怎么见过你了。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觉得苏雨炼好呢?”   徐承息低头看地面,声音也小了些,他道:“一眼就能看穿的事,怎能叫发现。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,是命里注定,并且无力遮掩的。而他不喜欢我的这件事,也是命中注定,我无力更改的。”   苏雨炼:“找到他之后,二哥打算怎么办?”   “完成他一个心愿,重新把他关起来。很公平。”   苏雨炼邪媚一笑:“那就是解开双生锁,再锁起来的意思?不就是要换把锁嘛。”   徐承息似笑非笑:“可能吧。”   次日清晨,灰色的鸽子飞了回来。   泛黄的素纸上,写着两行字:“绫罗斋,一个人来。”苏雨炼烦躁的将纸丢到一边,绫罗斋,那是雒闲父母曾经住过的地方。   苏雨炼到的时候,梁佳人在喝茶,那茶香味和雒闲喝得一样。   “解药呢?”   “刀呢?”   苏雨炼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,转而道:“你身上的双生锁,让你行动很不方便吧。”   “不关你的事。”   苏雨炼耸耸肩:“好,那就说说解药的事。刀在我的手上。”   梁佳人举起茶杯:“喝点?”   苏雨炼默默看他,似乎在猜想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。   梁佳人:“这茶我每天都喝,至今身体安然无恙。你也不必对我有防备,害人性命从来都不是我的目的。”   “解药在哪?”   “我手上这套茶具就是,我把解药烧制在杯子上,用它喝茶对身体好,延年益寿,美容养颜。”   苏雨炼伸手想拿,被梁佳人灵巧的躲过。梁佳人接着说道:“这东西在我手里是解药,在你那里是催命药。先把刀拿来我瞧瞧。”   苏雨炼反手将刀丢在桌子上:“说话算话。”   梁佳人看了一眼,几乎立刻就确定那是真的。然后他又抬手握起拳头,似是用指甲掐破了手心,拳头的缝隙里滴出几滴鲜血来,落在茶杯的杯沿,送到苏雨炼:“亏你聪明,没有带人一起来。祝你以后过的顺遂。”   他站起来,挥袖收刀,一身红衣潇洒漂亮。   苏雨炼见他要走,忽然道:“你从小就喜欢穿红衣吗?我好像在哪见过你。”   “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。告辞。”梁佳人的笑容不变,侧头淡淡的致辞。   “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为了方便,才约我来绫罗斋。”苏雨炼道,“可就在刚才我才发现,你对绫罗斋的熟悉程度甚至远远超过我。”雒闲的父亲,也是位能工巧匠,在机关布阵方面很有造诣,这座绫罗斋不但有稳固的防御,还可以提前窥探四周有无外敌入侵,其中巧妙之处,也只有雒闲详细说明之后,苏雨炼才明白一二。而这梁佳人,显然是心中有数,并且完善利用了它。   “随便你怎么说。”   苏雨炼:“我没兴趣追问你与绫罗斋的关系。不过你大概会有兴趣问问我,徐二哥在绫罗斋闹过的笑话。”   梁佳人竟回来坐了下来:“说吧。”   苏雨炼一愣,显然有些受宠若惊。不过他很快就整理好思绪,缓缓道:“那是雒闲父母死后两年后的事吧,我也只是听我爹说的,说他在绫罗斋撞鬼了,满身灵气都被邪魔吞噬的干净,从此失去了痛觉。凭空捏造出了一个红衣新娘不说,还硬要守在这空荡荡、阴森森的地方等那‘新娘子’。你说可笑不可笑?”   梁佳人没什么表情,淡淡道:“不怎么好笑。”   “啊?原来不怎么好笑。我也只是偶然想到这么一段,又觉着你和这地方有点渊源。”   “我第一次来这里。”   “这一点你不用向我说明。我与你闲聊,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。”苏雨炼伸伸懒腰,“今天的交易很顺利,也祝你以后也能过的顺遂。”   梁佳人再次起身,正要通过机关遁地离开,忽觉脚上双生锁收紧,被锁住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,致使他踉跄着跪了下去。   苏雨炼见状,假装关心的问道:“你没事吧?”   “没事。”梁佳人嘴上这么说着,心里却发慌,双生锁一直锁在他身上,从没出现这样的情况。   苏雨炼上前扶他:“没事最好,如果是双生锁出了什么问题,能帮忙的我一定帮你。”   “你对双生锁知道多少?”   苏雨炼:“肯定会比你多,那是我爹打造出来的玩意,我小时候经常拿它玩。”   “那我脚上有刺痛感是怎么回事?”   苏雨炼一脸吃惊:“怎么可能!难道徐二哥那边出了什么变故?这锁里的蛊虫,只有感受到对方生命垂危的时候才会作祟,你确定你感觉到的痛感是双生锁的原因?”   梁佳人抓住了苏雨炼的手腕,力气足以捏断他的手:“怎么办!”   “我现在帮你解开锁,兴许能保你一命!”   梁佳人脚上的痛感加深,脸色也煞白:“不行!我说过绝不解开此锁!”   苏雨炼:“难道就这么等死?”   “我得救他。”   “你现在虚弱成这样,怎么救他?”   梁佳人:“他一定在赤水境内,我能想办法找到他。”   苏雨炼:“他会不会已经来了绫罗斋找你,中了你在外面设置的机关?”   梁佳人的脸已经惨白的不像话,抓着苏雨炼的手微微颤抖,声音也虚弱极了:“帮我把我随身带的金针取出来!”   “单靠金针刺穴无法使你打起精神,我替你解开锁?你再不去救他,徐二哥怕是等不及了——”苏雨炼神情焦灼,仿佛也在为自己的亲人担忧。   “好!解!快解开!”梁佳人面目狰狞,额头上竟渗出了许多冷汗。   苏雨炼手脚利索,像是尝试过千万遍,短短一会儿就把他脚上的双生锁解开了,漂亮的锁链子在他手上反射着太阳的光,灿烂耀眼,梁佳人身上的刺痛感刚缓解,便站起身想冲出去。   房间的门被推开,徐承启安然无恙,一身白衣背对着阳光,淡淡的看着梁佳人,淡淡的看着苏雨炼扬起的手。   苏雨炼:“东西还要吗?”   梁佳人还未开口,徐承启便道:“给我吧,充作兵器收藏也是好的。”   梁佳人:“我还以为——”   苏雨炼:“说得有道理,这锁里面的蛊虫还没有死,徐二哥再找着旁的红衣新娘,给他戴上就是!”   徐承启拿着东西便走,梁佳人伸伸手,终是没有跟上去。他看向苏雨炼,冷冷开口: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,我不过要你一把兵器,何故如此设计我?”   “设计?我也不过是要了你的一件兵器罢了。”   从来没有谁,欺负了苏雨炼而不付出代价的。   雒闲站在门前等着苏雨炼,苏雨炼笑眯眯的走向他:“我拿到解药了,作为交换,我很真诚的把我那把刀送给他了!”   雒闲张开双臂等着他,也不管那解药是什么:“我早说过我没事了。”   苏雨炼搭上雒闲的手腕,果然没有中毒已深的症状。“你?”   “我没事。”雒闲轻身道,“为了照顾你一辈子,我绝不会比你先走。”   一辈子吗?还很长哟……   (全文完)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